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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傻子

崇志元年,天下太平,三国政权并立,离朝风调雨顺,政通人和。

某个夜晚,乾坤山上的王家府外风雪摇曳,雨雪纷飞,山里能看见的只有一片白茫茫,四周猿鸣鸟叫不断。

王家大院内却是烛火通明,院内多名侍从来来往往,神情略显焦虑,不时低声交流,眼神严肃无比,仿佛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正在发生一般。

在几经奔跑之后,他们终于闲暇了下来,一名侍从被寒风挤兑之后打了个寒战,悄声的对自己的同僚说:“诶?你说奇不奇怪,以前这个时候,乾坤山没这么冷啊。现在明明都是春季了,却还是连日大雪。”

身边的同僚有些鄙夷的白了他一眼,“乾坤山本来就坐落在西北,气候寒冷,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天连续几天都阴沉沉的。”说罢看了看天,还啧啧了两声。

王家是一个道士世家,坐落于离朝境内西北人杰地灵的乾坤山上,因为乾坤山有山有水,地下还有多条龙脉,灵气极盛,因此王家扎根于此。

而王原之,是王家的第二十六代天师。

十个月前,王原之本想要下山云游,却突然被告知夫人有喜,当即欣喜若狂,打消了云游的想法,留在了乾坤山上陪着夫人生孩子。

不多时,一声清扬悠远的铃声响起,代表着孩子的顺利出生,随之而来的是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王家大院,响亮的哭声让在场众人无不欣喜。

产房的门被推开了,守候在门外身着着一身布衣长衫的王原之焦急的望向跨过门槛的年轻女子,“芸儿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年轻女子将身上沾了些血的袍子脱了下来,轻轻笑了笑,“放心吧大哥,嫂子没事,孩子也很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王原之心头忽然一紧,他猛然加快了步伐,朝产房内走去。

在他跨过产房门槛的那一刻,他听见了自己妹妹的声音,“只是那孩子,是个女孩。”

视野里有些昏暗,房间内十分简洁的床上,半躺着一个年轻貌美,穿着紫色霓裳,若有所思着的妇人,正是王原之的夫人云芸。

“女孩?”王原之有些迟钝的呢喃,“怎么会是个女孩呢?”

天师王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历代天师之位由嫡长子继承,或许是神明庇佑,历代天师长子无一不是男子。可到了他这,怎么第一个孩子就变成女孩了呢?

王原之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仔细想想,其实女儿也不错。

“芸儿,辛苦了。”王原之有些心疼的接过云芸手中抱着的被紫色襁褓裹着的婴儿。

“我不苦,只要我们的孩子能顺利出世,什么都是值得的。咳咳。”云芸有些虚弱的咳嗽了两声,“原之,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天快暗了。”王原之看了看窗外,喃喃着说,原本已经灰暗低沉了几天的天空此时泛着淡淡晚霞,雪还在下,但已然没有了白日里那种会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孩子出生后,艳阳初升,寒意散去,春回大地,春阳召我以烟景,这孩子,便叫宸曦罢。王,宸,曦。”

王原之凝望着襁褓中的孩子,之所以给她取这么一个名字,与晨夕同音,一来是希望她能成为一个永远如初升的朝阳一般活泼的孩子,二来是希望她能够像朝阳一样,能够驱散严寒,带来光和温暖。

而此时小王宸曦已经停止了哭泣,睁着眼睛呆愣愣的看着王原之。

就在王原之还打算说些什么时,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黑衣侍从,恭敬的弯腰说道:“天师,几位长老有请,并嘱咐让您把孩子抱过去。”

王原之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一声不好,毕竟他生了女孩若是让家里那几个古板的老家伙知道,他们多半会让自己抛弃女儿,再生一个儿子。

王原之的眉头微皱,将孩子抱紧了些就踱步朝门外走去,走出门口后,又回头看了看,“芸儿,你在这好好修养。”

王家大院内有三院四殿,三院分别是颐园院,和桑院,威灵院,四殿是矜元殿,协君殿,清玄殿,紫薇殿。三院是平常王家人居住的,四大殿则用来供奉祖师爷。平常有事情要商讨的时候,则在矜元殿。

矜元殿供奉着王家道统所信仰的最高祖师,矜元真君。王家所习的道法,传说中就是矜元真君所传下。

至于议会在矜元殿,一方面是示夙愿以神听,以祈求获得神明的保佑,另一方面在矜元真君面前每个王家人都是最虔诚的,在这里议会每个人都会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更何况王家世代为修道之人,一直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王家人行得端坐得正,在祖师神像前更能表现自己一片赤诚之心。

王原之挺直着腰朝前走去,穿过一片用于遮风避雨的长廊后,顺着蜿蜒的小道来到了一座庞大的宫殿前,这便是矜元殿。小道上白雪皑皑,将原本小道上的雕刻着的八卦图都覆盖了起来,雪飘落在他的长衫上。

他踏着宫殿的台阶缓缓向上走去,宫殿上没有牌匾。王原之推开宫殿的门,却是只听到一片寂静。

宫殿里里面的神坛坐北朝南供奉着矜元真君的神像,神坛旁是一张巨大的长桌,已经坐满了六个人,这六个人无不是一头白发,长须飘飘的老人,就连身着的白色长袍看起来都一模一样。

坐在第一个位子上的老人抚了抚胡子,表情严肃,双眼中有精光乍现,他用力的敲了敲桌子,然后开口说:“原之,我可听说了,你那孩子是个女孩。”

“回父亲,是女孩不错,不过,吾等身为修道之人,是男,是女,或阴,或阳,重要么?”王原之双手抱拳行礼,声音缓慢而坚定,就好像他刚刚说的不是一句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一般。

那位老人,是王原之的父亲,也是王家的第二十五代天师,王凌丹。

王凌丹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又是只落下一声叹息了,“不管她是男是女,也都是老夫的孙儿,老夫又怎么可能会弃她于不顾呢?先让我看看孩子吧。”

王原之一听父亲好像不太在意自己孩子性别,便连忙把孩子递了过去。

王凌丹用如枯枝败叶般褶皱的手接过孩子,与小王宸曦对视了会,然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双眼呆滞无神,智力不足的表现,你这孩子,是一个傻子。”虽然话说的很平淡,但语气里明显是带了几分怒气,然后将王宸曦还给了王原之。

王原之如遭雷劈,双手颤抖的接过了孩子。他知道自己父亲最擅长的便是医法,断然不可能会看错。如果说之前只是说是一个女孩,还有继承天师之位的可能性,那现在孩子被诊断出来智力不足,就彻底的与天师之位无缘了。

并且天师的孩子是傻子,这样的传闻也绝对不可能允许被传到外面,灭口的事情王家做不出来,因此其次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丢弃,任她自生自灭。

“我不知道你和云芸是怎么回事,生个女孩也就算了,还给老夫生了个傻子。”王凌丹冷冷的道,然后毫不留情的拂了拂袖子,“老夫给你一年时间,给老夫生一个正常的男孩过来。”

夜色茫茫,王原之原本拥有女儿后荡漾而喜悦的心逐渐冰冷下来。

王原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五位长老,但其他五位长老倚在椅子上,全都一脸的冷淡,所谓冷眼旁观,不过如此。

大长老是王原之的父亲,王于,同时也是一个独眼人,只有左眼,他的另一只眼睛在下山行道时不慎被戳瞎。

他将仅剩的那只眼睛毫无情绪波澜的闭上,“若无事的话,你就出去吧。”

王原之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只觉得荒谬,乾坤上偌大王家,竟容不下他的女儿?在踏出矜元殿后,他猛然转身,长衣被吹来的风撩起,抱着孩子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坚硬的石阶上。

矜元殿的门,却已经从内而合上。

青砖石阶上由于磕破了膝盖,渗出了血来,染红了青阶,伤口在寒风的刺骨下显得愈发疼痛,可身体的伤口,远不如心上的疼。

夜晨乡,透过殿门的缝隙,可以看见殿中烛火未熄。寒风凌冽刮过,而矜元殿的大门,始终静悄悄的。

作为天师,于人于己,要他丢弃自己的亲生女儿,他都做不到。

他把女儿深深抱在了怀里,风雪寒重,他还怕女儿会着凉。

不知跪了多久,木门内才传来王于的叹息声,“原之,起来吧。这孩子我们王家可以留着,但天师的名誉,决不能被这孩子玷污,若是她以后自己造孽,那也休怪我无情。”

王原之缓缓抬头,眼里有些不可置信,虽然大长老的话里仍带着不客气的意味,但听这话分明已经同意了将女儿留在王家。

他忽然欣喜起来,起身后也不顾膝盖上的伤口,就抱着孩子在雪中狂奔起来,卷起飞扬的白雪。

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来,毕竟从现在开始,未来可期。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你们想看王宸曦前世的故事的话,可以直接跳到第二卷的宸曦番外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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