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岑岁午稍晚一步，盖听得隔壁小屋突发动静，机警片刻才步出物资，屋门口不见那三人，再观地上泥土足迹，循之推测，应是去往另一处小木屋了。岑岁午想道，这三人不知什么立场什么情形，即便徒弟在此，那老张也可是他二师父，情由不明，我需得小心些。他依随足印跟到一处木屋后墙，见足印在此了断，又折向旁屋回到了原处，心下料定有所古怪。
哪里知这便是方才宴如阙在屋外当心留下的足印，已备不时之需。岑岁午做出判断，当即转向另一间小木屋的窗子处，观察一番这间屋内情貌再判断定夺。他缓步绕至窗边，见俩小子呼呼酣睡，忽地闯入两人，只是瞧不真切，需点开窗纸。
猎户木屋虽小而简陋，但这窗纸也不知用的什么材质，极为牢固，寻常手指沾水也戳糊不破，指尖凝起气劲笃的一声轻响，点出一处窗孔小洞。他矮身窗下，但听得这小木屋里之人无有动静，想来武功皆不高强，当下也不再警惕，直接从窗孔向里窥看。
那小木屋里进来俩人，一中年男子一青年男子，二人衣着普通，只是那青年男子向窗处望了一眼，似有所察觉。岑岁午小心戒备，倏地灵光一动，心下想起老张，想道不若我假扮村中樵夫。也好降低屋中几人的防备。当下取出一顶斗笠戴在头顶，弯腰用泥土搓手，做毕，才绕去前屋，敲门两下，口中虚弱呼喊道，“有人吗！山中遇野兽，天黑难以回家，借住一晚！”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来开门，再要敲上两下，木门倏地从内打开。
前来开门的是那青年男子，但见这男子容貌明艳盛昳，断不是山中猎户，岑岁午心有熟稔，只一时心中说道不出，遂假扮山村樵夫拱手作揖道，“这位大侠，我乃是村里樵夫，今日上山砍柴，不巧近村的山头里柴火都给砍得七七八八，我便走得远了，没想到碰上野兽，天色又晚，回去家中路途难辨，见这处有猎户小屋，想来暂且借住一晚。”顿顿又道，“想来您是这猎户罢！”
此人乃是莫文忱，莫文忱和朱维茜奔出妄川那诡谲之地，朱维茜神貌狼狈，但精神采采，要再度上路云游采风，莫文忱且要寻回那俩手下，心下暗暗寻想，若是找着了定要大声训斥他二人顶顶蠢货！朱维茜听闻四面山有茶摊名唤“鬼打更”甚是妙哉，莫、朱二人便拔足向西南行去，路上二人说些闲言碎语，说及妄川之事，莫文忱将地底下那些血腥可怖的事物删枝剪叶地说来，二人皆是唏嘘不已。朱维茜虽身无武功，也是阅历广博之人，因而练就宽广胸襟，然好友杜陈性格迥异，常以为朱维茜缺乏开拓进取之心，两人言思左右分道扬镳。
朱维茜脚程慢常需车马代步，莫文忱轻功极快，两人有时车马赶路，有时由莫文忱捎带朱维茜轻功跑程，这般交替行来，到得四面山近邻山头，已是夜出星子。两人见松树掩映之下有意见打猎木屋，敲门无人，便推门进屋。哪知这一进门莫文忱打眼望见木屋里呼呼大睡的俩手下，虽是面上大惊，却也气得不打一处来。朱维茜相拦道，这俩小子安然无恙睡在此处，倒也是一桩幸事，倘若俩人身处险境奄奄一息，又该如何交代。
莫文忱口中仍是讥嘲道，“外勤有险，殉职罢了。”朱维茜轻声嗤笑，两人当下也决定生火歇息。莫文忱忽听笃的一声，自外发响，他向窗子望了一眼，只道是山林之中难免豸虫虎豹此起彼伏出没于此，也未在意。此时一樵夫敲门相求，有说不出的怪谲，见这樵夫头戴斗笠双手带泥，神貌疲累，也确是一副山野樵夫的模样，应在情理之中。莫文忱仍是小心谨慎，眼珠一转，和善说道，“老樵夫，我带我两个弟弟一个哥哥外出打猎先休息于此，人多拥挤，您若不嫌弃……”那樵夫愁眉道，“不劳烦不劳烦，我自是寻个僻角休息一番，待明日就走！”莫文忱笑道，“那最好不过了！”
当此之际江榷和宴如阙已然回到木屋中，宴如阙寻砍了两根树枝当作夹板固住江榷折了的左腿，问及由来，江榷讪讪，支吾两句还是将妄川后续遭遇简略说来。宴如阙沉吟片刻道，“恐怕那连短没能死透。”江榷道，“我也料定此中必有蹊跷，只是衢钺坊之事你我外人难以探究。”宴如阙想起茶摊事由，也一一叙述，说道，“此番，当去四面山赴约，你待如何？”江榷摇头道，“我自与你同去。只是不知木霁山庄如何，如今师父客死他乡，只草草赍信来往。”宴如阙叹道，“依我来说，四面山之后你我先回木霁山庄，我虽在木霁山庄时日不久，却也是一处安身之地，如若没有斟月夫人以师徒身份相护，想来也活不到今日。”江榷仰靠墙壁，望着宴如阙的神色情柔和煦，想道，今朝他说出此番话语，应也知晓世间冷暖。倒也不需他念我的好，只需他能这般自由抒情快乐生活，想来我一切也并非徒劳。思至此，江榷面有漾漾笑意，说道，“此行未料牵连复杂，不必纠结。”
宴如阙将苍苍抛在一旁，俯身向着江榷，手拢他的发丝，口中轻柔道，“至于那树洞里的二师父，也请他尝一尝鸡飞蛋打的滋味儿！”二人双眼相瞧，有千言万语，江榷先问道，“你先前说什么弑师之过又是怎么回事？”话未毕，二人忽听得隔壁木屋有声响传出，立即闭口屏气不再出声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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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摊处，谢清昼坐于柴桌，她自带一只葫芦，那葫芦绿生生的，仿佛刚从藤上摘下，葫芦里不装酒，盛着些茶水。谢清午见此处了散，便趁着一些好时光，闲闲饮茶。旃檀半路回归，口渴难耐，且到嘴的鸭子教师弟劫走，正是急躁不已，见谢清午坐于柴卓，姿态悠闲，便劈手躲过那只差葫芦，扬脖饮去。喝罢，解了渴才问道，“你是谁？”谢清午手指屈起，一弹而出，道，“好没礼貌，别人的东西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拿来吃喝，可有师父教你？倘若我在其中下毒呢！”旃檀尚且不知他师父叹先生正自数十里外，水月谷中笑叹二老皆是旃檀的师父，但旃檀心中最是偏颇叹先生，盖因叹先生的功法绝妙得他兴趣，这是其一，二来叹先生专精武学功法，于其他什么伦理道德之类的，全然不在乎，疯疯癫癫，全不若那掌首的还要管东管西。旃檀心中顶是喜欢叹先生这气性做派，也总与叹先生最是亲近。
只是旃檀出师太早，与师父叹先生一别不知多少个年头，如今听此人斥来，心里不生怒气，反觉神思恍惚。谢清午道，“我乃绯竹庵弟子，谢清午谢皊，方才便是说了家师请你，还请拔冗。”旃檀点点头道，“师姐请我，自是要去。”忽又道，“只是你们绯竹庵又是劳什子地方，从未听过！”谢清午不恼他说一句正经话又要反折回来言语讥嘲，想来性子如此，也不必讨个口舌之快，她早不是那容易相激的性子了，谢清午道，“绯竹庵自是小庙小庵，不劳您操心。天色已晚，不若你我快快走罢！”说着，出手挟住旃檀的臂膀，旃檀挣动道，“我自会走！”谢清午道，“姑娘方才历经苦战，鄙人不才，怕姑娘走不动路啦！”旃檀教她一口一个“姑娘”地喊叫，又是说他身武奇弱，又说他走不动路去，登时火冒三丈，手探腰间，要拔出刀来。只一摸腰，空空如也，气得吱哇大叫，谢清午不容分说，拎着他的手臂，喝道，“走！”
半盏茶的时辰，二人便身至一处山中楼室，谢清午将人送达，旋身坐于一处花厅里吃茶，旃檀讥讽道，“喝那么多水也不怕尿憋的急了！”谢清午杯转半盏道，“总比口干水竭的好。”说话间，见一老尼姑躺在一席美人榻上，旃檀见了冷哼道，“我看你是不行了。”这老尼姑正是离垢，他二人水月谷同门一场，见了面也互不相认。离垢瞥他一眼道，“我劳烦你去鄘都城彻玉楼取一样东西。”旃檀问道，“什么东西？”
离垢说话慢慢徐徐，浑不见当年伶牙俐齿的模样，旃檀虽神貌不然，心中却吃了一惊，不想离垢已身至如此地步！离垢道，“如今我已将垂萝山庄庄主高垂山斩杀，也实属无奈之举，但因高垂山此人精通使用幽步萝，幽步萝又是垂萝山庄镇庄的宝物。即便你我得到这玩意儿，不懂得如何使用它，也不过是形同一枝花一棵草药或一样器具罢。”离垢摇头道，“只是我亦不曾见过幽步萝。”
旃檀心想，我不仅见过还使用过，但依她话来，当年我不过是运气好，一个炮制好了的幽步萝教我得到手，随心使用。旃檀问道，“既然幽步萝要紧，缘何杀了高垂山？高垂山这厮虽不讨喜，但留之尚且还有用场之地。”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第一三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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