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公司联谊会，有人说是领导给下属一个拍马屁的机会；也有人说是公司内部福利，解决员工个人问题的有效方式，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公司实力的展现。不过对于大半数社恐患者而言，这种福利享受起来还是比较有难度的。欧若茗第一次参加这种公司活动，倒也不是她社交恐惧症有多严重，主要是她之前所在的公司“钱力”不足，很少有老板举办这种劳民伤财还没业绩的活动。
这次联谊会规模不大，就是在他们办公室内部画出一部分空场，大家组织起来做一些简单的小游戏，调动一下现场的氛围，再让一些有才艺的人，表演几个节目，桌子上堆满零食和饮料，随意取用。销售们也都上来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欧若茗原本以为这种活动会是嗲话精做主持人，没想到却是小损和一个视觉部的小姑娘在主持。在人群里看了两圈，嗲话精坐在后面的一个桌子上在玩手机，桌面上堆了好多吃的，还有几个男生围在她身边。
“同学，这个你要吃么？不吃的话我就拿走了。”突然有一个温柔的男生在和欧若茗讲话，她抬头看了一下，很干净的男生，留着半长的头发，举着手里几袋小零食，刚好就在她的手边拿起来的，男生误以为是她选的，所以好心问了一嘴，现在等着她回答。这个男生，欧若茗一怔，好像是那天和米粒儿约会的男生，这个时候欧若茗的心思立刻转开了：他和米粒儿约会过，所以他知道自己和米粒儿的关系？他在这里和自己说话，是简单的打个招呼，还是表明身份？亦或是——
欧若茗正在胡思乱想着，那个男生略带略带不耐烦的语气又问了一次，她略有些慌乱的摇了摇头，看着这个男生他双手捧着零食，蹦跳着跑到了一个女生面前，邀功似的举起双手，可那女生并不是米粒儿。
米粒儿在哪里？欧若茗抬头在人群中四下找过去，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难道是自己认错人了，这个男生不是那天和米粒儿约会的人？正在胡思乱想着，欧若茗觉得有人在拉自己，回头一看是Zenia:“茗茗，别发呆了，快去拿面具，要做游戏了。”Zenia说完就跑开了，欧若茗也急忙跟着跑过去。她事先听小损说过这个活动，所谓的“化装”并不是像西方万圣节那样的夸张变装，只是公司采购了一批面具，每人选择一个带在脸上，地面上事先画好一个个圆圈，然后在音乐响起的时候，每两个人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前提下，站在一个圈子里，之后这两个人便是一队，一起进行后面的游戏。
面具的种类有很多，有传统历史人物，关羽张飞哪吒的，也有漫威笔下那些蝙蝠侠，蜘蛛人什么的，还有日漫和童话里人物，之前小迷糊说过要扮成白雪公主，欧若茗看着手边的几个面具正想好好挑一下，耳边听到音乐响了起来，她拿起一个Hello Kitty的面具就套在头上，去找地上的圆圈。
为了避免和陌生人组队的尴尬，她事先记住了几个熟悉的人的衣服样式，看着前面那人好像是小迷糊，正想着快走几步去拉她，可是后面涌上来一群人撞的她向左偏去，她脚下一滑，身子晃了一下好像要摔倒，急忙用手去扶后面的桌子，正好侧面伸过来一个手臂抓住了她的胳膊，扶正她的身体。再回头去看小迷糊，早没了影子。这时刚好音乐停了下来。就听见那边爆发出一阵哄笑，原来是“柯南”抱住了“蜘蛛人”的胳膊，却又被身后的“张飞”拖住腰，“蜘蛛人”用另一只胳膊去推“张飞”，这个时候音乐停了，所有人停住动作，“张飞”的向后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度，一只脚还在去寻找另一个圆，“柯南”半个身子压在前面的“蜘蛛人”身上，引得大家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真是基情满满。”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家又是一顿笑。
主持人宣布组队结束，欧若茗这才想起来去看自己的队友，对方带着一个昆仑奴的面具，大概一米八的身高，目测绝对是个男人。惨了欧若茗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男同事，根本就没有这个高度的，一定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会儿还要组队一起玩游戏，这下是真的尴尬死了。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把面具拿了下来，有人惊呼，有人抱怨。还有人趁乱在偷偷换队友。欧若茗也把Hello Kitty的面具拿在手里，抬头紧张的看着自己的队友露出真面目。可是对方竟然没有动。这时已经有同事开始注意他们这边，突然一个声音传过来，“我去，这是要cosplay大明宫词的梗么？”欧若茗听出来这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是阿K发出的。这一声成功把全部人的视线都转到他们身上，欧若茗觉得自己像发烧一样，脸上火辣辣的，“一定是红得要命，”她心里暗暗嘀咕，幸好此时灯光闪烁，看不清楚，不然以后要被他们笑话死了。
“大明宫词是什么意思啊？”突然的一句问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可这笑声很怪，只是很短暂的一声，以后就像被人卡住脖子硬按下去一样消失了。问话的是一个个子很高很高的中年男人，身体健硕却不臃肿，他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戴总，还有一个是个矮个子戴眼镜的胖堆儿。戴总正侧着头跟他解释大明宫词，昆仑奴，太平公主，薛绍这些事情。这就是公司的大老板了，他在国外生活，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大家突然止住笑声就更正常了。
这时候一旁的音乐师已经把乐声切换到《大明宫词》的主题曲，大家的注意力又转到欧若茗他们身上，昆仑奴还是没有摘下面具的意思，小损开口说道:“Hello Kitty，拿下昆仑奴的面具看看，是不是你的薛绍啊。”其他人跟着一起起哄。欧若茗看着对方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自己再僵持下去，场面就真的尴尬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伸手去掀开昆仑奴的面具，露出许臻那张温和的笑脸，这一刻彩灯闪烁如霓虹起舞，人群哄笑似悦耳铃音，对面良人温柔和煦，欧若茗脑中突然清晰如镜，她想起了这个一直觉得熟悉的人是谁——你是，黄江大学自习室那个人！你告诉过我黄江大学考研论坛的网址。
许臻顿觉无语，本来是挺浪漫的时刻，没想到欧若茗一张口就这么被硬生生拖回现实，“你不会是刚刚才想起我吧？”
“是才想起来。”欧若茗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就是觉得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
他们自在这边叙旧，大家见起哄过后，这两人没有再继续贡献热点好戏的意思，便把目光转到其他人的身上。此时台上站了一个打扮有些成熟的女人，一套黑色职业装，超短的下裙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曲线，大波浪的长发，搭配上并不精致却又用心描画的五官，也算惊艳，她正在跟着台下一个男生撒娇:“阿朗，上来嘛！你就上来帮帮人家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面前那个男生。那正是刚才和欧若茗要零食，且疑是和米粒儿约会的那个小男生。
“那是销售部的主管，舒语兮。”许臻介绍说:“业绩不错，是泽轩头疼的对手。”
“那个小男孩呢？”欧若茗倒是对他更感兴趣。
“不认识，可能新来的。”许臻说完转头去看她，“怎么，对这种小童军感兴趣。”
“嗯。”欧若茗点点头，没理会许臻的揶揄。她看到台上，舒语兮半个身子埋在阿朗怀里，阿朗却伸手去拍对方的头，样子极其亲昵，这个动作好像那天他和米粒儿做的那样。欧若茗向左边转了转，换了个角度看去，越看越觉得他就是那天和米粒儿约会的那个人。
“什么时候对销售部的事也这么上心了。”许臻凑过来递给她一杯饮料。欧若茗摇摇头接过来，又听许臻说道:“看你这眉毛拧的，让人以为台上那个是你男朋友。”
欧若茗突然想起什么，问许臻:“你来公司很久了么？”
“有两年了。”
“一直是做兼职摄影师？”
许臻笑笑说:“我喜欢玩单反，这活儿挺好的，有钱赚还不累。也不止是你们公司，还有几个影楼也是我签约客户。”他见欧若茗低头在想事，用胳膊碰了碰她说:“有时间带你去采风，拍鸟最好玩，可以看到鸟的羽毛一根一根的，特漂亮。你一看就得爱上，然后就入了单反的坑。”
欧若茗抬头笑笑说:“我也喜欢单反，就是太贵了，我的卡片机用起来也不错，拿着还省事。”她顿了一下又问到:“你和李想，就是上次我采访那个客户，认识很久了么？”
“嗯？”许臻有些疑惑。
欧若茗接着说:“你知道之前有个文案被他逼走的事么？”
许臻笑了一下:“原来你知道了。”他见欧若茗疑惑地看着他，又接着说道:“之前是有个文案，一个小姑娘，刚毕业，脾气比较爆，好像也挺有才华的，你们老板好像也比较喜欢她。和李想交流时，说话有点冲，被李想投诉了，然后自己一赌气就离职了。”
“所以，是李想的投诉导致她离职的？”
“差不多吧，也可能是找到了下家就走了呗。”
“阿靳呢？当时阿靳也是主管么？她没说过什么？”欧若茗追问道。
“没说什么吧。”许臻看了欧若茗一眼说:“怎么，这次阿靳对你说什么了？”
欧若茗低头不语，脑子里再想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好像有些关系，可是又找不到一根从前到尾穿着的线。
见她不说话，许臻又开口说:“阿靳这个人有些小姐脾气，本质并不坏，就是不太会说话，人还是挺好的。”
欧若茗看着他，抬起双手，耸了耸肩，转身向办公室外面走去。剩下许臻一个人，和那些说了一半的话，呆在原地。
时光慢悠悠的走着，岁月晃悠悠的荡着，工作不紧不慢的一点一点向前推着，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刻下年轮，吹散往事，空了记忆。
“最近好无聊，感觉这周过得好慢。”Zenia忍不住抱怨到道。
小损接过话:“人们在描述一段工作时期时，最常用的计量单位是“周”，比如“一周”、“两周”、“本周”、“下周”等等。为什么要用周而不是用商、秦、汉、唐、明、清呢？因为周朝存在时间差不多是八百年，一周给人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这么长。”
Zenia:“你这都是什么歪理论。”
“大家下午好，请大家喝奶茶啦。”小迷糊拉着一个男生走过来，两个人手里拎着几袋奶茶放在桌子上。
Zenia兴奋地问:“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一位，”小迷糊一指身旁的男生说道:“就是金丝海龟——谢承正，他刚刚去销售部应聘成功以后大家就是同事啦。”
“欢迎，欢迎，欢迎加入我们！”Zenia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说道。
小损:“谢承正啊，名字很好听，有什么寓意么？”
谢承正谦虚的笑笑说:“就是传承正统吧，别看我是个留学的海归，其实我骨子里还是特别喜欢我们中华的传统文化，在国外那几年，我一直都在华人圈子里面混，坚持吃中餐，每天都会背诗词，我的偶像是辜鸿铭老先生。”
“那你也想妻妾成群，茶壶搭茶杯呀？”欧若茗问道。
“妻妾成群？”小迷糊眼睛瞪圆了，看着谢承正，嘴上说道:“茗茗，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个什么铭的茶壶茶杯，是什么意思。”
欧若茗:“辜鸿铭老先生，其实是一个出生在南洋的华人，从小受到西洋文化熏陶，会讲多国语言，作风很是洋派。后来回国之后接触到中国传统文化，转而对其发生兴趣，成为一个最守旧的人。辜老先生最著名的学说就是茶壶和茶杯理论，他说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一套茶具可以有一个茶壶，却可以有许多不同的茶杯。所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女人天生就应该是为男人服务的。一个女人只有完全忘记自己，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妻子，一个完美的女人，一个真正可以抓住丈夫的心的女人，可以得到丈夫全部的宠爱。”
“确实，就像辜老先生说的那样，一个洋派的人，一旦固执起来，可是比许多古旧派都更加固执的。”谢承正还在不知死活的接话。
“三妻四妾？茶壶茶杯？古旧、传统？”小迷糊说的有点咬牙切齿。连小损都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在看谢承正，可他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目前的情况有多危急，还一本正经的虚心和欧若茗讨论起来:“听说你的专业是古代文学，在古典诗词里面，有没有一些专门描写女性温柔美丽的语言呢？”
“在南北朝时期，有一种诗歌题材被称为宫体诗，就是专门描写女性的，这些诗歌是把女性作为一个欣赏的事物来进行细致描摹，通过物化女性来展示女性的各种风情神态。”欧若茗每说一个字，就感觉周围的温度降了三分，小迷糊的脸色冷得能滴下水来，她硬着头皮说下这几句话，打算借着尿遁的理由出去透口气。
欧若茗刚站起身，就听到前面传来争吵声，她抬头看过去，就看见设计部的李波正指着阿K的脸，神情激动的说着什么，隐约可以听到“工资”、“钱”、“小人”、“背后捅刀”这些词传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还有人离开座位，一点点围上去。李波看起来很是激动，不时地挥着手臂，还突然伸出脚狠狠踹了一下桌子。阿K脸上的神色有点儿懵，他站起身，下意识的向后退去。旁边的张瑞倒是一副和事佬的模样，站在两个人中间不时的劝一下。就在事情正要激化的时候，设计部的主管FF走了过来。他把阿k和李波一起叫了出去，屋子里渐渐平静下来。经过刚才一阵喧嚣，小迷糊也忘了去找谢承正算账，大家正要低头讨论一下，许臻突然走了过来。
小损先开口打招呼:“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最近还有什么采访的任务吗？”
许臻:“之前采访时给李想拍的照片，他觉得不太好，我又把以前拍过的照片挑了几张送过来，让他好好选选。”
“这么点事儿，你也至于特意跑一趟，直接在网上传过来不就好了。”Zenia接过U盘，边说边插到电脑上。
许臻笑笑说:“刚好要到这边来办点事儿，就把文件一起带过来了，也省的传来传去的麻烦。正好我手上还有几张餐厅的优惠礼券，不知道你们晚上有没有空，大家一起去尝一尝。”
许臻刚把几张优惠券放在桌子上，谢承正就拿了一张惊呼道:“这家餐厅最近可火了，大众点评上排名第一。据说去他家吃饭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还不一定能约到位置呢。”
小损也拿起一张优惠券说:“对对，这家最近特别火，我本来打算下期杂志做一下这家的推荐呢，正想着哪天能去吃一顿，你的优惠券送过来的真是太及时了，那我们晚上一起啊？”
“好啊，反正我没事。”Zenia点点头。转头又去看欧若茗:“茗茗，晚上一起去吧。”
欧若茗刚才一听到李想的名字就头疼，她原本就是要出去上卫生间，后来因为李波和阿K的吵架给耽误了，这会儿正要出去，又被Zenia给叫住，慌忙说道:“你们去吧，我晚上约了房东去看房子，就不和你们一起去啦。”
Zenia:“你又要下班去看房啊，自己一个人啊？安不安全啊？”
欧若茗刚要回答，就听许臻说道:“你和房东约的哪里啊？”
“吉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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