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一手死死攥着米粒儿的胳膊，一手把塑料瓶举在米粒儿的耳边，嘴里恶狠狠地说道:“不要脸的小贱货，仗着自己长的骚，就到处犯贱，我今天就毁了你这双眼睛，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别人老公。”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按瓶盖。
“别，别，别倒啊！”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大家有话好好说。”
“你这是犯法，会坐牢的。”
“硫酸洒出来了，快跑啊！”
“保安，保安！”
屋子里乱成一锅粥，大家推推搡搡往后躲，保安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架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来平时培训的时候，没做过相应演练，心里想着职责所在应该挺身而出，可是考虑到自身安危，也实在没必要为了那千把块钱搭上性命，只能用言语威慑，显然没啥作用。
米粒儿这时候都吓傻了，她平时就是个普通小白领，虽说销售部门是跑外，比起整天坐办公室的人多了几步锻炼，但也就是几步的事，平日里上下楼坐电梯，出门就打车，身体虚得很，胳膊上更是没有半点力气。这个女人显然是杀红了眼，手上死死攥着米粒儿的胳膊，半点不松劲儿，米粒儿用了全身力气也挣脱不开，她伸手想要去拉保安，可保安也在迟疑不敢去碰她的手，生怕一使劲儿把两个人一起拉过来，那瓶液体搞不好就淋到自己头上。
欧若茗这时的位置距离米粒儿不算太远，她一边替米粒儿着急，毕竟两人也算朋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有没有解救办法。一低头正看见身边的椅子上，半搭着一条空调毯，她伸手拿起毯子向前走了两步，心里计算着距离，把毯子甩直了，能不能把那女人手里的塑料瓶打出去。
那女人显然没关注周围人的反应，她把塑料瓶举到米粒儿头顶上，用手按了一下盖子，欧若茗抬手正想甩毯子，忽然觉得后面有人大力拉了自己一下，她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然后就感觉到有一件宽大的布料围在自己脸上，眼前一黑耳中听到米粒儿的尖叫声，“啊——我的眼睛！”
一阵惊天动地的慌乱，伴随着尖叫声，吵骂声，桌子倒地声，玻璃破碎声，欧若茗觉得自己被人一路裹到了墙角，手中的空调毯早已不知落在哪里，她背靠着墙稳了稳心神，拉开脸上的布，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居然是许臻，她脸上惊愕的表情持续好久，以至于用礼貌的平静来掩饰也毫无结果。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能在办公室里看见兼职人员许臻，实在是很反常的状况，更反常的是还是在销售部，还是在这样一种慌乱的场景下，由不得欧若茗不好奇。
“下午有个采访，我来接文案一起过去。”
“哦！”欧若茗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声，用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米粒儿。
“没想到在这儿看了场热闹。”许臻见欧若茗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着。
“米粒儿呢？送医院去了么？”
“不至于，就是肥皂水。洗洗就行了。”
“喔——”欧若茗长出一口气，转头正好看到泽轩在指挥销售部的人摆桌子，眼光却在时不时的往她这边瞟。销售部里一片狼藉，她也不想多待，本来想去看看米粒儿的情况，又一想两人的关系，也不方面在公开场合显得太亲近。她抬腿就向门口走去，感觉许臻从后面跟了上来。刚才具体是什么情况欧若茗还没反应过来，想来应该是许臻拉开了她，至于蒙在她脸上的布料，她偷眼看了看，好像是许臻的外套，这样看来她似乎应该和许臻道个谢，毕竟刚刚人家也是护住了她的安全。
“刚才，谢谢你！”
许臻轻笑了一声，眼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嘴上揶揄道:“没看出来，你胆子挺大的啊。”
欧若茗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她用觉得许臻身上有一种很轻佻的气质让她害怕。她低头加快了脚步，许臻也紧紧跟了上来，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许臻一抖手把拎着的一大包奶茶扔进垃圾桶。
“哎，为什么要扔了。”欧若茗忍不住问道。
“洒了。”
“可是，还可以喝啊。”
“你想喝啊？我们再去买啊！”
“不是，就是觉得很浪费。”欧若茗并不喜欢喝奶茶，可看着那么多杯奶茶就因为盖子上洒出一点就扔了，虽说没花自己的钱，还是觉得跟心疼。
“本来就是请你们喝的，洒了，拿不出手。”许臻凉凉地说道。
因为只有一层楼，两人没有等电梯，顺着楼梯往办公室走。楼梯间里空空旷旷的，脚步的声音都带着回声。“你胆子挺大的啊。”许臻突然开口，吓得欧若茗一激灵。
“没，就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下去，不能说自己和米粒儿是朋友，或者路见不平什么的，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觉得那么做对，就做了而已。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把瓶子打飞，液体也会溅到你身上的。”
“一滴两滴没事吧。”欧若茗也忍不住有些后怕，但嘴上不能服软。
“要是硫酸呢，只要这么一滴——”许臻说着突然转身用手指点在欧若茗的脸上。欧若茗原本比他慢半个身位，不想许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用手去戳她的脸，她吓得大叫一声就向后躲，可慌乱中却忘了这是在楼梯上，后脚一步踩空，整个人都向后仰过去。急忙伸出左手去扶栏杆，却滑了几次都抓不住，好在她平时没有留指甲的习惯，虽然免去指甲磕飞的剧痛，却也撞得指尖生疼，关键是还没抓住栏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滚下楼梯的时候，突然前方伸过来一只胳膊，揽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下坠的势头。然后许臻的脸就直直出现在她的脸上面，嘴角笑着说道:“第二次哦！今天救了你两次。”
欧若茗急忙伸手抓住栏杆站稳身子，许臻适时地抽回胳膊，欧若茗低头道了一声谢，匆匆跑出楼梯间，一路不停跑进办公室，跑到自己工位上。
“茗茗，你去哪了，脸怎么这么红？”Zenia狐疑地看着她。
“没，没。”欧若茗心神不定地坐下，伸手拿过杯子想喝水，发现杯子里空了，正想站起来去接水，抬头看到许臻刚好走进来，正站在饮水机旁，她伸手拿过Zenia的杯子，把里面的水倒进自己杯里，急忙喝了一大口。
Zenia看她越发可疑:“你没什么事吧？”
“没有。”
Zenia又说道:“阿靳找你。”说完抬头看到许臻走过来，招呼着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这么久没来公司了，都想你们了。”许臻笑嘻嘻地说道:“哎？小损呢？”
“以前好几个月不见你过来，最近你怎么往公司跑得勤了？”Zenia突然降低音量，神秘兮兮地问道:“是最近我们又接新客户了么？会不会涨工资？”
“我消息没这么灵通，不过——哎！这是什么？”许臻突然看到欧若茗的桌子上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塑料袋，不由得好奇拿起来看了看。欧若茗顺着话音往他手里一瞄，那火气是“腾”的一下直串脑门，原来又是张瑞那一袋子不要钱的化妆品。原本她心里还有点可怜张瑞，想着小迷糊这次做得有些过分，还忍不住在心里帮张瑞抱个不平。可后来听到阿K讲张瑞这些免费骗来的东西，竟然会高价卖给同事，心里对张瑞的厌恶已经超越警戒线了，特别是张瑞那翻自以为是说“她喜欢他”的言论，更是让欧若茗觉得心里恶心。她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不和张瑞有半点交集，更别提再帮他任何事情，这会儿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送过来的袋子，更是火往上撞，心里又憋着大平台上那张照片被误会的火气，想着还要去见阿靳，不止要忍着她的误会和嘲讽，还得提防各种算计，这一脑门子的官司，张瑞还步步紧逼的欺负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欧若茗劈手夺下许臻手里的塑料袋，径直走到张瑞身前使劲砸到他的桌子上，由于情绪实在太激动，力气又使得过大，袋子里面的东西全都滚了出来，有管口红借着桌面的反冲力飞了起来，张瑞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直撞到了脸上，还有几个瓶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干嘛？疯了啊？”张瑞气极的大叫。可欧若茗压根没理他，转身就向阿靳那边走过去。“你——”这是欧若茗第一次对人这么冲，在此之前不要说对张瑞，就是对所有人她都是细声细气的讲话，就算有时候被气极了，至多是不理人而已，可若说直接摔东西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张瑞也有点懵，一时倒是没敢硬碰硬，只是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嘟囔了一句“神经病啊！”自己悻悻地蹲下身子把东西捡起来收好。
虽然心里有气，但欧若茗对阿靳的态度却平静了许多。两个人看向对方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怀疑，可却彼此都很默契的没有提那张照片的事情。阿靳讲话开门见山:“行政娇娇离职，另一个最近也要请假，在HR招人这段时间你先负责行政的工作，一会儿去和她们交接一下。”她从不和欧若茗兜圈子，想来好像是因为过于讨厌一个人，哪怕多待一秒都是煎熬，不如直接说完，打发走人来得痛快。不过欧若茗听完这段话的吃惊程度，却是需要一瓶2.5升的可乐溶解一下。“那我文案的工作，还有内刊的工作怎么办？交给别人做么？”
“杂志最近没有那么多活，内刊的事你去和戴总研究，你不是专业的么？写稿子又快又好，这点工作还够你做的？做不完就加班，你不是还要主动去视觉那边加班么？”
“我——”欧若茗一时语结，让她兼职做行政的工作，这个变故委实有点出乎意料，她原本还想好好抱怨一下最近工作有多忙，内刊又临时加了多少活，自己在文案部已经是工作量最大的一个了，完全没时间再兼职其他工作，可阿靳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显然领导不在乎你工作有多忙，人家只关心我布置的工作你有没有做。不止阿靳的态度让欧若茗委屈，还有“为什么她和Zenia私底下的聊天会被阿靳知道”这件事更让她觉得恐怖，难道公司里面处处都有耳目么？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会是那个监视你的人，同时也是被监视的人，这样的生存环境，难道是常态么？
看着欧若茗直直地站在那儿，阿靳一摆手不耐烦地说:“别在这儿愣着了，你先去和她们把行政工作交接一下。别自己做的时候什么都不懂。”
他们公司的设计布局，是主管的工位也和普通员工一样在大厅内，只是主管的位置边上会有一些高大的绿植或者装饰品，围绕成一个独立的小空间，既可以很好的保护私密性，又能和下属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内，当然有的主管爱热闹，自己把间隔物搬开，和下属嘻嘻哈哈打成一片，阿靳自然不是这样的领导，她嫌绿植不够隔音，特意做了一截假墙，上面密密麻麻围满了葱茏的人造植物，俨然是一个与外界隔离的，独立的办公空间。欧若茗离开阿靳的工位时，虽然两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提过大平台那张照片的事情，但是欧若茗心里清楚，阿靳一定认为是她偷拍的照片，是她又把照片曝光出去，是她向所有人点明了阿靳和FF之间不正常的关系，是她故意让阿靳难堪，是她先开始的宣战，那么之后的一切矛盾争执都不需要遮遮掩掩了，大家各凭本事，让对方难堪就是了。
欧若茗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刚好看到娇娇在挨个往漂亮的包装盒子里装刚满的真空袋粽子，她一个人站在两三百个盒子中间，显得身材尤为纤细，桌子上是堆成小山状的半成品粽子，估计是刚刚买来的，现在装到盒子里好尽快邮寄出去。会议室外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些人停下脚步看一看，有的人指指点点议论一番，却没有一个人进去帮忙装几个空盒子。娇娇原本就不是一个做事爽快麻利的人，现在更是心情落寞到极点，一边装粽子，一边掉眼泪，以她这速度看起来，下班都干不完。
欧若茗拉开会议室的门走进去，娇娇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她忍不住眼圈又红了，刚想说什么，欧若茗摆摆手先开口说:“这些粽子要怎么装到盒子里，每个盒子放几个，有什么要求么？”
娇娇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带着哭音说道:“粽子上捆的绳子颜色不同，口味的就不同，每个盒子里放四个不同口味的就行，要把这些盒子都装满，今天叫快递发走。”欧若茗低头翻了翻粽子，一共6个口味的，娇娇现在就是随机拿四个放在一个盒子里，然后再去拿四个放进去，毫无规律可言，这就导致了有些口味剩得多，有些几乎要用尽了，后面剩下的岂不是一个盒子里都是单一的口味。
欧若茗想了一下，把娇娇拉到椅子边上说:“这样，娇娇你在这里装盒子，我在这边把粽子按照不同口味分成堆，你直接装就好，我们流水线作业，速度能快一些。”
“茗茗，你真好！这么多人，就你肯帮我，可惜我要走了，以后也还不上你的人情了。”娇娇越说声音越低:“我以前对你也没什么好的，就是那次老金找她们算计你，其实我也是知道的，可我都没提醒你，还想着能看你吃瘪就很高兴，没想到啊，现在轮到自己了，我可比你还要惨，现在我才明白被别人诬陷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了，可他们却偏偏说是我做的，没有一个人相信我，所有人都在指责我，说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根本就没有错。”
“所以你就要离职么？”
“不是我要离职的，是他们要开除我，但是公司主动开除我就要付赔偿金，他们不想付，就各种找理由，让我主动走，我偏不让他们如愿，既然都闹到这个份儿上了，茗茗，我可没有你那么好脾气，当初让阿圆说几句就自己离开了，我是打定了主意，要么给我出正式的开除证明，付我赔偿金，要么我就在这耗着，再逼我就去找劳动仲裁，看谁怕谁。”
“闹太僵了不好吧！那些领导就没人协调一下，找个折中的办法？”欧若茗也是奇怪，他们公司说大不大，可也不算小，怎么一点风度没有，多少也算挨边个外资的名头，就为这点小事，这么逼迫员工好吗？之前大家不是都说一点错误犯不上开除员工么？怎么到娇娇这儿这个原则就不适用了？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娇娇，让她离职给点赔偿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怎么这件事做得这么绝，实在让人心寒。
“协调？那些人巴不得我走呢。我竟不知道，我在公司里，原来这么惹人烦。”
“对不起。”欧若茗想到自己也曾在Joyce面前拿娇娇做挡箭牌，确实也算是压到她头上的一根稻草了，自己欠她一个道歉。
“茗茗，你，你待我很好了。”娇娇拍了拍她的手，又咬牙切齿地说:“可恨那个阿靳，我不过就是看了她电脑一下，她就这么针对我，直接去黄总那边告状，果然同性恋都没有好东西，自己的丑照不也被人贴出去了？还有脸天天来上班。茗茗，你要小心点她，对了，还有你们那个兼职的摄影，之前我在楼下的咖啡厅看到阿靳和他，还有一个男的一起在说什么，看那表情不定又是算计谁呢！”
许臻？欧若茗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向会议室外面看过去，透过整面的玻璃落地墙，看到了许臻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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