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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Aerosol(一)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刺耳而急促的报鸣,伴随着一声一声沉闷的心跳。

显而易见地,休眠仓里躺着一个男人,约莫三十的年纪,紧皱着眉,正被梦魇困袭。

梦境里他身处一艘陌生的飞船上,周围是一片因失控而闪烁的红光。危机的环境迫使人生出强烈的恐惧和紧迫感,可他却看不到自己动作里有任何慌张,甚至是沉着冷静地操控着数百个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拉杆和按钮。舷窗外不是一片漆黑,无数光亮拖着尾巴正如同精子一般缓缓游向前方。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源头处那股强大的引力吞噬,与之融为一体。

那是个黑洞。

眼前的景物虚晃着分出重影,他瞧见自己操纵完最后一个步骤,跌跌撞撞逃也似的扑向左手边的桌台。他撑着地面让自己转过身来坐下,喘息,像是发作的瘾君子一样抖个不停。汗液从发根间摩挲着爬上太阳穴,引起一阵无端蚀骨的麻痒。

他将命都赌上做了筹码,将活下去的希望寄于年少时听得人们常谈的“天意”。玻璃上的反光里映出一张被病痛撕咬折磨的陌生面孔,原本温柔的侧脸都因苍颓而显得有些失真。一旁的桌面上只剩一个磁力留下的凹痕,他搂紧怀里常年小心爱护的相框,指骨发白地用力。

照片里一个坐轮椅的男孩,眼睛看不见阳光。

休眠仓里的人惊得坐起,额头直磕上的面前玻璃罩。一阵龇牙咧嘴里,门外已有人跑进来关了闹钟。刚回过神来,竟连擦淤青的药都备好了。

“崔教授……”听到旁人的声音,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崔教授?”

“浅醒,你先出去吧。”他摁下头顶上玻璃罩的开关,扶住休眠仓透明的两壁坐起,一路摸索着走到镜子旁边。苏浅醒的脚步却迟疑着,似乎还想为自己的理由辩驳什么。

“老师……”

“我不会穿西装的。”崔世吟刚刚固定完左眼的镜片,背对着门廊连头也不回。她已是第三次在这件事上碰壁,苏浅醒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依言放下药离开。

崔世吟凑近面前的镜子,盯着自己同样生来便不能见一物的右眼。他虽不似盲者,黑色瞳仁之中却比常人少了半分光泽。眼见身后的门悄声闭上,崔世吟低下头去,将握在手心里的另一只镜头贴近唇边,轻轻吻了吻。

万景昭是为他勾勒出生命形状的丁达尔效应。

崔世吟将隔离服脱下丢在一旁,换上一条橄榄绿的工装裤和咖色卫衣。白大褂盖过了聚光镜与身上休闲风格的格格不入,他抻了抻领口,余光瞥见桌上那瓶险些被遗忘了的擦伤药。

心口一紧,真实到错乱的魇景不防闯入了脑海。崔世吟是个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什么托梦的传言,但那一刻的悸动,却几乎将他原本笃定的信仰连根拔起。

他太渴望万景昭还活着了。

崔世吟试探似的抚上额头,不慎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忍着龇牙咧嘴抹开药膏,却始终遮不住肉眼可见的肿块。苏浅醒见他出了门,匆匆从走廊里起身来迎。崔世吟接过递来的工作牌挂在脖子上,可还走出没两步就又退了回来。

“你有没有带那个……圆圆的小盒子,化妆用的。”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要的东西叫什么,努力又纠结地拿手比划着。这回终于轮到了崔世吟难堪,一个年纪轻轻便成绩斐然的天体物理学教授,日常生活里竟会常常栽跟头。

眼看苏浅醒露出些许疑惑,时间还仍继续滴滴答答地向前淌着。他来不及解释转身冲进屋内,两三下扯出已经许久不用的发带箍在头上,匆忙之间挥手示意她先走。

崔世吟常年一个人住在研究院里,不说公寓环境还被修得像极了上个世纪的宾馆。邻里住户少得可怜,除了他只剩下一个年迈丧妻的老院士。走廊里安静得连脚步回音都清晰可闻,苏浅醒心里被挠得一阵阵发毛,拦着电梯只盼他能快些。等崔世吟迈进电梯站定,抬眼却瞧见身旁人一副局促不安样子,他垂下眸,伸手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随即拍了拍苏浅醒的肩,将那个小物什塞进她手里。

短暂的几秒过后,提示音“叮”的一声响起。崔世吟提步走出,混入一片白色的人海。苏浅醒握拳搂着手里的文件夹紧随其后,试图努力跟上他那外科大夫一样的步调。走廊两侧交谈的科研人员不时和崔世吟抬手致意,他点头回问,并没有停下寒暄。

苏浅醒平生第一次参加这种跨国界的学术会谈,本就紧张得要命,再见到会场之外是这般阵仗,心跳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方才一路见到不少出名的师兄师姐,有些甚至在研究院里还占有一席之地。他们都没有像她一样的宝贵机会,只是自发地在入场的必经之地上驻足,以便趁这一时段与同僚,或是有幸能搭上话的外国学者交流两句。

上级提前通知过了,安保人员没有阻拦。

苏浅醒是命运的宠儿,抑同为舆论的弃子。

她有幸……成为父亲的孩子……

苏浅醒一直用手扯着西装下摆,低头想快步穿过人群,以免被人认出来多生事端。可她越着急,离会场的那几步路却似乎越遥远。不到一百米的两个拐角漫长得像是过了半辈子,金属探测门的警报声“滴滴”的响起,苏浅醒终于喘着气停住,呼吸急促。

她抽出别在文件夹上的钢笔,交给安保人员核查。崔世吟则在不远处将嵌在墙壁上的小隔板拉下,刚刚装上一只因为安检而取下的眼镜。

女孩对着他沉默,平复了半晌心情,终究还是没有让一声准备许久的鼓励出口。

“审批……还是没通过吗?”

崔世吟似乎察觉到了注视,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微微侧过头,像是投去余光给她。但苏浅醒心里清楚,以带上聚光镜的视角,那顶多只能算是望了眼会厅的入口。

“还没有,前两天才打下来,我见您忙,就没……”眼见面前人轻轻蹙起眉,她急忙掐掉了半句话挽回,“不过我已经帮您再提交了,预计结果会在今天下午出来……”

“所以你……擅自改了我的文件?”崔世吟好不容易转过身来看她一眼,抱臂靠墙的动作似乎是爆发前奏的昭示。苏浅醒原先从未见过他动怒,做事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生怕触碰到哪枚竖起来的逆鳞。即使崔世吟向来是研究院里理智派的代表人物,她与其相处的半年以来,还仍是会时常吊胆提心。

那份对于航天员遗物的回收申请,也完全承了主人的风格。

孤傲,自持,冷静着偏执。像个矩形一样棱角硌人却又完全挑不出刺来。

苏浅醒对这样的他害怕又着迷。

“对不起……老师,”她低着头,紧握的拳头无意识地用着力,“……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崔世吟微微愣了一下,似是恍悟,突然间地笑出声来。苏浅醒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情绪低落之中是一副找不着北的模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目前的实习任务还比较繁重,你不必为我的事分神。”他捏了捏苏浅醒的肩膀,微笑着摇头,才总算看见她松了一口气。“再说你毕业论文写得那么好,下次的报告修改的时候,我可能还要来征求意见呢。”

崔世吟看着她因为家教培养出的谦虚而连连摆手小声否认,受到夸奖后腼腆的绯红晕开在面颊上。会议室后门的入口人满为患,他让苏浅醒先走一步,不必等待自己。

女孩刚一离开,那副阴沉的样子立马便脱去伪装显露出来。

崔世吟很少隐藏自己的不悦,尤其是在关于万景昭的事情上。

一份简简单单的遗物回收申请,摧折过他多少勇气和自信。研究院有着不允提交重复文件的规定,崔世吟只得在电脑桌前编辑修改到夜深人静,无数次迟迟难眠。为表诚意手写的信纸撕碎了一张又一张,被揉成团丢进角落,却教不会他什么叫放弃。

也许贺爻说得对,他发起疯来,连野狗都要避上三尺。

崔世吟使劲摇了摇头,扯过晃眼的工作证塞进口袋,动作里带着些许不耐烦。

大理石砌成的台阶一级一级蔓延到会厅的后侧,即使能拿到资格的人只占少数,队伍仍然冗长望不到尽头。苏浅醒早已没入那片无声的躁动里,成为一个链接双螺旋结构的肽键,在为了梦想拼命地脱水缩合。

她手心里满是滑腻的汗液,回头之际望不到崔世吟的身影,心脏又是一阵报复性地狂跳。深呼吸的声音在空气里久久回旋,苏浅醒打开文件夹,逼着自己一行一行往下默念,试图冷静下来。

那个刚刚崔世吟塞过来的被遗忘的小东西,也在这时被重新送到面前。

她摊开左手,看见一颗糖果静静躺在被硬物搁出来的红痕旁,小包装带上写着一串看不懂的俄文字母,像是哪个斯拉夫品牌的名字。苏浅醒却在这一瞬间安下心来,狂热的躁动凝滞了,似乎连窗外的风都被时间暂停。她将那块糖果当作护身符一样贴近胸口,低声念着一句谁也听不清楚的祷告。

相比于普通听众的进出通道,正门附近就可以说是冷清得离谱。崔世吟经过拐角后就再也没能见到任何**生物的影子,明明是和熟悉环境里一模一样铺到走廊尽头的红色地毯,心间却有一股无名的慌乱涌上。他总觉得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说不出的诡异,这里没有研究所原本随处可见的仿生机器人,没有埋藏在绿植里的微型监控器。一个严重老化的摄像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崔世吟慢慢靠近,却像是早有预谋地,轻手轻脚翻开了顶上的盖子。

一张有些泛黄的,邮票模样的贴纸。

这不可能。

寒毛一下子倒竖过来,他骇得退了两步,随即撤身朝着会厅的方向奔去。四周开始像坏掉的电视屏一样混着雪花色闪烁,崔世吟太想逃了,以至于慌不择路,连步子都是踉跄的。他顾不得分神去留意脚底传来像是在大理石砖上行走的触感,跌跌撞撞奔向走廊尽头,却坠入又一个深渊。

黑暗摧垮现实,陌生的一切蜂拥而至。

梦境里那个陌生的船舱,崔世吟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这儿。只是红光闪烁消失了,濒死的男人也似人间蒸发,他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进了自己的梦里,心脏还不住地狂跳着。崔世吟被脑海里突然涌上的想法骇得一阵阵头皮发麻——一个宇航员,并且还是个会留着自己照片的男人。但他分明从未见过哥哥的样子,却徒然生出某种说不出口的后怕。

崔世吟神使鬼差地将手伸向胳膊内侧。

是疼痛,以及……在清醒的对照之中愈发恐怖的现实。

他坠入无边窒息的梦魇,再一次。

目光即刻投向桌面上还唯一存在的凹痕,他下意识朝着那儿伸出手,步子带着略微急切的喘息。面前虽不见一物,崔世吟却被堵看不见的墙挡住了去路。他摸索着,指尖传来布料微凉的触感。

眼前再次置入一片纯黑,崔世吟警惕地退了一步,知道是聚光镜缓缓替他避开刺眼的光。通向会厅的走廊又重新出现在面前,大理石质地的地砖和墙面,要比液氮更冷得刺骨。

他那刚刚算是……失去了见他的机会吗……

可是又怎么会……

来不及过多思考,崔世吟就记起了手腕上已经不太宽裕的时间。站在走廊两侧的仿生机器人已经拉开了门,他低下头整了整自己的白大褂,极力用明明慌张的步子做着伪装。直到经过会厅正门口,崔世吟才冷不丁揪住一个机器人西装的衣领,年轻博士眼底的戾气一下子泄露出来,像是在冲谁发泄错失见到心上人的怨气似的。

这布料的手感,和刚刚的……分明一模一样。

门后一个半头白发的老人匆匆路过,余光里似乎瞟见熟悉人的影子,又倒转几步回来。会场的灯有些太亮,就算镜片折光,对方眼底的愕然也清晰可见。

“小崔?……怎么还不走?”

章驰在这幅情景下愣了愣,目光随即移向他手上揪着的制服。崔世吟像是做坏事前就被谁踩住了尾巴似的,猛地松开手,颇为尴尬的咳了两声。

“就来。”

他灰溜溜地低下头,心慌窘迫在脑子里混成一团浆糊。章驰反倒没有多追问,只是安静地走向演讲台前的席位,回头示意崔世吟跟上。

“坐。”章驰将自己的名牌搁在崔世吟旁边的空位上,挨着他坐下。抬眼望去,发言席的一排位子几乎满满当当,背后却是大片空白的红。崔世吟反应过来这本是默认的规矩——交流发言内容时,观众席不得放行。只是他太久不参加学术会议,居然险些都将这诸多事宜抛至脑后。

“章教授,您……就不问问浅醒?”崔世吟落座半晌没人说话,本以为章驰是来找他关心女儿。不曾想这位老先生硬是坐着动也不动,专心致志地盯着对面几个一边交流一边在稿纸上涂涂画画的年轻人,哪怕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怎么这会想起这么叫我?”章驰突然换了个姿势,转过头来,略带疑惑地看着崔世吟,“况且……为什么我就非要问她呢?”

“孩子学业状况不是家长都会来关注的事情吗?”他回答的语气有点奇怪,像是在表达对章驰忽视女儿的不满,“我说章伯,自您把浅醒交给我之后真就一句都没过问,真的放心啊?”

“哎,你这称呼听着可算是舒服多了。”章驰长舒一口气,端起那个已经算是年代久远的保温杯,“交给你,我自然没什么顾虑。至于学业,那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情,我就算操心又能怎么样。”

“但浅醒的人际关系似乎不是很如意,”崔世吟虽然知道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清楚,仍是如此提醒,“她太聪明,太有天赋,太好学,况且还是您的女儿……”

末了,崔世吟又低声补了一句。

“高处……不胜寒。”

“过奖了。”章驰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浮动起色,“浅醒只是对自己的专业有热爱,大家本来也都是普通人。不过她受非议这件事,要是你,会怎么看?”

崔世吟沉默着,知道他是想说什么。

苏浅醒在某种意义上,很像是曾经的自己。

天分高,肯下苦,一进入状态基本上就是废寝忘食的程度。可崔世吟被孤立是由于他在常人眼里太过孤僻少话的性格,而在苏浅醒身上,父亲身份和个人突出的原因要占了多数。

继跟随崔世吟学习后,整个研究所上下,已经没有几个人不认为她是靠着背景上来的了。

“但在这个地方说话靠的是实力不是吗?”见他不语,章驰摇摇头,拍了拍崔世吟的肩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浅醒的能力是否配得上她的位置,也要等她自己来证实才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交付信任。”

崔世吟仍然沉默着,不过最终点了点头。他不确定地看了章驰一眼,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您不会当初选我……是因为同情我吧?”崔世吟似乎被这个话题拉回了初入研究所那几年的噩梦,“那时候出类拔萃的人那么多……”

“那你当初选浅醒,也是为了可怜她吗?”章驰挠了挠额头,叹了口气,一副像是看傻孩子的表情,“你的测试数据明明白白写的是第一,又有天赋,有想法,有热情。我还有什么理由不选你?”

崔世吟怔了怔,好像对这突如其来的褒奖有些不适应。他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直到重复第二次才能勉强听清。

“你应该多夸夸她的。”

章驰随即也沉默下去,一根按动笔的弹簧在他出神期间被折磨了不下数百次。

这位向来以家教严格著称的老教授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

“……我会的。”

这是崔世吟能从眼睛里看出来的,一个父亲郑重的思考。

章教授的做人,还真是一般人学不来的。

他刚还想再对着走廊里的事开口,不料邻座专家们的低声谈论已经渐渐微弱。会厅后门被向外敞开,受邀参加研讨的学者们挨个落座,能容纳500多人的礼堂,10分钟内就再次沦于一片寂静。

期间除了脚步声,听不到一丝多余的躁动。

研讨会没有开幕式,只是上层派章驰作为代表来简单讲了两句话。直奔正题的速度一改往常作风,让崔世吟的瞌睡例外地派不上一点用场。

发言的大多是中国人,也几乎都是研究院里在职人员:几个博士生组成的小组,还有从生物科那边要来的一位有点眼熟的教授——看样子是临时从实验室里被极不情愿地揪出来的,和他一样都穿着白大褂,刚下台就连人影都见不着了。会厅里一直回荡着多少带点口音的美式英语,直到那个站在演讲台上的国外代表准备结束他的发言。一句并不流利但字正腔圆的中文结束语被崔世吟的耳朵捕捉,他抬起头,黯淡许久的眸子亮了一下。

四目相接是意料之外,那个台上年轻孩子似乎察觉到他在看他,立刻低下头躲开来,向观众席匆匆地鞠了一躬,转身从另一侧小跑着下去了。

崔世吟再用目光去追,可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犹如是大海捞针。

一阵悸动之后难以言说的落魄。

随着中场休息的提示响起,身后这才稀稀落落地有人说话。不过谈话内容大多都是与这次会议有关,没听见有谁还在简单问候和寒暄。崔世吟侧耳半晌觉得无趣,起身朝着正门一侧的服务台走去。

台下一个身影随即神速般窜到他身后。

“一杯咖啡,不要加糖……谢谢。”

“崔博士!”

崔世吟刚和站在前台的仿生机器人嘱咐完,身后就有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他回过头,立刻认出了那双刚刚对视过的眼睛。

方才在发言席上,聚光镜帮他把亮度调的太暗。崔世吟第一次看清面前这个年轻孩子眉眼,还是被微微惊艳到了。

……非常标准的欧美帅哥,甚至可以说是……到了压根想不到他会出现在物理学这一专业的程度。

崔世吟接过递来的咖啡,示意面前的人借一步说话。

“找我有什么事?”他靠在一处人较少的走廊上,低头呷了一口。

“博士,我是钱南·夏派克,曾经也是……加州理工的学生,和您一样……”对方出口的中文有些磕绊,但崔世吟看得出他在努力。只是这剩下短短三分钟的时限,让他不能不忍心打断。

“还是说母语吧,”崔世吟递去一个台阶,“我都可以的。”

钱南愣了一下,随即出口的是流利且标准的法腔。崔世吟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的语言库存倒还够用。

“我原先在一本杂志上读到过您的论文,这次争取到这个来的名额也是为了见您一面。您对于双太阳系的研究和看法我都很感兴趣……”他的语气有点激动得发抖,话末又像察觉到什么似的补上了一句。“我知道现在很多消息都不可以公开,自然也不会拿学术问题来困扰您的,这点还请您放心。”

崔世吟扬起嘴角点点头,被聚光镜遮住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异常柔和。

“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这是我整个大学时期里关于物理的笔记,麻烦您帮我在扉页上签个名。”钱南恭恭敬敬地将笔记本和钢笔递去,帮他端好只喝了一半的咖啡。

“我很荣幸。”崔世吟双手接过,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姓氏。扉页标题的下方用草体写着一句《自深深处》的语录,漂亮的弧度和回转,看得出来这本子的主人是练得一手好字。

合上笔帽的时候,中场休息结束的语音提示也刚好响起。

两人礼节性地道了别,伴着离开时轻快的步子,崔世吟又再次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章驰似乎是已经离场了。

他抽过一张稿纸,向邻桌借了支笔,在几分钟内又浅浅将自己的演讲框架回顾了一下。

此时在台上发言人已经将话题转移到了双太阳系上,不过内容大致还是那些在国际上已经公开的情报。这个研讨会的主题本就是关于主流认为人类适宜居住的半人马星座,而对于双太阳系的研究,只能说是在做最简单的科普。

这里并不是崔世吟的主场。

他开口就是端正和亲切的汉语,发言不到20分钟就已经结束了,举了几个团队里最新的研究成果,但大都只是猜想,也被迫说的含糊。崔世吟看见台下有人向他屡屡使眼色,仍旧头一转,径直是无视掉了。

观众席上一些中文修的不太好的外国学者,听了半晌专业术语愣是一头雾水,但也无奈只得跟着鼓掌。

另一边的房间里,是有人对着投影屏面色凝重。

继他之后没多久,会议就已经结束了。同坐的人很快撤去,只有观众席上的人聚成堆还仍在谈论。崔世吟一路经过,听到有不少拿外语议论自己的声音,也只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等等!博士……”

崔世吟正欲转身走出会厅,抵住那队人离去后还未关严的门缝。袖子却突然被谁紧紧攥在手里,他回过头,又对上一双泪汪汪的浅褐色眼睛。

崔世吟无奈地叹了口气,耐下性子止住脚步。

“下次见面……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钱南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渴求的意味。

“不会花费您太多时间的。”

“……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我们可以约时间见上一面。”他开了口,并不宽阔的余光扫到会厅墙壁的挂钟上,“以私人身份,也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学术纷争。”

“下周……就周二的航班,您看……”

“要不就星期一早上的九点过后?我大概刚开完会,也能顺便去补个早饭。”崔世吟抬手捏了捏已经快要僵掉的脖子,看见对方满脸期待地应下了自己的邀约。

“不过先失陪了,要是再晚去几分钟,那群老古董又得说我渎职了。”他转过身迈开步子,背对着钱南挥了挥手。白色大褂里仍是年少漂泊的清风,青春独有的乖张和叛逆,常年驻留在这个27岁的成年人身上。苏浅醒远远望着,心中一股无名的牵恋和餍足拾级而上。

他也已是太多人少年的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班之后真的太忙了,没时间更新QAQ,这一章还是在学校图书馆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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