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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难断无计可相留(一)

等白堃醒来,已经是次日上午。

白堃觉得脑袋里跟塞了团浆糊似的,便用手使劲儿揉着脑门,想使自己清醒清醒。结果手上沾了一手脂粉。

哪来的脂粉?

发生了什么?

正当白堃费力的回忆着昨晚的事情,思绪被一阵响动打断了,

有人掀开门帘走进来,这是吴家的小公子吴世宁。

吴世宁见白堃醒了,高兴地说:“你终于醒了。昨天你躺了一天,我还担心你饿坏了。”

听吴世宁这么一说,白堃此时才感到肚子饿。他还是把脸上的脂粉仔细地洗干净,这才出去。

白堃坐到桌前,屋子里只有吴世宁在。

他疑惑地问道:“师尊他们呢?”

“哦,他们说今天还要去调查那个闹鬼的屋子,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这样啊。”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昨天的事情,白堃若有所思。

吴世宁把盘子都推到白堃面前,

“我爹临走前特地叫我要照顾好你,你多吃一点。”

白堃看着吴世宁一本正经的样子,心想他年纪恐怕比自己还要小,怎么还用得着他照顾?

便打趣他说:“照顾人就是让人多吃啊?养小猫小狗呢?”

“这,每次我爹惹我娘不高兴,都是做一大桌吃的哄我娘的,你怎么能……”吴世宁睁大眼睛,申辩道。

一看还真要把小孩惹急了,白堃忙笑道:“抱歉抱歉,是我说错话了。这样,一会请你出去吃饭,权当赔礼。”

等白堃吃过了早饭,便带着吴世宁离开了王家,七弯八绕地来到了一条人流稠密的街上。

路过转角时,吴世宁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原来是一根伸出的拐杖。

拐杖的主人是系着皂色头巾的神课先生,人是安然闭目坐在墙角,拐杖却钓鱼似的伸出老远。

一看冷清了半天的摊终于有人来了,先生殷勤道:“看手相不收钱,两位公子,要不要贫道替你们看上一看?”

吴世宁觉得很新奇,就将信将疑地伸出了手,白堃遇上了同行,也没多说什么。

那先生端详了半日,眉间的纹路越锁越深,忽而从袖间抽出一张符,嘴里念念有词,空白的纸符上面忽然遍布密密麻麻的字。

那先生看着卦象,语调夸张:“日犯太岁,十日之内必有灾殃。”

“犯……太岁?那怎么办?”吴世宁何曾见过这种事儿,结结巴巴的问。

那先生此时又安然阖目,语调缓慢:“我这有转运珠,可驱邪避灾,十两银子便可消灾免难。”

白堃看着面前摆着的一些小珠子,震惊一脸:“你这玩意一看就是十文一大串的西贝货,白送我都不要,还敢卖十两一个!”

那先生面色不虞,说道:“不识货少瞎说,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是沾染了鬼气,你确定不卖一个消消灾?”

“不好意思,我只是眼拙,不像某些人是纯瞎。”白堃转身就走。

等走出老远,吴世宁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白——白堃,你看——”他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两根穿着红线的珠子。

“不是说了是假的吗?你怎么还买?”白堃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吴世宁吞吞吐吐地说:“万一有用呢,几两银子而已,也算不了什么……”

十两银子算不了什么?这差不多是我一个月的饭钱啊。白堃心想。

吴世宁见白堃不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解释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这个珠子说不定就有用呢……”

他又把珠子往白堃面前推了推。

白堃叹了一口气,随便挑了一个珠子,把它系在手腕上。又帮吴世宁也系上,对他说:“这下好啦,没有鬼来抓你了。”

白堃带着吴世宁在外面逛了一整天,直到天擦黑才回去。

此时众人都回来了,正讨论着今日的发现。

白堃在旁边留心听着,大致知道了那鬼新娘大概是个怨灵。

怨灵是鬼魂的一种。若人在临死前心中怀着非常强烈的感情或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便有可能化为怨灵还留在世间。只有替他完成了心愿,才能消散怨气,死者的灵魂才能重新进入轮回,转世投胎。

可这件事就难在关于这鬼新娘来去无踪,这里见过她的人也只有吴飏和白堃。

今日何天浩仔细搜查了那间屋子,已是踪迹全无,什么也没查出来。

面对这一桩无头案,一个无名鬼,众人感到束手无策。

“你说,到底要什么样感情才可以让人变成怨灵?”林泐泉若有所思地问。

白堃答道:“其实像爱恨情仇之类的纯粹的感情都可以,不过强烈的情感只是原因之一。变成怨灵对环境也有要求,必须是阴气极盛的时辰和地段才有可能成功。

杨若凡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杨若凡。

“我知道那只鬼必定是情伤了。书上都说了:‘情至深处,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那只鬼为寻求心中所爱,真是可敬可叹,令人动容呢。”满脑子都是流行话本子的杨若凡声情并茂地说道。

众人:“……”

何天浩问:“王员外,你买这屋子的时候,知道这房子不对劲吗?”

王选哭丧着脸,道:“我就是一时糊涂。哎贪小便宜吃大亏啊。这屋子闹鬼,损失的可是我的钱。”说着,他翻出了一张“房屋买卖契约”,“你看,这屋子花了我一百两银子……”

何天浩从王选手中拿过票据,目光定在末尾的签字画押上,在“卖主”一栏后面,清清楚楚写着的是“陈志远”三个字。

“对呀,师伯,与其在这瞎猜,我们可以去找宅子的原主人问问情况啊!”杨若凡一拍脑袋。

众人心想:一直在这猜的不只有你吗?

何天浩微微皱眉:“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光凭一个名字,怎么找到原主人呢?”

兵部侍郎吴铨被鬼呀灵啊还有杨若凡凄美的爱情故事搞得摸不着头脑,此刻终于听懂了,他一挥手:“小事一桩,明日我去一趟,保管把人给你找出来!”

吴铨果真没有食言,第二天就从当地衙门里调出了陈志远的户籍资料。

根据献城的户籍信息,宅子的原主人陈志远祖上也曾发达过,是当地的书香门第。只是家里人丁不旺,算上他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也就渐渐衰落下来。家里人对这个独子可是寄予厚望。陈志远在今年院试中考中了秀才后,突然就把宅子低价抛售,搬离了原来的住所。

白堃读着卷宗,疑惑问道:“按道理说考中了秀才,一般人都会重振门楣。他家的宅子算是祖宗基业,怎么会忽然说不要就不要呢?”

何天浩颔首道:“这其中想必另有隐情,有些事只有亲自问他了。”

按照地图,众人七拐八拐才绕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巷子的尽头就是陈志远的家。

跟原来那一栋宽敞的四合院相比,陈志远现在的屋子可真算是一间陋室。

离那房子越近,何天浩手里的探魂灯的光芒逐渐变亮。

这探魂灯也算是一件法器,据说它的灯芯是用上古神兽貔貅尾部的毛制成的,遇见邪祟便会发出亮光。

而现在这灯闪个不停,正是说明这房子里沾染了十分浓烈的鬼气!

何天浩敲了一阵门,门被人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

“你们是些什么人?”妇人的语气颇为严厉。

何天浩想着先进去再说,便回答道:“我们都是衙门的人,听说贵公子考中了秀才,是专门来道喜的。”

谁知老妇听了这话,突然将开着条缝的门猛地一关,嘴里说着:“这些天我儿子身体不好,你们还是回去吧。”

眼看好不容易敲开的门又要被关上,何天浩哪里肯依。他用脚卡住门缝,一面冲吴铨使眼色。

吴铨会意,抽出腰间令牌:“实不相瞒,我们今日来,也是为了整顿违规房屋,打造美丽献城。你这房子已经被划入了危房的范畴,我们是来实地查看的。”

听了这话,那老妇仰天长叹道:“苍天无眼啊。”手脚一软,让众人进了屋。

屋子狭小逼仄,看着比外面还要破败。站在门口就可以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正对着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床,一个年轻人正坐在那里,身下垫着几条破褥子。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好像看不见刚进来的一群人。

倒是旁边的小女孩一下子见来了这么多人,一下子躲到了年轻人背后。

何天浩伸出两个指头在年轻人面前晃了晃,试探性地问道:“陈志远?”

众人这才注意道,这个年轻人虽然长得很清秀,然而两眼无神,好似痴傻了一般,哪有半点年轻人的朝气。

白堃用口型问道:“失魂症?”

何天浩点了点头。

一旁的陈母絮絮叨叨地说道:“好端端地突然就成这样了,早先以为他是风寒,吃了好多药看了好多郎中都不见好,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没处弄钱,因着这病,连祖上留下的宅子都卖了啊。住在这破猪圈似的房子里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啊,还请老爷体谅我们母子的为难之处。”说到这里,陈母不由得落下泪来。

何天浩安慰道:“你这儿子不是病,是失了魂,眼下事情还不算严重,你儿子还有救。”

陈母听了这话,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出口骂道:“我就知道是那个狐狸精惹的事,活着的时候缠着我儿子不放,死了也作妖!”

原来这陈志远考秀才也是不容易。陈志远少负才名,十岁参加县试,就考中了童生,十四岁就是秀才。也许是神童的包袱太重,也许是运气太差,此后乡试一连考了上十次,都没有考中功名。

这期间陈志远娶了叫做郑倩的姑娘。姑娘长得漂亮,性子和婉,小两口恩爱非常。可婚后好几年,姑娘都没有生养,陈母又觉得这两人天天黏在一处,太耽误陈志远科考了。于是自作主张让陈志远将郑倩休了。

陈志远拗不过母亲,只能照办。陈志远考中了举人后,想着跟郑倩复合。这时有当地一户姓罗财主家里见陈志远中举,愿意把女儿嫁给陈志远。陈母贪图罗家财势,一口答应下来。婚约传出的第二天,就传来了郑倩服毒自尽的消息。听闻这个消息的陈志远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起先陈母以为他是思念过度,想着过几天就好了,可陈志远越过越糊涂,渐渐地认不清人了。陈母这才着了慌,可是吃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原先的婚约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陈母说话起,众人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

合着陈母的意思,竟都是那姑娘的错。

只怪那姑娘倒霉,碰上了这么一对自私自利的母子,到头来是自己吃亏。

何天浩没说什么,只是从袖间抽出几张符,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来劝劝郑姑娘,让她把人放回来。”

众人都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屋里何天浩布了招魂阵法。一阵阴风刮过,只见床上的陈志远忽然有了反应,声音凄厉:“陈哥哥!”

外边陈母忽然听见郑倩的声音,发疯似的往屋里冲,咬牙切齿道:“小妖精你真是做鬼也不愿放过我儿子吗!我们母子两被你害惨了。”

“都别进来!”何天浩厉声喝道。

可是已经迟了。

何天浩布下的阵法被人为破坏,鬼新娘的灵魂冲破束缚,直往门外去!

众人只觉一阵阴风贴脸而过。

“都没事吧?”何天浩急忙冲出来。

众人都道没事。

此时吴世宁忽然结结巴巴的说道:“白堃好像……不见了。”

“白堃?!”

刚才还站在杨若凡身边的白堃,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哎东施效颦,自叹弗如,自惭形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情难断无计可相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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