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席卷上了大脑，周问月的思绪出现了一片短暂的空白。
眼前少年的气势是此前从未展示出来过的，过去那个温温柔柔的他被残忍地撕去了轮廓，露出了他皮下真正的、属于野兽的獠牙。
周问月张了张唇，尽力从喉咙中挤出嘶哑的声音：“这里是哪？”
她说出来的话，声音犹如细弱的嘶吼，惹得明戎笑了。
随即，他拍了拍手，一盏茶水被端到他手边，他抓起茶盏，径直走到周问月面前。
“我来喂姐姐吧。”他说着，用一种不容人反抗的力度，伸手扣住周问月的下巴，把茶水灌了进去。
“咳！咳！”
茶水大半灌进了喉咙，还有小半却直接洒在了周问月身上。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咳嗽着抬头，直直看向明戎的眼睛，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明戎的手轻轻掠过周问月的脸颊，他的手背触在她的皮肤上，有些冰冷。
他笑着说，“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希望你先解答我的疑问。”
“什么？”周问月疑惑道。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看看这个。”明戎扬起手，在她面前展示似的晃了一圈，“这样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他的手上托着一只银色的手环，在明戎放到她眼前时，她几乎目不转睛，生怕一眼看错。
手环果真还是那个手环，看清楚之后，周问月痛苦地闭了闭眼。
如果拿不回来，不仅她那如同悬崖上走钢丝的科研工作直接凉凉，她以后也别想回去了。
明戎看着她的神情，终于忍不住似的发出一声笑，然后，他把镯子收了起来。
“……”
周问月闭了闭眼，又开口说道：“这只是个普通镯子。”
“哦，既然普通，那不如送给我？”明戎侧了侧脑袋，脸上依旧是甜甜蜜蜜的笑。
瞧他这幅样子，应该是已经知道她的手环有点蹊跷，但周问月一时搞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
为了掩人耳目，她已经尽量减少手环的使用频率了。
余光扫到周围站着的那些黑衣人，周问月脑中一闪——难道是那天晚上？
她去回收摄像头时曾经遇到个蒙面刺客，当时为了能脱身，她使用了手环的防卫功能，后来据猜测，当时在场的不止她和那个刺客。
周问月看着面前的少年，一阵牙痒痒。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人是设计好了，她那块丢了的腰牌百分之九十九是被他拿走的，不然当时不能出现在公主殿。
思及此，周问月知道，眼前这人狡猾的很，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咬了咬舌尖，借着疼痛让自己迅速地冷静下来。
“我敢送给你——”周问月冷声一笑，“你敢带吗？”
她的神情放松了下来，目光中带着平静的轻蔑。
“你威胁我？”
明戎的眼睛眯了起来。
“除了我以外，碰过那个镯子的都会死。”周问月信口胡编。
“呵呵。”明戎笑了笑，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只不过下一秒，话题一转：
“看样子你是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头的。”他摩挲了一下手腕，“不过如果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用强，这个镯子暂时由我先保管，姐姐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商量。”
“你不如还给我，有别的事我们可以再谈。”周问月面上尽力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手心却已经开始出汗了。
“别的事么。”明戎沉思了一秒，紧接着，他眼中一亮，“我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客人。”
什么客人？
周问月脑海中隐隐滑过一丝不安。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另一个女人被人迅速抬到了周问月眼前。
在这个人被抬上来之后，剩下的黑衣人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退去，整片空间里，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
女人眼见已经昏迷过去，她的身体瘫软，发丝凌乱遮住了脸颊，只露出两片苍白的嘴唇，但周问月一眼认出了这人衣服上的莲花纹饰。
她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面上的表情险些绷不住。
这是个圆顶宫里的侍者，她的白衣已经沾上了触目惊心的血迹，手腕处有一道很深的割伤。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千万不要是……
一名黑衣人上前去，用佩刀的刀尖拨开了这位侍者披散的头发。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壹官。
周问月倒抽了一口气。
莲花侍者紧紧地闭着眼睛，嘴唇苍白中泛着紫，她的这幅模样死死地压在周问月骤然绷紧的心弦上。
想来，壹官应该才是那个被昴珈差来公主殿，带她去宴会的人吧。
“喂，你到底要做什么。”周问月的语气变得比之前更加冷硬。
“你不松口，我怎么告诉你。”明戎一摊手。
“我不和身份不明的人谈。”周问月道，“放了她，告诉我你是谁，我们再聊。”
明戎不再笑了，他冷下脸的时候有种莫名的阴鸷，周问月迎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
“你以为你有条件和我谈吗？”他快进两步，猛地捏住周问月的下巴。
“你要死了。”周问月的下巴被他掐的生疼，突然来的疼痛惹的人心底恼火，但她也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人，一字一句地吐出话语，“你以为谁能救你？”
“那你是觉得我会信你的话？”明戎低声道，他的语调里终于能听出一丝怒气。
“信不信由你啊，到时候死的又不是我。”周问月在这个时候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对啊，死的不是你，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明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在说话，“只要我一下令，我可以把那些人全部杀光。”
什么人？
周问月的内心被一下触动。
“上面那些宴饮行乐的人，下面那些痛苦不堪的人，都会因为你而死。”明戎的声音放的轻缓，“我可以在这些人死之前告诉他们——”
他扳起周问月的脸，语气陡然变冷，“都是因为一个叫周问月的人，他们才会被杀。”
“然后，我把那个镯子和后面那个叫壹官的女人一起毁掉，所有人的人头都挂在城墙上。”
“周问月。”他像一条吐着芯的毒蛇，“如果真的站在这么多死人的血里，你可不要哭啊。”
他在反过来恐吓她，周问月心里很清楚。
而且，从他的话推断过来，他们现在应该在秘宫的某个地方。
周问月在心底略惊叹于眼前人的手段，想来他是真的有这个能力把外面所有人都杀光，这一点是最让人忌惮的。
先拖一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镯子是我家传的东西，家里现在只有我能碰它。”周问月咬了咬牙，决定继续胡编。
“为什么？”他一挑眉，面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不知道，上面的秘密只有我的家人知晓，但他们现在都不在这个世上。”周问月笃定道。
“哟，都死了啊。”他接话道，话语的尾音上扬，但听起来却让人莫名觉得心里发冷。
周问月没应他，只是继续说：“如果我帮你，你能不能把她放了、把镯子还给我？”
镯子只是当时他设局的意外发现，他应该原本就计划好了要把她抓过来。
“好说。”明戎微微点头，“寒城的白塔，你知道么？”
白塔……
周问月点了点头。
“很简单，寒城人把你送到雪山上的时候——”他拉长了尾音，“找出白塔的位置。”
他眼里的意味深长，周问月看不明白。
“好。”她干脆地点点头，“还有，你叫什么名字？我到时候怎么联系你？”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片刻之后，从唇中吐出三个字来：“郑明熙。”
“至于联系——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找到你。”他说。
周问月却突然愣了。
郑、明、熙，一字一顿，熟悉的让人有些感觉啼笑皆非。
啊。
周问月的心里产生一种无所适从的玄幻感，这个名字把她从眼前的现实当中剥离了一瞬。
郑明熙，越朝武隆皇帝第五子，后封明光太子。
而明光太子登基之后，后人称他为景灵帝。
他是越朝的最后一任帝王。
少年的眸光依旧冰凉，周问月迎着他的目光，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他挑眉。
“没怎么、没怎么——”周问月回神连忙道。
“你怕了？”他从她身前退开两步，眼神淡淡。
“确实有点怕。”周问月坦然点头。
郑明熙轻蔑地哼了一声，旋即，他又问：“喜欢看戏吗？”
“看……什么戏？”周问月问。
“好戏。”郑明熙笑了笑，似乎真想起什么让人愉悦的片段。
他长得实在是好看，这么笑起来，他仿佛又穿上了那层迷惑人的外衣，但时至此刻，周问月已经彻底识破了他笑容的本质，她瞅了瞅郑明熙，又道：“我答应你了，你得先把壹官放走。”
“你确定要这个时候把她放走么？”郑明熙反问道。
“什么意思？”
“还是让她在我这里多呆一会吧。”他说，同时往前伸手掐向周问月的脸，手下一个用力，把周问月的脸颊肉都捏了起来。
周问月的下颚被他强硬地抬起，一颗散发着浓烈香气的药丸顺势推进她嘴中。
这药几乎入口即化，她被强捏着喉咙咽了下去。
“我、咳咳咳、这是什么——”
“保证你等会能活着的好东西。”他笑得十分愉悦，然后，转身向身后的出口走去。
他的身形淹没在黑暗中，有奇异的香料气息从他离开的地方，顺着风吹来。
消失了一阵子的黑衣人们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们从四周像浓黑的潮水一般围拢上来。
那种奇异的香料味在这个时候充斥在周问月的整个感官当中，是残留在嘴里的药液的味道。
周问月急切地想问马上会发生什么事，但这个药味实在是让人头脑发晕，看着周围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有种自己跌进海里的错觉。
“等——”在黑衣人把封口的布条往周问月嘴里塞进去的时候，周问月还想再挣扎一下。
但她的声音飘落下来，被淹没在一串串的杂声里。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白城焰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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