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浪并没有拖延太久才去见金钊，他们这些年虽然渐行渐远，但曾经的情谊始终在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谁也不愿轻易破坏。
“你果然没带她来？”
“你也没让外人在场。”
“那我们的默契还在，今天就单独聊聊吧。”
“好，我们好久没单独聊过了。”
金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这是青白露，你还记得吗？”
炎浪接过来闻了闻，是那股熟悉的草木清香：“钰菱最爱这种清新的口感，却每每喝醉。”
金钊先抿了一口，让那清新的味道慢慢在舌尖口腔浸润一遍，再滑下咽喉。顿时神清气爽。
但他知道这只是假象，当你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时，说明这酒造成的幻觉正在加深。此时理智和情感已经分离：理智告诉你这是幻觉，情感却说无所谓，即使是幻觉又如何，这种微醺和放松不好吗？
所以他和炎浪这种把理智看得无比重要的人，轻易并不愿尝试这种酒。
只有钰菱，情感内敛却丰富，她最苦恼的就是被重重顾虑束缚，不能放纵和宣泄自己的情感。当她发现青白露的妙用后，一度欲罢不能，千方百计收罗了来，希望一醉方休。
“只可惜青白露很难搞到，她到最后还是没放纵自己到穷凶极侈的地步。只能收不能放成为她最后的烙印。”金钊叹息。
炎浪也抿了一口，不知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情感更丰富了，还是想起钰菱最后的日子，颇有点酒入愁肠的感觉。“那也是你的遗憾烙印，一个大男人，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点点的消失在面前。”说完，炎浪又狠狠的灌了一口。没有辛辣，也不绵长，就那样若有若无的触摸，却熨帖了五脏六腑。
有点像雨泽那若即若离的笑和吻......炎浪放下酒壶笑了笑，真不敢喝了，现在可不是醉的时候。
“你慢着点，我统共就弄了这两小壶。”金钊悠悠的咂了一口，“你难道不肯承认，钰菱也在你心中占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我从未否认过。”炎浪坦然地说，“你也知道，我的银狼面具就出自她手。可以说没有那副面具，就没有后来的银狼。”
他们都没有点明的是，钰菱虽然跟金钊在一起，可内心的选择一直是炎浪。这是在她喝醉之后一直强调的。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已经预感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那么喜爱青白露，也借青白露坦白自己的心思。
“我不明白，她既然那么喜欢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即使死也不反悔。”这是令金钊最心痛的地方。
“因为她很清醒，跟我在一起，三个人都不会开心。”这也是钰菱的原话，炎浪很能理解。
金钊突然抬头，直视炎浪：“你知道吧，她天生的使命就是跟我在一起。”
“使命？”炎浪慢慢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感觉字字千钧。
“是的，使命。”金钊郑重的、一字一顿的说，“你忘记自己的使命了吗？船长。”
“你全部想起来了？”炎浪不答反问。他心中有些模模糊糊的非常远古的记忆，这些记忆中有金钊也有钰菱，所以金钊如果也有共同的记忆并不奇怪。
“不算全部。很多地方还连贯不起来，不过我想最重要的部分我已经知道。”金钊说，“忘记什么，也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那是沉甸甸的，人类的命运。”
“嗤，”炎浪笑了，“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重要，也别无端给自己背那么重的包袱。”
“即使是包袱，我也背了那么久，久到就像长在我背上一样，再也取不下来。”金钊平静地说，“你呢，是不是有了别的想法？”
“我？过去的那个我已经死了。”炎浪嘴里说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没底，“现在的我只想让一切有一个新的起点，不必再重复以前的老路。”他实在不确定。人是不是真的争得过命运？
“你知道使命的意思吗？”金钊问得波澜不惊，仿佛那两个字可以钉死一切挣扎和妄想。
“金钊，你知道的，我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了。可以说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把你们安全带到元磁星。”炎浪耐心得跟金钊分辨，“女娲计划的执行，是你的事，不是我的。”
“正是因为元磁星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理构造，女娲计划才成为我们唯一的希望。她的基因系统可以帮助我们重获以前的荣光。”金钊语气沉重，“我需要你的帮忙。”
炎浪不为所动：“你知道的，当时那个情况下，要不是无意中闯入元磁星，全部人员都可能就此成为太空漂浮物，还谈什么计划使命？再说，人类已经重新在元磁星找到自己的位置，繁衍生息，即使有所变化，这不过是物竞天择的结果。”
“繁衍生息？你管这叫繁衍生息？”金钊口气严厉，“照这样下去，人类就要灭绝了。”
“你是指生育率？那根子在制度上，这就要问问你们学士阁该怎么改革了。你身在其位，正该谋其职。”
“你不知道，经过铜部调查的结果，现在自然生产的孩子在逐渐减少。我怀疑是元磁力的原因。所以女娲系统该发挥作用了。”
“女娲系统不是一直都在发挥作用？往生潭一直都有婴儿出生。”
“不够，远远不够。”
“原因是什么？环境还是设计问题？”
“按照我的计算，她的生产率远远没达到设计要求。即使是环境变量自动进行了调整，也不应该这么低。”
“会不会是环境导致细胞异常，无法继续分裂？”炎浪猜测，“我记得我们刚到元磁星时，即使已经对周围环境进行了大规模改造，但还是有人发生异变后死去。”
“所以我当时为女娲系统选址时，严格谨慎，可以说尽最大力量让环境来适应她的各项指标，实在改变不了的地方，我就调整了系统参数。”这些记忆都深深的刻在作为首席科学家的金钊的脑海里，“我是不会记错的。”
“我倒没那么确定，过去的事情留在记忆里的都有些模糊，毕竟是填充进去的，放错了位置也有可能。”炎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可以参考，但不能完全相信。”
“为什么不能相信？能复刻人类的记忆，这才是女娲系统最强大的地方。”金钊决不能忍受炎浪的怀疑。
“所以，你看重的其实是这个？如果能够一直复刻记忆，是不是就意味着永生？”炎浪有些明白金钊的急切了，然而事实上女娲系统——也就是往生潭——非常不完善，这在学士阁不是秘密。
“这么多年，所谓大能的往生，你看有谁能记住‘前世’的？”炎浪提醒金钊，“往生符能记录的，不过是人临死之前最念念不忘的事。非得有强烈的执念才能给往生符注入能量。可就是这样，往生后也多半只有残缺的记忆，根本不可能拼凑起生前的智识，更不要说完整的人生了。”
“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在我没恢复记忆以前。”金钊也是在自己的记忆恢复后，才慢慢有了别的想法，“可是现在不但是我有着极强大的本源爆发力，你能在短时间内重返凝金境界，也要得益于以前的记忆吧？”
炎浪没想到金钊能从他的境界恢复得到这样的结论。不过要不是金钊提起，炎浪从未想过这个可能。现在仔细想想，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是雨泽的**——单一的被人类改造后的元磁力本来就不稳固，只有在混杂的元磁力环境中不断磨练后的元磁力场，才能变得更加圆融和自洽。
“我能恢复，机缘比较重要。”炎浪知道金钊现在深信不疑他自己的推测，大概别人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所以只是简单提了一下他恢复的事，而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引起金钊的注意，让他放弃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而且我们能恢复大部分记忆，当初的条件多么苛刻，你忘了吗？”
“正是因为我没忘，所以才说需要你的帮忙。”金钊却越发笃定，“还有钰菱，也就是菱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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