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慈从来没有想过要吐槽季砚辰的年纪。
在她眼里，季砚辰不过是她众多客户里再普通的一个。和客户打交道，她向来喜欢用敬语。
“您是我的客户，礼数周全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向慈跟其他姑娘不同，她遇事不慌做事有条不紊，即便人还处于发烧状态依旧能保持清醒的头脑。
遇到这种姑娘，季砚辰深知不管自己说再多，对方也能找出某一个点进行反驳，他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刨根究底，当下耸耸肩并没有深究。
想到她这突然生病，季砚辰反而指着她挂上点滴的手背问：“你这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说生病就生病？”
“我也不知道。”
挂上水的缘故向慈精神逐渐开始好转。
原先惨白的唇色也一点点有了血色，此时她正垂头将头发散开，只用手轻轻伸进头发里那么来回折腾了几下，清爽的马尾辫就出现了，与刚刚在家时那副凌乱的样子简直没办法相比。
“你……”季砚辰指了指她的头发，“这里没扎上去。”
“啊？”向慈面色微红，她抬手摸了摸却怎么也没找到对方所说的地方。
“这里。”察觉身边的姑娘已经面露尴尬之色，季砚辰直接拽了拽那一小簇头发。
感觉到力道，向慈赶紧伸手将皮筋扯了下来又重新绑了一遍。
她小声说着谢谢实际上脸颊频频发烫，这种热量与身体传来的病症不同，向慈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看出对方不自在，季砚辰起身离开了输液区。
人一走，向慈顿时松了口气，她将毛衣脱下来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躺在椅子上发呆。
他，为什么非得送自己来医院？
如果说是因为奶奶的关系，大可不必继续待在这里，难道他……
向慈拍拍脑袋阻止自己过度揣测，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更何况她可不喜欢这种凡事较真的男人。
季砚辰没说去哪，向慈误以为对方改变主意又抹不开面子偷偷回去了，她想着自己已经退烧于是便翻出手机认真去看先前向她抛来橄榄枝的合作邀约。
越看越觉得匪夷所思，这些人哪是出于对职业的尊敬？明明就是想靠着视频的关注度让她趁机带货进行直播。
向慈气得火冒三丈，最终她修改了个人信息：
无合作意向。
同时，她还将所有合作邀约统统拒绝，并且关闭了评论区。
季砚辰从外面买了面包回来，远远就看见向慈正低着头在看手机。
此时她已经脱下那件毛衣，露出里面一件圆领灰色卫衣。衣服宽松肥大，她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总感觉是偷偷穿了男朋友的衣服。
大概看完消息她将手机放在膝盖上，单手撑着下巴在看对面一对母女。
顺着她的目光，季砚辰发现对面那位年长的母亲正在给她的女儿削苹果。一圈圈的苹果皮顺着母亲娴熟的动作来来回回飘荡，场景令人心生羡慕。
看了有一会儿，他发现那姑娘将目光收回盯着自己的脚面发呆。
心里某处被触动，季砚辰这才迈开脚步重新回到对方身边。
“饿不饿？”
“你没走？”向慈满脸诧异。
季砚辰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看你一个人可怜，做好事去了。”
他将袋子放在对方膝盖上，眼神示意，“加热过了，赶紧吃。”
看着膝盖上的塑料袋，向慈又侧过身去看身边的男人。她发现季砚辰的出现好像一束亮光，彻底照亮了她心底一直灰暗的角落。
心情顿时从低谷被拉到半空，谁都无法体会这种跌宕起伏的感受，唯独她自己眼眶微微泛起了涟漪。
“谢谢。”
这一回，向慈没有推脱果断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袋子里是一瓶热牛奶以及一袋三明治，向慈伸手摸了摸果真是热的，不过只有一份难道他不吃？
向慈边拆吸管边问：“季先生，您吃过了吗？”
“嗯。”他没吃，不过为了不让那姑娘内疚，他违心地点点头，“吃过才买的。”
向慈也就没再客气，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
看到是陌生的外地号码她还有些迟疑，转念一想或许是居住在本市的外地人，她喝了口牛奶润润嗓子然后按下通话键。
是合作方那边打来的电话，最初向慈还耐着性子听人说着那些令人诱惑的条件，越听她的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她不得不开口打断对方，“请问您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那头说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愿不愿意跟他们合作。
“请你们以后别再打电话过来了，我不可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做什么直播！”
挂了电话，向慈继续吃着刚刚没吃完的三明治。
越吃越觉得没有胃口，她匆匆塞了两口重新放回袋子里，不打算再勉强自己。
“不吃了？”季砚辰诧异地看着她，并没有询问缘由。
向慈摇摇头，忿忿不平地说道：“被气饱了。”
提到刚刚那通电话，向慈下意识把季砚辰当成了倾诉对象。她倒豆子一般将电话里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告诉对方，说到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无耻！”
“为这事生气？”
季砚辰看着一脸愤怒的姑娘，突然想到那天在站台看见她的情景。现在想来那会她应该也是和别人这么抱怨他吧？
于是，骨子里狡猾的季教授表面看上去极为淡定，甚至抱着玩笑的语气问人：“我去你店里质疑你之后，你是不是也和别人私下抱怨过我？”
“那肯定啊。”向慈眨眨眼睛，那双明亮如珍宝的眼里丝毫没有任何隐瞒。
她一点不给人留面子地说道：“我不仅说了而且还吐槽来着，不过我那个朋友视你为偶像，所以说了也等于白说。”
“偶像？”季砚辰头一次听人当面说起这两字，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笑着问：“是那天你陪着去听讲座的朋友？”
向慈点点头。
季砚辰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在发觉向慈一脸疑惑的表情之后他又故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得感谢她。”
“感谢她？”
“嗯，不然怎么知道你的心思藏这么深。”
“无聊！”向慈气呼呼地转过身，嘴里嘟哝一句。
天色将晚，急诊室里的人远没有来时那么多。对面那位年轻的女孩已经挂完了水，正被年长的母亲紧紧牵着往门外走去。
向慈一直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她收回目光抬头去看头顶的吊瓶，好在还有一点点就快结束，她心里想着，总算不要再看这些令她羡慕的情景了。
她悄悄叹了口气，却没有发现季砚辰其实一直偷偷观察着自己。
从医院出来已经过了六点。
大街上车水马龙正是下班高峰期，向慈觉得夜晚的风还带着些凉意，于是又将毛衣穿上俨然没有忘记自己还是病人。
“那个季先生，您就在路口放我下来吧。”向慈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停车线，示意自己可以在那里下车。
“行。”想到白天被人盘问，季砚辰多少担心自己再次出现会给向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顺着向慈的话将车停在靠近巷子的停车线里。
拉上手刹，车内突然亮起灯。
昏黄的灯下季砚辰解开安全带，整个人向中控台这边靠了过来。慌乱中向慈想往车门那躲，却突然发现对方并不是要接近她。
“拿个东西。”季砚辰扫了一眼转身从后排取回一个牛皮纸袋，然后慎重其事地放在她腿上。
熟悉的袋子，让向慈猜测对方定是趁着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取的，她不肯收拿着纸袋就想还给对方。
“不是说好相互抵消吗，您现在又给我做什么？”
灯光照在她脸上，将她的所有表情都刻画的十分细致。除了满脸透着真诚以外，眉眼里还带着三分恼意。
不算明显，但总叫季砚辰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
“我可没跟你说好。”
季砚辰推着她的胳膊不给她机会还回来，他再次变成讲台上讲话严谨的季教授，沉声说道：“收下吧，就当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可是……”
向慈想说那也得告诉她医药费多少钱吧，总不能白占人便宜？
季砚辰对她的欲言又止了如指掌，他直接替她想好措辞，“你都能教我抽烟了，咱们还不是朋友？”
是朋友的话，难道非得分得这么清楚？
对方一脸诚恳，向慈却暗中纠结。
她没有真的怨恨对方，不了解她职业的大有人在，更何况堂堂一个年长的男人居然会为了错误的行为向她道歉，光是这种气度就不是人人能够做得到的。
想明白后向慈接过纸袋抱在胸前，有些难为情地解释，“我那天不过是想帮你缓解情绪的，谁知道您还真不会抽烟啊？”
季砚辰挑挑眉，“别坏了我的形象。”
一瞬间季砚辰好像重新回到了站在讲台上的时候，虽说他今日穿着休闲衬衫，但怎么看怎么比那身正经的西装帅气。
临下车前向慈想了想又折回头，“那也不能让您白来一趟，端午如果有空的话我请您吃饭吧。”
“现在不好说，得到时候看时间。”
向慈点点头，转身下车。
她站在窗前朝他挥手，季砚辰看到她还没撕下来的胶布于是又将车窗摇下来，“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女孩子家别那么拼！”
“知道了。”向慈犹豫了会又说：“季先生，其实您该多笑笑，奶奶可不希望您整天愁眉苦脸的。”
没给季砚辰开口的机会，向慈转身跑了。
一下午的功夫他们俩突然成了朋友，向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和年纪大的男人成为朋友，更何况季砚辰？
想着对方前前后后遭遇的经历，季砚辰突然觉得像向慈这样的姑娘坚强的有些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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