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正值下午，川凝将袖子卷起两圈，日光被玻璃窗折射，照在皮肤上时滚烫滚烫的。
直播间很快涌进了第一批人，弹幕由慢到快的滚动。
川凝没急着说话，顺着阳光照进来的方向抬眼。
27楼在畈若城算不上高层，但楼前没有遮挡，巨大的落地窗让视野格外开阔。
他坐的位置很舒服，不怎么费力就能将视线眺望很远，一直望到高及云层的潮影大厦，隐约能够看到覆盖天幕的电流域网。
视线回落，是不怎么清新、浮动着烟灰的空气，混着若有若无的酒香。
封荆睡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酒香在他体内发酵，散发出来后又带上了另一种气息。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有点像暖冬破冰后砸在山间石子上的冷泉，自始静流，却偏要在冰层碎裂的瞬间乍响。
一点香烟的气味都没有，明明烟灰洒得遍地都是。
嗜糖、抽烟、酗酒……
昼夜颠倒。
怎么会有这么颓的人。
川凝脸上不明显地划过一抹嫌弃，又很快释怀了。
他将双手握在一起又松开，而后攥着手指一根根揉搓按摩，让苍白的皮肤稍微爬上一点气色。
没关系。
他说服自己。
只要是怪物就好，其他怎么样都没关系。
长这么好看已经够辛苦了，不能要求对方样样都完美。
[“中午好。”]
川凝对着直播间温声开口。
[“这个时间不算打扰吧？”]
很快就有弹幕回应他。
【不算，刚好能下饭，主播又要讲故事？】
【楼上口味够重的，敢听这个下饭。】
【你还真别说，这个时间真够阴间，不愧是9队，在出人意料方面从没让人失望过。】
【主播你好心机啊！这个（终）能不能具体一点，到底是3.0还是4.0，隔壁天雷主播的3.0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戳戳楼上，论坛分析帖都盖几百楼了，你的消息怎么还停留在原始社会？】
【主播看过分析帖了么，赶紧回应啊！】
【主播又换衣服了！今天温度高，穿这么厚不热吗？】
【露个脸呗，亲爱的微笑主播。】
川凝挑着问题回答。
[“今天没有故事，闲聊会儿吧。”]
[“论坛帖我已经看过了，帖主是哪位神秘大侦探，有在直播间么？有兴趣认识一下吗？”]
【我去，意思是全分析对了？？】
【我有兴趣！主播，我有兴趣和你认识！！】
【在不在啊那位侦探？有谁认识吗，帮忙戳戳啊！】
【@能不能安静，打扰致歉，是这位吗？】
弹幕刷屏速度变慢，都在默契的等待这位网友发声，但整整两分钟过去也不见人影。
川凝也不打算等太久。
[“可能缘分还不够吧，算了。”]
[“事情始末就是帖子分析的那样，案件结果也已经公布了，岭里幸福苑事件告一段落，至于晴天里咖啡馆和南湖公园……”]
[“既然已经被解密，那就一起讨论讨论吧。不过弹幕速度太快，我看不过来，有线索和想法可以发到论坛那篇分析帖里，我会认真看的。”]
[“另外关于南湖公园的水画画家，我也一样很感兴趣，正好最近睡前故事需要接档，如果有精彩的噩梦可以给我私信投稿，被选播的话，我会向白队申请一下奖励。”]
【这么说还真被这位安静哥解密了？！】
【安静哥牛蛙！！！】
【居然还接故事投稿？异林什么时候这么亲民了？】
【主播别扯，我都私信你百八十条了，全都显示未读！】
【广！一定是晴天里的广！！】
【主播露个脸呗~】
【楼上露脸哥能不能别嚎了，每次都是你，ID我都眼熟了。】
【放弃吧！跳跳糖不是也不露嘛，不露脸都要成9队习俗了。】
【能一样么？！那位都掉马了，这位还是崭新的。】
【主播是不是忘了件事，2.0还没解释呢，那个蛊惑你的声音是什么东西？你最后问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求你了，我快被吓死了！】
川凝才想起还有这茬。
雨衣男是他的幻觉，既然没被拍到，也不必向网友解释太多。
至于那只代替李仙儿的傀儡人，白吾商没提过，大概就是没找到，不过这种即用即抛的东西找不找意义不大，他没兴趣仔细问。
两者排除，能解释的东西就只剩了鬼藤。
他端起茶几上的多肉花盆。
[“下面解释一下2.0中出现的鬼爪和声音，是鬼藤的小把戏。不知道大家对鬼藤有没有了解，一种低等诡物，形态多为深红色植物藤，大概……”]
他低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扮演多肉的鬼藤，手指在饱满的红叶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鬼藤浑身一颤，就听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对它下命令，“伸爪。”
它“呜呜嘤”地伸开红叶，从中间探出一根蚯蚓粗细的小藤，接着藤蔓伸枝，又长出两只壁虎爪似的触手。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川凝边解释边伸出手指，碰了碰小触手。
[“长开之后，这种触须根系很像人类的手指，所以迷惑性较强，如果在特定环境中遇到可能会被吓一跳。”]
【好可爱~】
【真是这小东西在搞鬼？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这也是诡物啊？我刚刚还听到它“呜呜”了，它也会吃人吗？】
[“低等诡物不吃人，鬼藤和植物习性差不多，吃点阳光，吃点土——”]
川凝瞥过空酒瓶。
[“可能也会喝点酒。危险性很低，一般不会对人造成伤害，所以不幸遇到的话也不要害怕……]
余光瞥过弹幕飞快划过的狼虎之词，又多添了一句。
[……但也不要主动招惹！有异核的诡物都会散发磁污染，待在一起久了对身体很不好，能远离就尽量远离，及时联系求助中心，让专业人士过去处理。”]
【主播好温柔，懂了！以后遇到直接抓，亲手押送进求助中心！】
【膜拜楼上，主播的话你是一句没听进去。】
【这又是什么新业务？科普诡物还挺带劲的。】
【有点上头啊！兄弟们，我先替大家试毒，点关注了！】
【楼上真是好兄弟，人家主播关注度早破万了，你试哪门子毒？要在新世纪做最后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是诡物吗？骗子吧！大家能不能带脑子看直播！？现在水视频都有这么多傻逼看吗？】
【就喜欢看就喜欢看，我就是脑干缺失的大傻蛋，想给我捐医药费麻烦私信打款！】
川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直播板好像挺不错的。
明明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却总觉得很热闹。
他忽略那些不友善的言论，继续道。
[“对科普类感兴趣的话，以后还会继续做的。下面插播一条——”]
【草？？！】
【又插播？？】
【主播我们的爱情长不过五秒！】
【你就直说还想卖什么吧！】
【引流带货一条龙，这就是妥妥的圈钱！大伙儿擦亮眼，这种浪费平台资源的主播，别管是哪队的都应该赶紧滚蛋！】
【举报！都去打求助中心电话举报！！】
【先别举报啊，我还想看看这骗子要卖什么呢！】
【带货狗能不能滚出平台！！！】
【能安静点吗，别这么冲！让主播把话说完行不行？！】
【退了退了，取关！真没劲。】
【诶？？上面喊安静的那位是不是那个发分析帖的大侦探啊？？！】
川凝愣了一下，被这句话吸引，下意识往上翻。
可惜手指触到屏幕的时候，弹幕已经刷上去几百条了。
他停顿了半秒，最终放弃了上翻的想法，不紧不慢地将多肉举到屏幕中间位置。
他依旧穿的黑色外套，胸腹位置没有多余的花纹装饰，几乎是绝佳的背景板，就连恹恹的鬼藤都看起来多了几分气色，肉鼓鼓的叶片鲜嫩饱满。
直播间弹幕被他的动作带着跑。
【怎么？卖花盆啊？？】
【以主播上次的精神状态，我怀疑是要卖盆里的土。】
【那是土吗？那是种过诡物的土！能一样吗，能一样吗？！这土指定栽花花盛开，栽树树成材，泡水喝都能延年益寿。等哪天人死了，土往身上这么一埋！哎——！飞升成就了！！】
【……】
【……】
川凝：……
【天宁精神病院的电话是多少来着，改天把这位和主播一块约进去喝个茶，一杯下去，横扫神智，做回病友。】
川凝忍了忍笑，开始一本正经的带货。
[“有兴趣养个宠物么？——去核鬼藤。可爱乖巧脾气好，不拆家不高冷，无不良嗜好。”]
【……】
【……】
鬼藤：…………？？
盖在头上的衣服二度掀开，封荆撞了鬼似的看着川凝：？
川凝碰了碰小红叶。
[“逗一下还会害羞。”]
[“仅此一棵，五万不还价，先到先得。”]
【…………】
【………………】
【主播知道五万能在外城区买套百平米的房子吗？】
只知道八万才能勉强在嘴硬心冷的房东手里月租到一间客房。
川凝默了半晌，好心提示。
[“**不退不换，不售后，慎重考虑再下单。”]
话音刚落，就见沙发上躺尸的那人突然开口。
“我要。”
[“……”]
川凝摸着多肉盆。
[“售空。”]
【哈？？？】
【又是谁在说‘我要’啊？】
【搁这玩自销自费呢？这套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套路无涯，各位回头是岸！】
【嘿我这暴脾气，真就售空了？我还没考虑完呢！主播还有什么，赶紧上！】
【楼上在考虑啥？有这钱可以考虑考虑去看看脑子。】
川凝笑了笑。
[“直播结束。”]
[“午安。”]
他关掉直播间，将鬼藤重新放到桌子上，往封荆的方向推，“查收。”
封荆没去接，伸出来的手悬空半晌，最后伸向被川凝喝过一口的酒瓶。
这次他连起身都省了，躺在那里喝得不紧不慢，“进门没两分钟就卖我的酒友？”
川凝想说如果深究起来，这鬼藤的所有权在他这里。
但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替封荆扔过去，没两秒听到了白吾商喇叭似的嗓音。
“喂喂，你醒着吗？我把钥匙落在川凝身上了，他可能会去找你，要是你俩出去记得和我报备……”
没说完就被暴力挂断。
提醒得太晚了，酒友都给卖完了。
封荆将手机举到眼前看了一眼时间。
不到三点。
“出去逛逛？请你吃个饭，”他对川凝道。
川凝：……
上顿还顶在喉咙里。
不过他答应的很干脆，像是早就有这个打算一样，戴好墨镜后起身。
“有车么？去趟北区。”
“……北区？”
封荆愣了半秒，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带着满身酒气走到川凝面前，自上而下盯着他的脸。
北区是畈若城最乱的地方，地下赌场，灰色交易，甚至被管控局严令监管的武器和镇静剂。
那是个游荡在规则与条令之外的巨大交易场，单笔交易额动辄几千万上下。
只要钱到位，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北区没有美食。”
“地廊酒吧，”川凝抬头，冲着他轻笑，“请你喝个够。”
封荆眼眸微敛，盯着墨镜里自己的影子。
很漂亮的墨镜，银丝镜框上的碎闪随着日光轻晃，像极了鱼尾拍打水面带起的波澜，镜腿末端贴着耳后皮肤，毒素扩散出的细小纹路从那里一路蜿蜒。
他抬起手，像是想触碰那块蛛网似的深红，可靠近时动作顿了一瞬，最后只是替川凝竖了竖衣领。
随后脚步后撤，带着那道微醺酒气远离。
“走。”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南湖公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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