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春，小雨淅沥冷风肆意，路上行人渐少。
平远侯府里倒是热闹，量制新衣的绣娘和珠宝阁的女师傅在侯府婢女的带领下进出照芙院。
因着阴雨天令人乏闷，云月哈欠连连，眼角泛着晶莹。
这会儿云月还未上妆，只素着脸。饶是这样，已是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加上泛红的眼角和泪珠，越发楚楚动人。
绣娘刚好要给云月量肩宽，抬头瞧见云月此刻的模样，忽的脸红了。心道不愧是京中绝色，同为女子见了都要心动。
那身量也是一等一的好，特别是一盈细腰，令人羡慕。
只可惜，这位侯府千金自小身子弱，也只有侯府这样的财力才能将她娇养着。
是以云月已到婚配年纪，却鲜少有人登门说亲。
平远侯夫妇却是不急，他们觉着若是找不到如意郎君，侯府也是能养云月一辈子的。
不过近几日上京城里有传闻，皇后近来频频召平远侯夫人康氏进宫，似是属意云月。
当今皇子不多，太子与四皇子皆是皇后所生。太子前些年已娶太子妃，去年娶了两位侧妃，想来皇后是在替四皇子选妃。
四皇子受帝后偏爱，上京城多少贵女都想嫁。
这京中唯一能跟云月相比的，只有太傅的孙女周清芷，但皇后并未召见周家的人，想来是无望了。
绣娘瞧着眼前的人儿，心下觉得云月比太傅孙女好。
丈量尺寸后，珠宝阁的女师傅又跟云月介绍了近来时兴的首饰款式。
云月懒懒地听着，有喜欢的直接定下。
忙完这些，素兰把人带下去并每人给了赏钱。
绣娘和女师傅们摸着沉甸甸的钱袋，心下欣喜，都道不愧是平远侯府，出手如此大方。
她们说了好话，领着赏钱出府。
暖炉里添了碳，屋里暖洋洋的，云月又觉得困。
她懒懒地倚在藤椅上，发髻松散，有几缕发丝随意落在她肩上。
素兰从外头进来，拿了披帛替云月盖上。
“夫人今日让人煨了鸡汤，这会儿差不多了，要不要让厨房送过来？”
云月掀起眸子，应了声：“嗯。”
见云月慵懒的样子，素兰知道她是乏了，于是低声问：“您再睡会，午膳时奴婢再来喊您？”
“嗯。”
素兰又拿来被子，临走前查看暖炉的炭火，而后轻手轻脚出门。
正好看到回来的素梅，素兰喊她：“怎么回事？让你去书斋买话本，怎的现在才回来？”
素梅回想今日在街上听到的消息：“咱们打胜仗啦，北疆降了。”
“真的？”素兰忍不住拔高音量，随即想到小姐还在屋里，连忙捂嘴，不过眉梢却是上扬的。
素梅道：“骗你作甚，镇北大将军不日就要回京了，往后咱们都不用打仗了。”
当年云月的外祖父率军收复被掠夺的国土后，毗邻的几个小国便开始不安分。可惜老平远候回京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无法继续带病打仗，边关一直受到侵扰。
好在有了那位镇北将军。
传闻这位将军模样凶神恶煞，性子狠戾杀人如麻，十六岁时便在战场上取敌人首级，威震三军。这些年他驻守边疆，将侵占本朝国土的敌寇杀得节节败退，被人称为活阎王。
活阎王杀伐果断，军中无人不惧他却又服他。甚至有敌军听到他的名号，吓得丢盔弃甲。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如传闻般模样吓人。”素梅很好奇。
不仅素梅好奇，京中所有人都好奇，他们没人见过镇北大将军的模样。
素兰压低声音：“定是吓人的，否则如何将敌军吓得丢盔弃甲。”
“若是如此，真真是活阎王了。”
两人皆被自己脑海中描绘的模样吓到，脸色泛白的停止交谈。
这些话可不能让小姐听去，免得被吓到。
她们小姐最怕志怪鬼神之说，有回无意间听到说书先生说了段神鬼故事，当晚便吓得让让素兰素梅守着她入睡。
不过即便她们已经压低声音，里头的云月还是听到了。
慵懒娇媚的声音响起：“再扰我睡觉，就将你们送到将军府去。”
两人吓得连忙噤声，各自忙活去了。
门外安静下来，云月才慢慢入睡。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与四皇子大婚，成为人人羡艳的皇子妃。本以为两人能过着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谁知四皇子早有意中人，娶她只是因为不敢忤逆皇帝。没多久他迎娶心上人，让她独守空房。
这个梦很长很长，长到云月觉得自己真的孤寂了十几年。后来他们的府邸被士兵包围，火光冲天，有人冲进云月的院子说她是逆贼同党要当场诛杀。
混着血的雪水冰冷刺骨，云月跪在雪地中冷得麻木，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士兵手起刀落朝她砍来。
但她没死，一个浑身透着戾气的男人空手接住刀，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在云月面前。
男人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狠戾吓人，像活阎王。
“病秧子罢了，何必赶尽杀绝。”就连声音也似冰雪般冷冽。
再之后，云月又一个人住在院子里，被孤寂笼罩，最终香消玉殒。
如此悲惨的梦，云月忍不住落泪。
泪水浸湿枕头，云月才从梦中醒来。
她混沌地回忆着刚才的梦，实在觉得凄惨又荒谬，她怎会做这样的梦？
活阎王。
定是方才两个婢女在门外说起这个人，她才会做这样的梦。
若下次她们再提起，她定要重罚。
素兰听到屋内的动静，备了热水和帕子进来。结果对上自家主子幽怨的眼神，愣了下。
“您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素兰赶忙放下热水。
云月的目光更幽怨了。
用膳时康氏见云月脸色不好，现下虽然已开春，但乍暖还寒，这种天气最容易生病。
她担忧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平远侯云盛将女儿上上下下看个遍，瞧着她脸色确实比平日要白，看着他心疼。
“去，请大夫过来。”
立即有小厮跑出去请大夫。
云月挽住康氏的胳膊，撒娇似的软软道：“母亲，我没事。”
康氏自是不信，以为云月怕吃药故意瞒着。她抬手探了探云月的额头，好在没发烫。
“脸色这么不好看。”康氏嘀咕。
云月道：“做了不好的梦，没缓过来。”
康氏细细观察云月的脸色，见她不像在说谎，把手收回。
不多时大夫赶过来，替云月把了脉，确实无事。
平远侯夫妇这才安心，继续用膳。
“鸡汤多喝些，补身子。”康氏监督云月喝汤。
云月乖乖把汤喝完。
一家人用完膳，云月没回院子，陪母亲说了会话。
康氏看出云月的小心思：“说吧，什么事。”
“母亲玲珑心思，什么都瞒不过您。”云月娇声拍马屁。
这话康氏很受用，欣然一笑。
云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这段时日成天待在院里，闷得慌。过些时日天气好了，我能出府吗？”
见母亲蹙眉要反对，云月赶紧补充：“雪敏给我发了帖子，让我去她府上赏花。”
“母亲，我与雪敏大半年没见了。”云月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可怜的模样让人无法拒绝。
康氏好气又好笑，轻轻点了下云月的额头：“我有说不让你去吗？”
云月身子不好，交往的朋友便少，陆雪敏是为数不多和云月交好的。
云陆两家世代交好，云月和陆雪敏自小就是闺中密友，陆家也把云月当成自家女儿疼。
云月去陆家，康氏自然是放心的。
“可以去。”康氏禁不住云月的撒娇，同意了。
“谢母亲。”云月眸子发亮，连带着脸色都好看些。
康氏瞧着女儿娇俏的模样，想起近来的事情，皇后有意要四皇子娶云月。只是皇后并未明说，康氏便装着没领会到这层意思，迟迟没给答复。
如今北边平定，百姓安居乐业，正是太平盛世。只要太子顺利继位，这样的盛世能平稳延续。
但若是……
是以，帝后不可能让四皇子能娶的，只能是有荣宠却无实权的人家。
放眼整个上京城，只有他们平远侯府最合适。
偏偏，四皇子是有野心的，与太子明争暗斗。将来这些事扯到明面上，甚至会互相残杀。
康氏不想女儿卷入这样的斗争中。
康氏握住云月的手，目光微沉，将事情说与云月听。
“若你想嫁……”
云月想起今天的梦，依旧心有余悸。
不知怎的，又想起梦中的“活阎王”，呼吸滞住。
“母亲。”云月反握住康氏的手，盈盈的目光带着坚定：“我不想嫁给四皇子。”
闻言，康氏松了一口气。
“大半年拘在府里，也该出去走走了，多走动对身子也好。若是有宴会帖子，娘就替你收下。”
她得在皇后戳破这层纸之前，替云月定下亲事。不求勋贵权臣只求内宅安稳，他们侯府虽没有实权，银子却是有的，嫁妆足够娇养女儿一辈子。
“嗯。”梦里的孤寂太过真实，让她迫不及待想出去走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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