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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尽心

能有什么颜色比雪地上的红更触目惊心?没有了,再不会有。

原本很大的轮椅在汽车的撞击下,已然成了瘪掉的薄铁,轮子滚出老远,残破地倒在旁边,血迹在雪地上开出大片的红花。

而就在花的尽头,瘦弱的中年女人大睁着双眼躺在那里,手中紧紧搂着一袋子烤红薯,已然看不出生命的迹象。

莘聿的视力很好,他比奚暖早几秒钟注意到这惨烈的一幕,透过人群的缝隙望过去,他的目光悲恸的同时,却仍旧将奚暖抱着。

怀中的女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像是一只愤怒的小兽,她拼命嘶吼着,用拳头使劲推着他,实在无法挣脱,最后索性一口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莘聿的身子动了动,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短短的头发。

继续遮挡住她的视线:“再等几秒钟,几秒钟就好。”

再等几秒钟就好,这样直面亲人死不瞑目的车祸惨状,会另一个人发疯,会让人在午夜梦回时反复惊醒,太痛苦了,还不如晚一些看到。

奚暖挣扎得太厉害,虽然他力气很大,却也怕弄伤她,不敢太束缚着她。

眼看着医护人员替地上的遗体合上眼睛,盖了白布抬入救护车,他这才松了手,带着她走下车去。

奚暖耳朵里全是轰鸣声,她已经顾不了其他,扑过去就掀开了白布,看清底下的面容时,内心的侥幸才一点点溜走。

所有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空了,她几乎站不住,最后被莘聿半抱着带上救护车。

大片的雪地极速后退,有人拿着铁锹铲着地上沾了血的雪块,机械的摩擦声不断重复,一下…两下,三下。

一个人消亡的痕迹,很容易便被清除了。

奚暖反应过来,又要往车下冲:“凶手呢?凶手是不是逃跑了?!”

莘聿按住她的肩膀:“是疲劳驾驶,人已经自首了。”

她的身子一直在抖,怕冷似的打着寒颤:“莘聿,躺在那白布底下的人是我舅妈,是她的眼睛,她的鼻子…但她没有呼吸。”

“我知道。”莘聿的手臂垫在她背后,车子太颠簸,防止她撞上车壁。

她又说:“那你说,她会不会在跟我开玩笑?她求生欲已经很强了,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咱们还是快些去医院吧,医生可以把她抢救回来。”

“好,快些去医院。”莘聿低声安抚。

他的身材太高大,坐在这狭小的救护车内似乎委屈了些,长腿微弯着无处伸展,却还要一直护着她的周全。

此时此刻,奚暖唯一能依赖的人便只剩他。

像是濒死的人抓住稻草,她把手指紧紧扣在男人的胳膊上,眼睛又望着一旁舅妈的遗体,却再不敢掀开那白布。

很快救护车停了下来,医院到了。

季繁森借了便利店店员的手机,气急败坏打来电话时,莘聿正站在医院一楼的走廊。

“诶,老莘,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我这都买好吃的了,出来一看,你直接把车开走了!你想和暖暖妹妹单独相处,这个我理解,但也不能…”

他唠唠叨叨持续抱怨中,说到一半的时候,却被莘聿打断。

“繁森,你赶快到第四人民医院来。”莘聿的声音有些哑:“奚暖的舅妈去世了,她一个人应付不了这么多琐碎的事,你来帮帮忙。”

“怎么会…”季繁森顿时愣住了。

“是车祸,司机已经抓到了。”莘聿挂断电话。

太平间内的白炽灯灯光很亮,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奚暖抱着膝盖坐在舅妈床边的地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莘聿进来的时候,她正把那一袋子沾了血迹的烤红薯抱在怀里,红薯还没有凉透,像极了人的体温。

她抬起头来:“舅妈是为了给我买烤红薯,才出得车祸,我之前跟她说过,街角的那家红薯摊生意很好,但总也排不上队…她记住了。”

“她很疼你。”莘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对我很好,反倒是我辜负了她很多,这次也是,如果我早点回来陪她,她就不会出事…”

“她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到,后来再回拨,却已经晚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给她准备了二百万医药费,都用不到了。”

其实奚暖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她只是不停地说,喃喃地说,把心里面的话一股脑都讲出来,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一些内心的苦痛。

但她并没有哭,即使被莘聿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后背,孩子似的安抚着,她也没有哭。

过了良久,她站起身来:“舅妈的遗物已经收拾好了,我去看看。”

周树惠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她的日记很简单,只随笔写下心中所想,这次来医院,她也带来了那个小本子,就放在一摞衣物下面。

奚暖轻轻揭开那些洗到褪色的衣服,又在中间看到之前买得那几张窗花,红色的窗花在塑料薄膜的覆盖下,闪着细细的光泽。

她用手指摸了摸那窗花,之后才拿起压在最下面的日记本。

前面都是记录日常的寥寥数语,最后面一页是很早就写下来,用来交待后事的遗嘱。

字迹有些浅,一看就知道握笔之人力气很小:‘小暖,一别数年,再见面的时候,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我已拜托过社区工作人员,如果见我两天没出门,他们就会联系你,让你尽快回来给我处理后事,我这个病是家族遗传,要怪只怪我命不好。

如果我碰巧还没有断气,你千万不要送我去医院,就在家陪我几天,我不想受罪,也不想浪费钱,安安静静地走最好。

关于葬礼,我希望一切从简,能联系到的亲友,我都把手机号码写在后面,你给他们打电话通知一下,人家实在不愿意来,就算了,别勉强。

最后,我攒下五千块钱和一对金耳环,都在房间衣柜的最里面放着,钱你拿去用,耳环别卖,你以后可以当嫁妆。

你结婚以后好好过日子,但也别让别人欺负你,如果过得不好你就离婚,但你要生个小孩,这孩子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你的依靠,就像我可以依靠你一样。

我很遗憾看不到你以后宝宝的样子,但我觉得那一定是个可爱的小女宝宝,一想到这个,我就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标注的日期是2020年11月5日,正好是一年前的今天。

奚暖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把那日记本小心翼翼放到包里。

她转头看着莘聿:“这个医院附近有没有殡仪馆?我想替舅妈办一个小型追悼会,场地不用太大。”

“我替你联系吧,一会儿季繁森过来,他也能帮忙。”莘聿说道。

“谢谢你。”奚暖深吸一口气:“我想吃一些东西。”

她其实并不饿,情绪的骤然起伏,身体上也是有反应的,胃里像是塞了一块硬铁,恶心想吐,但她必须要多吃一些,才能撑到舅妈的葬礼结束。

莘聿看了她一会儿:“好,我带你去吃饭。”

两个人并肩走出医院,大雪在地面覆盖了厚厚一层,已经深夜,到处都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个人影,更别提开着的饭店。

走了一会儿,前面终于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但里面卖得都是些油腻腻的炸物和辣味小吃。

莘聿找了一会儿,才在菜单中找出个蔬菜粥来,他点了一碗粥,又点了两颗茶叶蛋,要了碗热水,把蛋泡在水里温着,让奚暖先喝粥。

这边安顿好奚暖之后,莘聿估摸着季繁森应该到了医院门口,又走出去找人,两个男人站在原地说了会儿话。

季繁森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关东煮虽然凉了,但我这里还有面包和牛奶呢,女孩子都喜欢甜食,暖暖妹妹吃了,情绪兴许能好点儿。”

莘聿‘嗯’了一声,把那袋子接了过来。

雪差不多停了,风还在呜呜地刮。

两个人到了快餐店门口,隔着薄薄的玻璃门,正好能听到奚暖在打电话。

她拿着舅妈的笔记本,按照那些亲友的手机号码一一联系,一边还要和对面反复的道歉,抱歉深夜打扰。

“对不起舅舅,但我舅妈去世,这本身就是个大事,明天我准备给她办追悼会,麻烦你能过来参加一下…”

那边似乎说了什么重话。

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已经离婚,但她好歹是你前妻,你就连这点情分都不顾吗?算了,再见吧。”

她再继续拨打电话:“喂,孙叔叔是吗?请问您认识周树惠吗?她以前帮过您很多忙,你们是同事,她出车祸去世了,麻烦…”

这次话还没讲完,那边就直接挂断了。

“老莘,咱们得帮帮暖暖妹妹。”

季繁森做了个手势,和莘聿走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这才悄声说道:“她一个小姑娘家,操办个追悼会不容易,身边也没个亲戚帮衬着,实在是太难了。”

快餐店内,奚暖并没有察觉到门外有人,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她有些疲惫的仰头靠在椅背上,背影瘦弱无助。

莘聿望着这背影良久。

过一会儿才转回头:“好,你打算怎么帮?”

季繁森想了想:“就…尽我所能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总要先试试,反正在交朋友这方面,你绝对没我厉害。”

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莘聿便也没再说什么。

奚暖第二天在医院附近的一个殡仪馆内,给舅妈举行了追悼会。

昨晚她把日记本上的亲友全都联系了一遍,有的号码已经是空号,有的直接挂断了电话,但更多的回复,是冷冰冰一句‘知道了’。

她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会不会来,但该办得还是要办,哪怕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参加,也要完成舅妈的遗愿。

殡仪馆有专门替遗体化妆的美容师,舅妈躺在水晶棺内时,面容安详了很多,看起来像是沉入了梦乡之中。

上午八点追悼会准时开始,奚暖站在那狭小的追悼厅内,环顾四周之后,她将手中的花朵轻轻放入棺内。

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这才惊讶地回过头———

穿着黑色衣服,前来的追悼的人们缓慢步入厅内,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一共二十多个,大家都面色严肃,手中拿着白色的小花。

“这里是周树惠女士的追悼厅,请问你们是走错厅了吗?前面拐弯处,还有一个大的追悼厅,也许…”

奚暖踌躇良久,还是上前问道。

一个中年女人微笑着摇摇头:“不是的,我们就是来参加周女士的追悼会,虽然和周女士并不认识,但我们是你朋友的朋友。”

这个回答让奚暖更是一头雾水。

厅外隐约有打电话的声音,她走出去时,才看见季繁森正在角落压着嗓子打电话。

“老赵,你到底行不行啊?找个殡仪馆都能迷路?算了,你别来了,追悼会都开始了,你肯定会迟到,倒打扰了人家。”

挂断电话后,季繁森才看到奚暖。

他扬了下新买的手机,稍有些尴尬:“那什么,暖暖妹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尽一份心意。”

奚暖并没有说话,她只是深深地鞠了个躬。

身后又有人走来,脚步声沉稳,若有若无的草木气息传来,她过头去,目光撞到男人深邃的眸中,内心一瞬间沉静下来。

莘聿穿了身黑色的西装,里面的白衬衫贴着腰线,领带一丝不苟系着,明明是如此精英的打扮,怀中却抱了一大捧朴素的白花。

又有季繁森的朋友来参加追悼会,他低头从花束中抽了一只递过去,浅浅地鞠躬:“谢谢您,这束花您拿着,追悼厅右边左转。”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再来,他才大步向她走来。

淡淡说道:“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其实奚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这场追悼会,无疑是感动与温暖并存着的,虽然到场的人和舅妈并不相识,但大家气氛和谐,都真心实意献上花束,低头默哀。

比那些平素里尔虞我诈,不知感恩的亲友强了不知多少倍。

遗体进行火化后,前来悼念的人才陆续道别离开。

奚暖跟随工作人员去取骨灰,莘聿和季繁森则在外面处理后续的事情,两个高大的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便是很惹眼的风景线。

季繁森吸了吸鼻子:“其实我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莘聿问他。

“当然是后悔没多交点儿朋友啊,如果我今天能再多叫些朋友,暖暖舅妈的追悼会就能更热闹一些。”季繁森一脸感叹,用手指拭了下眼角。

他摇摇头又继续道:“真的,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帮助别人的感觉这么好,我现在浑身舒畅,甚至还有点儿想哭,是被感动的。”

季繁森称呼奚暖的时候,总是爱用叠词,一开始莘聿是不爽的,后来发现他是真心把奚暖当妹妹看待,也就不再管了。

人心真的是很神奇,有人的心可以柔软成水,有人的心却能坚硬为冰,而且不能全凭外表来判断。

但善良的人,终归会有好报。

莘聿拍拍好友的肩膀,由衷地说道:“谢谢你,繁森,谢谢你为奚暖做得这一切。”

“谢什么谢?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不然就显得生疏了!”季繁森嚷嚷起来。

这时却有工作人员快步走来:“你们是跟奚小姐一起的吧?她被两个黑衣服的人带走了,说是有个季先生要见她,非要让她上车。”

“什么时候的事?”莘聿沉下脸来。

“就在刚刚,那车子往西南方向去了,说是到什么度假庄园…”

“这附近有个长夏度假庄园,一定是去了那里。”季繁森急忙说道。

莘聿点点头,他不再说什么,大步便往车子前走去。

见季繁森跟过来,他才按住车门,回头嘱咐道:“舅妈的骨灰还没领,你在这边先等一等,我和奚暖待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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