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秦鹤猛打方向盘表演了一个漂亮的漂移后反问。
黎云随紧拽着身前的安全带等刺耳的摩擦声过去后回答，“我觉得是，你放火烧林家想要杀的其实不是林孟夏她们三个，而是你自己。
你心里清楚她们三人只是被你牵连，她们的确说不上多无辜，可也达不到要给林正海陪葬的程度，你只是太恨，恨天、恨命、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这仇恨被积累了十几年，不是林正海死了就能彻底被消除的。
残留的恨意令你觉得是因为对林正海的报复还不够，于是你策划了这场谋杀，实际上心里却在犹豫，你一边清楚她们罪不至死，一边心存死意一切都不在乎，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对她们下死手，你把她们的生死交给了命运，所以当警察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决定放过她们了。”
“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好。”秦鹤扯了下嘴角道。
“是吗？”黎云随不在意地笑了下，她的眼睛透过后视镜看到后面的警车愈发逼近，其中两辆左右夹击马上就追上来了。
“哎，我说，你知道如果你这次没死成的话以后进监狱就死不了了吗？”黎云随十分扎心地提醒。
秦鹤：“...你再说我就带你一起死。”
“别激动，我目前还挺想活的，我只是跟你分析一下，你这次属于是故意纵火，杀人未遂，一般是判三至七年时间，不过鉴于这件事情的复仇性质，再加上十二年前的那场矿难，应该会少判几年，监狱里表现好的话，又能减刑几个月，估计最多就待两三年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鹤冷声问。
“我...”黎云随刚开口，旁边两辆警车就从侧面撞了过来，试图把秦鹤逼停。
秦鹤这人也挺疯，方向盘一打就用了更大的力气撞了回去，前面正好遇到个红灯，一辆大货车与她们这辆出租车一起压上斑马线。
“唰”一声，出租车擦着大货车过去，身后警车却被拦下，秦鹤又为两人争取了一段时间。
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逃跑，明明清楚不管怎样最终还是会被抓住。
过了十字路口进入新的道路后黎云随才再次开口，缓缓道：
“秦鹤，既然这次没死成，那就别死了吧。
承认自己想活下去没什么好羞愧的，一个想死的人努力活下去往往比直接死去更需要勇气。
当然，我不是剥夺你自杀的权力，也不是非要你痛苦地活着，我只是想让你再认真思考一下，你真的没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吗？
苏审她们都觉得，你学医是为了杀人，可我知道你不是。”
黎云随侧眸看向主驾驶的秦鹤，路边的灯光使车内光影昏暗不定，秦鹤脸色紧绷，她继续道：“你父亲是矿工，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令他时常腰酸背痛，你母亲身体也有很多基础病，你看在心里，很小就起了当医生的愿望。
你希望自己长大成为医生后能把自己父母的病治好，希望给天下无数个像你父母这样没钱治病的人看病。
九岁那年你父母接连死去，从此你的童年就陷入了灰暗，心中充满了仇恨，乡下的姥姥将你接到身边抚养，但三年后她因做农事不小心跌了一跤而离世，从此你便在各个亲戚家不停流转，直至成年独立。
这样看来，从九岁开始你的人生就充满了不幸，没有任何值得开心的事情，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在乡下被你姥姥抚养的那三年里，她对你很好，将对过世女儿的爱全都倾注在了你身上，在亲戚家里住的那些年，虽然大多数亲戚并不情愿抚养你，可毕竟供养了你吃喝，共同凑钱给你交了初高中学费，其中你大伯父与二舅妈对你很好。
在你叔叔那里住时你总是挨饿，并时常被关在门外，但邻居奶奶总是会给你送吃的并请你到家里坐。
学校里，你长相帅气学习好，为人努力懂礼貌，很多女生都暗中倾慕你，同寝室的男同学看出你家境不好会暗中帮助你，上了大学有奖学金与助学贷款，进医院后收到很多病人送的锦旗，这些，全都是照进你生命里的一缕阳光。
虽然这些善意比起你遭遇的恶意微不足道，可它们毕竟存在过，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你身上。
秦鹤，监狱是一个很黑暗的地方，人性所有的恶几乎都在那里聚集，那里可能照不到一点阳光，可是我仍然希望你从那里走出来时双眼没有完全被黑暗蒙蔽。
我希望当外面的阳光再一次照在你身上的时候，你能给自己一次机会。”
“呲——”
秦鹤猛地踩下刹车，由于惯性二人猛得向前倾，黎云随抬起头，看见一辆警车突然从前面窜出来挡在她们面前，身后的警车也很快追上来，将四方堵得严严实实，这一次，秦鹤是真的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身穿制服的警察持枪一点点朝中间出租车接近，在呼啸的警笛声中，出租车两侧车门被打开，秦鹤与黎云随面色平静地从车上走下来。
在警察警惕的目光里，二人举起了双手。
秦鹤被警察用手铐锁住，苏审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黎云随看看身旁的秦鹤，又看看朝她走来的苏审，面色讪讪地将举起的双手放下，她忘记自己是人质而非绑匪了。
“你同他在车里说了什么？”苏警官走过来问。
“没说什么，就是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已。”黎云随回答。
苏审闻言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反抗正被警察推上警车的秦鹤，然后说道，“那你还挺会劝。”
“哈哈，也就一般吧。”黎云随打着哈哈道。
“说真的，我挺怀疑你是不是跟秦鹤是一伙儿的，但是找不到任何理由。”苏审正了神色道。
“哎苏警官，你这话可伤人心呐，我可刚帮你抓捕到一个犯人呢。”黎云随故作伤心地捂着胸口。
苏审看着她笑了下，看着装着秦鹤的那辆警车从她们身旁经过，而后若有所思地问，“你觉得秦鹤会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杀人犯吗？”
黎云随有些讶异于苏审的敏锐，因为现在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秦鹤，但苏审好像并不这么认为，于是她微挑眉道：“谁知道呢？”
说着她转身离开，苏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去哪？”
黎云随在昏黄的路灯在挥手，声音有些模糊，“去看望一下林大小姐醒了没有。”
...
黎云随说谎了，她没有去医院看望林孟夏，而是拿着秦鹤的电话卡来到了一家破旧的手机修理店。
那家手机修理店藏在一条深长的巷子里，巷子狭窄而弯曲，各路电线交错，写着方正字体的广告牌早已褪了色。
黎云随是凌晨五点到达这里的，那时候巷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她走在里面只有大黄狗隔着门缝对她嚎叫，用手机探照灯确认了没找错地方后，疲累了一夜的黎云随就倚着深蓝色的卷帘门闭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间，她听到了很多声音，游走在巷子里的商贩的叫卖声、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电线上的鸟鸣声、路过人的谈话声，最后，她听见一道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在眼前，于是她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困顿惺忪的眼眸，黎云随抬起手遮挡，在手指的缝隙里看见自己身前两三步的地方站着一个人，正半眯着眼探究地看着自己。
等眼睛适应强烈的光线，黎云随将手放下看认真打量了眼前这人，她的长相偏英气，长发半扎，侧面从耳边编了两个小辫子上去，一只耳朵上挂着银色骨节耳钉，穿搭宽松随意，周身气质颇为懒散不羁。
不过，让黎云随真正确认她身份的还是这人右手腕骨到手背的一只青色蝴蝶，那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文身，颜色很春天。
黎云随起身让开，揉着眼睛道，“老板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你知道我，但不知道我十点才开门吗？”隋风辞蹲下身将钥匙插进去，随口问道。
“我知道啊，这不是想早点见到老板您嘛。”黎云随语带笑意地回答。
破旧的卷帘门被推上去，发出“哗哗”的声响，阳光争先恐后地挤进杂乱狭小的修理店，隋风辞转身看向这个奇怪的客人。
她的长相与气质很不相符，身上穿的衣服廉价但青春，袖口有灼烧的痕迹，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灰烬气息，好像刚从火场出来一样，明明不认识，跟她说话时的语气却莫名熟稔。
是个自来熟吗？隋风辞在心里猜测。
不过干她这一行遇到的奇怪的客人可太多了，不随意打听客人的**是她的基本职业素养。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隋风辞走到柜台后问，拿出工作时正经的态度。
黎云随闻言将装在兜里的电话卡拿出来放在柜台上，说道：“麻烦将这个电话卡里最近一个月所有的联系人导出来，我想要找其中最为特殊的那个号码，打电话的人是一个年轻女生，号码可能是虚拟号或者其他人不用的号码，找到之后我要这个号码的实时定位。”
听完黎云随的需求隋风辞微微颔首，将电话卡拿走插进卡槽，随即开启电脑十指翻飞，无数绿色数据在黑色屏幕上翻动。
这个客人的要求听着很是为难人，但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甚至可以说是她经手的最简单的一类委托，一般的黑客都可以做到。
黎云随看一眼进入工作状态的隋风辞，觉得等她解析出来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正想看看店里有没有等待坐的椅子就听见隋风辞懒散的声音：
“好了。”
黎云随的动作顿住，再次回首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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