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坠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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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前,我刚刚睡醒不久,正在享用定制航线特供飞机餐。
我们离开利维斯岛屿时正值凌晨,在遵从身体惯性睡了一觉后,天色已经大亮。
猫还在睡。
我眯着眼望向窗外。
天气晴朗,云层绵延万里,如同一条沉睡的优雅白龙,安静地伏在淡金色的阳光中。远处是蔚蓝色与淡蓝色渐变的天空,淡金色的太阳温和地散发着光亮,像一个软糯的芒果奶油班戟。
我饿了。
飞机正遵循着既定航线,在高空平稳地飞行。
简单洗漱后,空乘机器人为我端来事先打包好的飞机餐,是一杯纯牛奶和一个散发着温热的锡纸盒。
我喝了口牛奶,轻手轻脚地打开盖子。
锡纸盒里面装着一小份番茄肉酱意面。
碧绿的罗勒叶碎撒在鲜红色的番茄肉酱上,用木质叉子搅动意面时,混在酱汁里的肉粒颤颤巍巍地挂在米黄色的意面缝隙中,散发着酸甜诱人的香气。
睡梦中的三花猫皱了皱鼻子,耳朵抽动,眯着眼打了个哈欠,终于睁开浅绿色的眼睛。
“早安,亲爱的王小姐。”
清雅男声慵懒地响起,尾音上翘,无意识间散发着魅惑人心的荷尔蒙,听得出它的心情非常愉悦。
猫将尾巴盘在身前,优雅地蹲在座椅上。
我把木质叉子放在一边,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三花猫柔软蓬松的毛发和微微抖动的耳朵。
好闻的猫猫味儿!
空乘机器人检测到座椅上的动静,闻声而来,奉上一个拳头大的锡纸盒。
扁扁的正方形,形状看起来很像猫罐头。
我从机器人手中接过它,帮猫二哥打开。
果然,里面装满了熟制三文鱼,切成适合入口的条状,浅金色的汁液包裹着软嫩的鱼肉条,呈现出偏白的肉橘色,闻起来很新鲜。
三花猫低头嗅了嗅,粉嫩的舌尖轻舔浅金色汤汁,然后叼起一块三文鱼条纳入口中,轻声咀嚼。
它显然很满意这份飞机餐,对利维斯的评价都好了不少:“还算大方的金毛犬。”
我为成天用干干巴巴的猫粮招待猫猫们感到惭愧,遂许下宏愿:“二哥,我一定努力给你们买猫罐头!”
猫吞下口中鲜美软嫩的鱼肉,温和地安慰我:“不必勉强,食物对我们来说只是消遣——况且这份三文鱼的价格能抵十份番茄肉酱意面。”
“好吧,那算了。”
我轻言放弃,撇了撇嘴,用木叉子卷起一束意面放入口中。罗勒的香气率先窜入鼻腔,我眯起眼享受香浓的番茄肉酱与爽滑的意面。
“不过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钓到这种肉质鲜美的三文鱼。”
享用完早午餐,三花猫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顺着飞机椭圆形的窗口向下看,底下正是蔚蓝色的辽阔大海。
“不过这次还是先回去……嗯?”
我正在用叉子卷起最后一束番茄肉酱意面,百无聊赖地顺着三花猫的目光看向一望无际的蔚蓝色海水。
海中央有一处幽深的漩涡,正在高速旋转,令我倍感诧异。
飞机骤然颠簸,锡纸盒带着我的叉子和意面一起飞了出去,而我被安全带牢牢勒在原地。
我无暇顾及没吃完的意面,连忙捞过没系安全带的猫,紧紧抱在怀里。
清雅男声在我耳边响起:“别怕。”
我没怕,我只是觉得可惜。
坠机前,我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口番茄肉酱意面上,它粘在一扇椭圆形玻璃窗的正中间。
随着下坠,它像一只长满触须的小章鱼,黏黏糊糊地向上爬行,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半透明的番茄酱痕迹。
清理它应该很麻烦吧。
真可惜,它还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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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毫无缓冲地垂直坠落在深海,速度堪比跳楼机,强大的冲击力让我头晕目眩。
海水从窗户的缝隙缓缓渗入,随着飞机沉向海底,水压越来越大,海水入侵的速度也肉眼可见地变快。
空乘机器人惊恐地拉响警报,红光闪烁,但无济于事,徒留噪音。
这次没有海葵的保护,对深海的恐惧再次降临到我的脑海。
猫异常淡定地依偎在我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慰我:“别担心,系统会即时向接送双方发出救援信号,小叔叔应该已经知道了。”
海水漫上机舱地面,我小心翼翼地蜷着腿,尽可能把自己缩在座椅里。
说实在的,眼下我更担心海水沾湿我的新裙子。
沾湿……
我愣愣地看着湿透的地毯和机舱内蓄积的浅浅海水,一拍脑门:“完了!”
“怎么了?”猫扒在我的肩头,温暖的身躯紧贴我的脖子。
“抹布老师送的裙子……”还有昂贵的水晶流沙骨灰盒和地狱猫猫封口贴。
我连忙踩在座椅上站起身,打开位于侧边吊顶的保险舱。
还好,保险舱的密封性不错,我的两个纸袋干干净净,一点水渍都没有。
三花猫蹲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喃喃道:“不知道来接我们的是谁。”
“有人来接我们?”我欣喜地扬眉,抱着纸袋站在座位上,吃力地蹲下身往外看。
深幽的海中,有巨大的黑影正向我们扑来。
待凑近了,我发现它不是我想象中长满锋利牙齿、拥有血盆大口的深海怪兽。
那是一群硕大的三文鱼。
它们拥有银白色的身体,靠近背部的皮肤呈黑灰色,错落分布着黑色点状花纹,摇头摆尾地迅速地将我们的飞机包围起来。
我鬼使神差地想:不知道它们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
因为猫二哥咽了咽口水,对它们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浓厚兴趣:“走!咱们抓鱼去!”
我觉得它在异想天开,下一秒,我看到窗外有一道雪白的身影。
很眼熟。
我揉了揉眼睛:“见鬼,我怎么看到姐姐了?”
雪白蓬松的长毛随着海水的流动飘荡,一张猫脸恼怒地与我对视,湛蓝色与金黄色的瞳仁,粉嫩的鼻头,无一不是我熟悉的模样。
“嗨,亲爱的姐姐。”三花猫笑嘻嘻地冲它打招呼。
狮子猫的嘴巴快速张合。
尽管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懂唇语,我依然能猜到它在说什么:两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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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文鱼簇拥着将我们送到岸边后,狮子猫抖了抖湿漉漉的毛发,带我们前往它下榻的房屋。
我的裙子和纸袋还是打湿了,而且湿了个彻底。
湿漉漉的浅绿绸纱连衣裙紧紧贴着我的皮肤,海风吹过,冷得我打了个喷嚏。
湿透的封口贴失去粘性,连同两个破损的纸袋一起,被狮子猫嫌弃地撇到一旁。
出乎意料的是,水晶骨灰盒比我想象中耐用,并非华而不实——即便它在海水中浸泡了半个小时之久,叠放在里面的黑裙依然干燥如初。
我又打了个喷嚏,狮子猫暗中加快脚步。
还好路程不远。
我们站在目光所及的唯一一栋低矮的平房前,它水泥色的外表异常简陋,门没有上锁——光看外表,它无法引起任何盗贼的关注。
狮子猫轻轻顶开门,我们跟着它进入房屋。
里面别有洞天:肉桂色的床铺柔软干净,浅棕色的地板上铺着玫瑰色的地毯,红白格纹的沙发简单又漂亮。
狮子猫面无表情地抬起下巴向我示意:“王小姐,您可以先去洗个热水澡。”
“你们呢?”话音刚落,我打了第三个喷嚏。
两只猫的毛湿漉漉的,一绺一绺贴在身上,微干的毛尖粘着晶莹的海盐颗粒,看起来很可怜。
我不忍心看它们这样,提议道:“要不一起洗吧?”
“不、不合适吧。”清雅男声小心翼翼地响起,猫二哥扭头偷偷观察着姐姐的反应。
狮子猫瞪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弟弟,弓起背,看起来很生气。
成熟爽利的女声高声斥责我:“你难道没有防备心吗?”
“啊?”我愣了愣,“我为什么要防备两只猫?”
况且又不是没洗过。
在我还未上任地狱联络人之前,因为担心流浪猫们有跳蚤,一有空就会给常来我家串门的几只流浪猫洗澡。
为了不在洗猫的过程中沾湿衣服,我常常会裸着身子和它们一起洗——当然不是一个浴缸,我说的一起洗是指在给猫洗完澡以后,我会顺便冲个澡,并把凌乱的浴室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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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猫拗不过我,最终屈服于我的淫威,被我强行带进浴室,一起冲了个热水澡。
换上干燥的裙子,用清水洗干净浸过海水的衣物,我终于有空打量这座新岛屿。
天很蓝。
岛上光秃秃的,放眼望去寸草不生,像文明未开化前的荒地,土地呈现不寻常的黑灰色,但是日照意外的很充足。
紧闭的门窗将犀利的海风阻挡在外,室内温暖得有些闷热。
狮子猫尽心尽责地带着我将绿裙子晾到阳台上,然后把猫二哥的黑绸珍珠领结和我那双湿漉漉的高跟鞋叼到窗台上晾晒。
我也坐在窗台边,晒我湿漉漉的长发。
绿裙子干的很快,只是这么会儿工夫,腰间丝带就已干燥如初,随风飘扬,犹如一根摇曳的海带。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收回眼神,逆着光,看向气鼓鼓的炸毛狮子猫。
“刚好来这边做个委托,就看到了两个蠢货坐着利维斯的飞机跳海,”它的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冲我翻了个白眼,“我可不像你们这么悠闲。”
狮子猫又瞪了弟弟一眼:“特别是这个成天游手好闲、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家伙。”
猫二哥蹲在地毯上,认栽地接受姐姐的数落。
“坠机前,我看到海里有个巨大的漩涡……”我早已习惯狮子猫的冷言冷语,伸手让它来我怀里一起晒太阳,“简直像个抽水马桶。”
姐姐冷哼一声,跳上我的膝头。
长毛猫身上的毛呈现半干状态,我耐心地叉开手指,以手为梳,为它梳毛。
狮子猫舒服地眯起眼,片刻后,闷声为我解惑:“笨蛋,那不是抽水马桶。”
“它叫岛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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