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素衣心中默念我只管挖坑不管埋。他不想卡荣夫人跟傅舟你抽一巴掌我骂你神经病的场景。
他转身一个人往旁边退。
傅容雪他刻意伸长手拦在顾素衣面前,却又低头瞧见顾素衣脖颈的弧度如初春的垂柳。
印子有点红。
这提醒着他自己干了啥,眼睛倏忽就咻地挪开,手比眼睛听自己话,惯就撑住了顾素衣的手。
傅容雪鼻尖窜进一股清香。
他又跟顾素衣十指紧扣,问了句:“又跑?嗯?”
傅容雪嗓音磁性动听,跟清泉石山流般,无知无觉坠进顾素衣心里
顾素衣出口气,又吸口气,没被握住的手对准傅容雪不要命一拍!
十分没好气,咬着牙小声道:“你少烦我!”
不出意料地打空了,傅容雪甚至都听到了顾素衣磨牙的声音,刷刷起火星子。
傅容雪觉得小混蛋不是因为烦他,肯定不是因为烦他。
打偏了也没再继续打,反而是一动不动盯着他。
过了片刻,傅容雪听见顾素衣对傅舟说:“我没空,要觉觉了。改日约。”
傅舟眼神幽怨。
荣夫人扬长而去。
背影让顾素衣心念荣夫人真狠,深更半夜不忘跟踪儿子扇一巴掌。
他用不经意的目光看了眼傅舟,又道:“我有点累,比不上你这忙人,做事不这么急的,人死了也不能复生啊,都快子时了。”
傅舟捂自己的脸,揉了揉又呼气:”如果荣恬在这里肯定不会让我这么受罪。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样,自私自利。”
顾素衣直截了当:“你是不是想蹭吃蹭喝?我没说不让傅容雪喝酒啊,灌死他。”
傅舟嘿了一声被逗笑,他点头:“树挪死,人挪活,让我住侯府一晚上,吵死了,妈的!”
傅舟口出脏言。
顾素衣见傅容雪还不放手,又一巴掌拍下去,他就看见树倒了,月亮弯了,巴掌没拍到,反是又被傅容雪又给扛到了肩上。
傅舟:“…………”
顾素衣大喊,“傅安!”
傅容雪就扛,愣扛,直接扛。
·
傅舟抱胳膊一脸探寻,他今天穿了素黑的袍子,一副文雅相,又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右手叉腰左手抹了把脸,咕哝样跟长舌妇般嚼舌根道:“他不是弱不禁风,肩不能扛了吗?不,不是,顾素衣力气大,傅容雪就直接给扛进去了?”
徐冽指了指他:“山鸡变妖精,你毛先秃噜了呗。”
他着手准备栓门,问了句:“你进不进?不进我锁门了。”
“哦,我睡你屋?给我弄只烧鸡吃呗,最近心烦,顾素衣王八蛋!怎么老是喜欢横插一脚我的事!”
徐冽话冷冰冰的,“你猪脑吃多了?烦不烦啊你,又吃烧鸡还蹭我住的地方,就不能好好人认知下自己蠢这个事实吗?”
傅舟冷笑,“你又聪明到哪里去了?”
傅舟到河里,是徐冽帮忙把掉河里的傅舟给捞出来的。
因为一身冰碴子,大冬天的好冷,傅舟嘴贱找借口跟徐冽混上了。
傅舟一怼,徐冽就回敬他八辈儿祖宗。在他眼中,傅舟一文不值,就是一个纨绔王爷,把妹的负心汉。
徐冽道:“你青楼妓馆哪里都魂,又不管荣恬哪儿都不准去,她死了你倒是替她叫屈,她生前你怎么不关心她呢?”
徐冽眉毛嘴巴都耷拉了,甚至朝天翻了个白眼儿,他摆手:“你去死吧,狗东西。”
傅舟闻言,他扯了把自己的头发往后甩,紧紧抿起嘴唇。
嘴角有鲜红的血,傅舟硬将死皮给撕咬下来了。
好像是不怕痛。傅舟本人也丝毫没什么察觉,他感受着因为上午吃饭太快,不小心把下唇咬破流血的伤口热意。老实说不好受,当场就流血了。白布怼进去,红了一片,他好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只是想着好饿,得快点吃饭。吃完饭,按部就班吃完饭。
发生什么习以为常,傅舟面色不改,吃饭就吃饭。
傅舟对面有一条黑色的癞皮狗,还有一只让黑狗吸奶的黑色母狗。
“嘬嘬嘬……”徐冽唤着它们,手里拿着一根儿臂大的骨头,红肉翻飞,他拿匕首一刀削断,刀片下红色的肉,肉白的骨头落了渣。
徐冽说快吃,吃完明天就送你们回家。
狗是徐冽从清水镇杜岑家带回来的,也是这小女孩偷偷养的。
狗吃得多,杜岑没钱了,就让徐冽暂时养养。
傅舟听到狗嘬奶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眉头就好像一团麻飞速拧了起来。
徐冽眼瞧着一阵黑影闪过。
银色的狗盆旋风般飞了出去,铛铛铛的响声落地,比杀猪的声音还瘆人。
狗看见肉没了,骨头也没了,叫一个龇牙咧嘴,翻滚的牙嗷嗷嗷地流口水,甩在地上。它们脖子上系着铁链,窜起的高度好像蓄势待发咬死猎物的豹子,四肢狠厉扒地,狗爪子比利刃还锋利。
不像狗,像狼。
地上有数道划开的痕迹。土皮子翻出来,狗爪子足足扒了十好几寸的长度。
绿草像是断头草,汩汩地冒出脆嫩的汁液,透明而且粘稠。
傅舟背过身指着狗骂,“吃什么吃,连狗都不如。”
如果不是真的了解傅舟,徐冽都要怀疑傅舟是在骂他了。
傅舟胸膛起伏得厉害。
狗见到了徐冽也收敛了不少。
乖乖地把爪子缩在地上,头也顺从地趴下来,狗链子是从没摘下来过的。
刚才徐冽见狗叫唤地厉害,他也好奇,说:“你从前不这样。”
徐冽摸了摸狗的头,他把骨头捡了回来,挨个喂到小癞皮狗口中,母狗发了狂,嗷呜的一声咬他手腕,傅舟横眉冷竖,一脚就把母狗踹开,马上骂道:“傻了吧唧,这是狼啊,还喂呢?哪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母狗被踢远了,甩出去的。
徐冽穿了护甲,没咬到。
他的疑惑跟游鱼一般嗖的穿到心里。
徐冽拍拍被咬到的地方,又看了看地。
骨头碎了,上面有刀砍的痕迹,也有匕首切削的刻印,他甚至能闻见淡淡的血腥味,是从傅舟身上发出来的。
傅舟使劲拍自己的手肘。
徐冽提醒说:“那是狼!”
傅舟倾身将铁链围着母狼的脖子绕了一圈,仿佛还觉得不够,他食指勾缠铁链,即在片刻后往母狗的犬牙打去!
徐冽:“……”他瞪大眼,心高悬,眼睛眨巴数下,尔后急忙去拉人。
狗嗷呜嗷呜地叫,叫声极为凶狠。
傅舟的力道似乎是将狗的犬牙愣生生给格下来,狗挣扎的模样像是面前出现了铜墙铁壁它仍然竭力与铁链缠斗,它死命用力,拿自己的牙紧咬着。
傅舟看见了母狼的血红色舌头,又好像望见了它喉口中的无边黑洞。
里头像深渊,人随时会断头。
狼嚣张的犬齿撕咬东西,卡住不放。
傅舟眯起眼,他捡起地上徐冽掉落的匕首,电光火石之间!
他把匕首插在了母狼的眼睛上。
母狼最后一声嗷,它的犬齿仍然牢牢陷在铁链中。
慢慢地慢慢地……
母狼倒地,金色的匕首插在眼眶之上,徐冽瞧见了心疼的匕首,他上前过去抽出来,又把匕首放狼身上擦干净血。
徐冽表情如常,他甚至吹了个口哨,夸赞道:“我小看你了?”
他又说:“母狼也跟你没仇吧,弄瞎他眼睛多可惜啊,吃狼肉不是更好么……”
傅舟脸不红心不跳,他踢了母狼一脚:“让它吓阿恬,死不足惜。你评评,我跟顾素衣比谁力气大?”
徐冽举起匕首闻了闻,笑说这母狼的血味好腥,又臭又垃圾。
他特意把小狼的铁链给紧了下,又道:“你跟顾素衣比啊,那还真不能……我听说当年顾素衣那会儿为了逗主公开心,上雪山把十几匹狼的狼皮扒下来了,就因为有只狼咬死了主人养的猫,你说呢?没事别瞎说啥……”
傅舟:“…………就他,你以为我会怕!”
徐冽表情嫌弃,他捏鼻子道:“你怂啊。”
傅舟五官扭曲成一个抽象的形状,看上去嫌弃无比,“死一边去,我怕他?!”
徐冽捡起母狼身上的铁链非常轻松地摇起来。
·
一旁杀过狼的顾素衣怎么也拧不过傅容雪的胳膊,他被扛在对方肩上,一路从宁安府侧门进到傅容雪的卧室,也没见他消停过。傅容雪雪白的衣摆染上了数个灰白的脚印,鬓发散乱,头发丝扎得他痒。
顾素衣见这死人不放,他就掐傅容雪的痒痒肉,而且揪着他的头发小声警告道:“狗东西,你放不放?”
路夫人跟傅正都还在府上,傅雪宁也在照顾傅正。
傅容雪神色完全不在乎,他依旧扛着顾素衣,语气跟个恶气的流氓般,他说:“嗯,你再叫,最好把阿姐叫过来,把我娘也叫过来,让他们三堂审我,你叫,就让他们看看你作威作福,恶声恶气的样子是多么气人。”
顾素衣被摔在了傅容雪的榻上,他心慌气促地瞪着傅容雪,抬脚对他的腰就是一脚踹了出去。可惜傅容雪武力值就是比顾素衣高,还剩在一个力气大。顾素衣脚刚踹出去,傅容雪侧身一躲,他右手压顾素衣的嘴,左手片刻间就把他腰带解开。
一声唔被压了回去。
顾素衣就看见傅容雪眼角的泪痣变得鲜明,更红了。
他喉结微动,鼻尖呼出的气闷热潮湿。
傅容雪调笑说,“你躲嘛?躲啊,躲远点儿嘛……”
顾素衣瞪他,他倏然闻见傅容雪身旁散发出的果香,他力气干脆全部松掉。看上去就认命躺平了。
顾素衣合拢自己的腰带,面红耳臊地推开他,又对他骂了几句:“要不要脸?!脸都给你大完了,还要搞我,滚滚滚——”
顾素衣的手还护着自己的衣襟。
傅容雪目光促狭,他手撑着床板,漫不经心地吃糖,他去摸顾素衣的脸。
脸蛋跟刚捞出来的水煮蛋,他说:“滚,你滚一个我看看?”
顾素衣骂这不要脸的。
他心知跟傅容雪不能来硬的,得顺着他点儿。小时候他就很不理解母亲跟姐姐怎么苦苦守候,问心无悔地全心全意对自己爱人。
他发誓绝不做像顾南跟傅宣冷着傅容雪。
没想到碰上了他不冷淡对人,对方却更缠人。
像牛皮糖!
顾素衣脸皮薄,又羞耻道:“那里是紫宸殿!!!你个混脑子!”
幸亏徐柏让人把龙椅给收拾了。
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起身就去倒水喝,傅容雪瞧见了又去拦脚绊他的腿,顾素衣没准备,摔回心上人怀里,傅容雪名正言顺地箍过他的腰,柔着声道了句:“我想你还不让我啊?傅宣欺负我呢……”
顾素衣眉头皱起时僵住,转而盯傅容雪的脸,他气极反笑:“幼稚鬼,你这样也能算是跟傅宣叫板啊,他是皇帝!九五之尊,求奶奶告菩萨的天子,我不太敢惹呢,说实在话。”
傅容雪把脸贴顾素衣的颈子,十分无奈道:“你还跟他叫板?说叶盟死活不顺应朝廷的顺从,你还让陈晗吃瘪。”
顾素衣噎住,他道,“怎么这么多破事,老子忙不过来!”
他愤愤地梆梆敲了下床板,又非常哀怨地喊了句:“我阿姐顾沅舒让我一定保护好傅宣,不准背叛他,我造反,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我心理难受?!你别烦我!讨厌鬼。”
这是顾沅舒在紫宸殿压着顾素衣立下的誓言。
一句谨言慎行,忽而突兀地如五指山般压在顾素衣的心上,让他的心防一下垮了。
顾素衣觉得房间闷,马上爬起来去开窗透气。
傅容雪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一只折颈的天鹅,只想抚摸他。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顾素衣走,傅容雪也跟着去。
顾素衣说:“都是我的错。”
年幼的顾素衣又出现了。
傅容雪扔了轻佻,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更好地安慰。
他道:“你姐到底是疼你还是毁你啊,我怎么记得顾沅舒说的是让你扶持傅宣上位,让他做一位流芳千古的君王?怎么又变成了背叛傅宣?”
问题问得有点刁钻的,顾素衣心想。
大概是时间过得太快了。他最近频繁想起姐姐顾沅舒,一想起心就不能安静,明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也怎么也睡不着。往左躺不行,往右躺也不行。
顾素衣很怕,如果有一天他死去了,是不是再也没谁记得他了。
算不上是大事吧。记得小时候跟母亲一起生活的时候,母亲总是会记着去给他在市集上带回一些东西吃,也许是一个馒头,也是一个包子。又或许是路上碰见一个好心人给送礼物玩具什么的,母亲总是会惦记着给他带回来。把好吃的留给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都舍不得给自己吃。
顾素衣想一想,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
一晃三四年。
顾素衣的心酸酸的,牙疼吃酸柠檬也不过如此。
他心口堵一口气,又道:“我只是,有点累。”
他点了点他额头说:“我陪你啊,你想做什么。”
顾素衣瞪他,骂了声道:“后果后果,我想后果你又骂我,还不是你是个怂逼,换我早弄死陈晗了,你天天劝我这个是不准做,那个事不准做,又不陪我,我要怎么样?”他气急,重重地拍傅容雪的胸膛,拍了两下三下四五下,埋汰他说:“你总怪我?!我哪不顺你了?”
“啊——你除了气我,你还有什么用?!”
傅容雪卧室中摆着的折扇从桌旁甩到地面上,啪的一声摔开了。
夜色已深,暮霭沉沉。
傅容雪闭着眼,倾过身,尽量不让顾素衣拍到自己的脸。
拍巴掌跟吵架声很大。
傅雪宁就住在隔壁的别院,听到傅容雪院子中有响声就特意来看,甫一推开门,就瞧见顾素衣拧傅容雪的脸,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笑着先把门关紧,还特意转头看了一眼屋外,确认无人后才笑得更自然温柔。
她说你们是不是疯啦?大晚上不让人睡觉了?
傅容雪的脸红通通像苹果,他幽怨地瞪向顾素衣,趁着他不注意反手硬给拧了回去,顾素衣好气,他去扯傅容雪的头发。两个人就好像拉力赛,谁也不让谁,非得分出个胜负。
顾素衣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傅容雪掰着顾素衣的腰往自己身边来,后者腰身酸软,嘴中别扭的话还说不听,顾素衣讲:“君子才不会做那样的事!你是君子吗?!”
傅容雪冷笑,对方惯用的皂荚香也丝丝缕缕钻进心尖。
幸好这个人是自己的了,他如是想到。
傅容雪冷着说,“我是不是君子,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顾素衣怒瞪过去,“你——”
一口气压喉咙里,顾素衣脸憋得通红,又不好意思发作,只能无情甩开傅容雪在他腰上的手。
对方的手如蛇一般缠上来。
傅雪宁淡淡看了一眼他们又摇头,劝告道:“爹已经睡了,还有你,还有你,又因为什么吵起来了?今天可是沅舒的忌日,一个两个都不去祭拜上香?”
傅容雪记性好,顾素衣刻意不想去,傅宣自然也不去。
早上才记着,傅容雪还特意提醒了他下,哪知两个人没一个记得了。
傅雪宁拨了拨油灯的芯子,还随手带了把剪刀过来的,她边剪边说,“你们忙,我知道,容二你别跟爹计较,我也不计较。”
傅容雪脸色微变,他松了箍住顾素衣腰的手,转而去束自己散开的发,也接话道:“祖母死了好些年了,是谁又在翻旧账啊,傅杨跟傅正把什么都把东西往我身上搁,他倒好哦,傅正只疼那个傅舟。疼外人也不疼你,你怎么还替他说话。他骂你搭理你也不计较了?阿姐,你性子别太软了,让人——”
顾素衣一巴掌呼他后脑勺,警告道:“给我闭嘴!”
又高高兴兴给傅雪宁倒了杯水,让她等等,他让叶非带回了幽都凌若风写给傅容雪的信。傅雪宁笑着去揉自己弟弟的后脑勺,傅容雪指尖也揉着,他抱怨道:“没见过这么泼辣的。”
傅雪宁道:“你另外找个也行,喜欢顾素衣这样貌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傅容雪:“那可不行!其他人怎么比得上我。”
信被拆开了。
傅雪宁笑问:“那是什么?”
傅容雪捏着信件,说:“凌若风回拥都是打算跟你解除婚约的。”
傅雪宁目光微暗,她点头,“随便他吧……阿灵挺好的。”
傅容雪看他,笑问:“是吗?我看顾素衣把你当亲姐姐疼呢。”
傅雪宁:“你真是……”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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