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世界的清晨，也就是夜晚和白天相交的时刻。雾气会比其他时候更浓一点。
这天早上有点凉。在两天前的雷暴之后，怪谈都市就开始慢慢降温。报纸上有自称专业的怪谈，预测气温很快就会回升，短期内不会再出现任何极端天气。
不管何艳妮信不信，反正看起来这些怪谈已经信了。无所谓地照常出门，进入场馆。这场活动的客流一点也没有减少的迹象。
说是场馆，其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民宅而已。传单上甚至明确写了第四街区xx号。因此，这些观众入场前都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门钻进去。像是回家一样。
但如果站在不远处观察一会，就会发现：每过不长时间，都会有一个怪谈以相同方式开门进屋。动作频率如同复制粘贴，看久了莫名有些瘆人。
“欸，来了好多怪啊！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我在门口找你找了半天！”
正观察房屋旁边有无旗帜时，一根触手搭上肩膀拍了拍。这种“不见其身、先见其手”的方式何艳妮已经很习惯了，只是平静地转过头：“现在还很早，我不知道您已经到了。”
“已经不算早了！里面都有几个，十几个……总之是几十个那么多了！！连找我约过稿都没这么多怪！宠物店主到底怎么把他们拉过来的……”
湿黏的感觉很快消失，啪嗒一声，触手从肩上抽走。触须怪的身形随之出现：
它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边勾勒的黑色马甲，衣服还很新，看上去十足正式。但只有一双眼睛的脸上满是紧张，触手也控制不住地在身后一抖一抖。
“你听说了吗？好像截止那天，除我以外还多了一个怪报名。它又是哪位？怎么连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该不会也是内定的吧！”
说起这件事时，它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有点大，语气中满是焦虑。自顾自陷入紧张的情绪中。过了一会，注意到何艳妮毫无波动的表情，它才努力克制着自己安静下来，试探性发问道：“你之前说的……已经都做好了？”
闻言，何艳妮轻轻点了点头，以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时间有限。能安排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但不一定能保证。”
“没事，已经很好了！”
听到后，触须怪很明显地松了口气。声音也慢慢变小，像是对何艳妮说，又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就算不能赢也很正常。因为大家都值得这个奖项。不管宠物的外形如何，在自己主人心里肯定是最美的——因为爱啊。”
说着说着，它的语气变得更加温柔。眼神也重新平静下来了，转头时视线越过那扇门，似乎在遥遥望向远在后台的捕兽夹。
欣慰又伤感的目光持续了一会，它才重新看着何艳妮：“我带你进场吧，比赛一会就要开始了。”
于是何艳妮自然地跟在触须怪身后。走到门前，触须怪在门上的透明框里按了一下。
这似乎是个验证身份的环节。如果只有何艳妮自己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进去。
验证通过后，没有任何声音。门自然地向内旋转，在一人一怪面前打开。触须怪面色如常地走入，经过大门时，身后的触手逐渐伸展开，变成一团团，随着自然光线变换颜色。
而何艳妮站在触手的包围里，目之所及只能看见舞动的轮廓，身形被完美藏匿住。
一阵水波般的幻变后，她已经跟随触须怪走进了主厅，一路上没有被其他怪谈发现。
“你站在我触手的范围里就好，一会就能出结果。别随便出去，可能会有危险。”
一边走着，触手怪一边低声提醒她。到主厅前需要经过一条不算短的走廊，走廊两侧或站或趴或坐，有不少观众正在休息、谈天。粗略数去足有五六个。
这已经不算少了。何艳妮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不呆在主会场。但随着走廊的最后一截在脚下消失，看见大厅的全貌时，她便立刻理解了那些怪谈。
‘这也太矮了……’
这个房间的范围实在不能算大，房顶也很低。比起常见的报告厅，几乎只有一半大小。而这其中，舞台和评委席的范围又占了四分之一。真正留给观众的区域十分局促。
更古怪的是，会场并不是从前到后、层层升高的设计，而是前场和后场完全一样高，摆着相似、廉价的几排座椅。充分保证了观看时的公平性。
此时，前几排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怪谈，后面几排却大多还空着。
“麻烦让一下，谢谢。让一下。”
思考时，触须怪已经带着她走向前排。在周围怪谈不满的眼神中，它直接坐到了第二排、给参赛选手预留的座位。
而何艳妮自然而然站到一边，凭借触手的光学迷彩效果隐身，没有任何作死走出去的打算。
一边坐下，触须怪还一边对何艳妮小声抱怨：“……预留座位，这算是主办方干的唯一一间好事。”
“……”
余光看见什么，何艳妮抿起唇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继续说了。同时用目光暗暗示意。
接收到她的信号，触须怪也收敛表情，朝她暗示的方向看过去：舞台旁边的阴影里多出几道身影，似乎是评委正要入场。
于是它立刻闭上嘴（在哪里？），正襟危坐，充分表现出平常的礼貌和高素质。
“欢迎大家参加，今天是第一届、怪谈宠物选美大赏！”
刚刚做好准备时，舞台上忽然打下一束追光。光圈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怪谈的轮廓。但因为光线过于强烈，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
何艳妮眯起眼睛努力分辨，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直到那些把人晃到眼花的彩灯和追光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站在舞台中心的怪谈终于得以显露身形。
视线从下到上打量，在第一处便不自然地定格：因为那个东西并没有脚。当然，这在怪谈里也很常见了。但少见的是，它的下半身似乎是……一个托盘？
或者说，它的整个形状看上去都很奇怪……事实上，那更像是一台透明的榨汁机。
声音是从榨汁机边缘发出来的。因为大舌头的原因，听上去含糊不清，还有些口吃，带着又重又腻的鼻音。一坨类似蛤蜊肉、却长着两条手臂的东西趴在机器里，身体完全贴着杯壁。脸颊像条仰面的水滴鱼。
那深粉色的肉块毫无疑问正是它的身体。但诡异的是：肉眼可见地，它的身体下方正不断膨胀。在极短时间里长出层层叠叠、虬结在一起的息肉。
颜色从正常到深红到泛白——源于紧紧压住杯壁、直至因满溢而内翻的力道。发出蛋糕膨胀般的声响。
因此，一边说话，它会一边摇动榨汁机的拉杆：榨汁机底部随之长出刀片，骤然将不断增长的息肉搅碎。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这个怪谈却神色如常，甚至伸出另一条手臂挠了挠脸颊，继续大声对场下说道。
“我是【多多冰】，怪谈餐饮、的店主。我哥说发生了点意外，需要它临时处理一下。所以让我过来代班，主持这场比赛。”
声音轻易传遍全场，在狭小的主厅里回荡。话音刚落，场下顿时一片哗然。何艳妮也不自觉皱起眉：‘意外？……它是指什么？’
她的内心莫名有些不安。余光却在下一秒注意到：台上的多多冰也有些慌乱。像是没想到会收获这种反应。
思考如何应付，多多冰的手臂下意识停了一会。反应过来时，身体差点要把榨汁机撑碎。
它赶紧加快速度，胳膊都转出残影。那些搅碎的血肉顺着机器上的管子流进场下——舞台边摆放的一个大号饮料罐里。
“别着、着急！一切福利会照常发放，还有我的加码！各位先别走！”
猪脑过载。没过几秒，多多冰便没头没脑地大声喊道：“——特色饮品免费发放！每个怪都能领到一份！而且每个环节后都会抽奖，按照入场码！！”
话还没有说完，观众席里已经有零星几个怪谈发出叫好。随着反应过来的观众越来越多，欢呼声最终响起一片。熄灭了起初的疑惑和不满。氛围也重新走向融洽。
但何艳妮注意到：声音最初是从场中一些特定位置发出来的。并且很快就隐入群众之中，不再明显。——这场活动还安排了托？
‘要是有托的话，那评定结果应该会受主办方影响更大。可是突然换人，还有处理意外……这几个描述有点奇怪，希望不要有什么突发事件。’
决定命运的时刻即将来到。不可避免的，何艳妮的心中产生了一点紧张：‘还有触须怪之前说的那个临时报名者……它到底会是什么来头？最好不要影响比赛的结果。’
尽管内心阴翳，何艳妮却不打算把自己的不安传递给触须怪。反正结果很快就会揭晓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规则和之前说的一样。评分、分为两个部分：专业和场外。专业是评审，占大部分；后面那个就是观众……没有问题了吧？那就评委入场！然后发放第一波福利！”
走廊里其实贴了海报：评审占80%，而且不同评委占比也不同。可多多冰明显是赶鸭子上架，对此一窍不通。
于是，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口气说完，解脱后还松了口气。显然这件事对它也挺折磨的。
而场下的观众们早就对这场水赛的内幕了解得一清二楚。听到福利发放时，才纷纷热烈地叫好。
“哦，对了——蛹人选手因为临时有事，所以退赛了，大家不用等它——然后评委们可以上台了！”
就在邀请评委前，多多冰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口补充后，便抱着机器一跳一跳下了台。
然而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的影响显然比想象中大。先是细碎的议论，然后声音越来越响，最终在会场里汇集成嗡嗡的蜂鸣。
“……怎么回事？不是说内定冠军了吗？”
“不知道啊，可能换人了？”
“该死，肯定之前是谁故意传的小道消息，想减少竞争对手。不然到了截止日怎么还有怪报名？这下全对上了！真后悔，早知道我也该参加的！”
“可你根本没养宠物啊。”
……
这些对话就发生在身后不远处。讨论声甚至传到了何艳妮的耳边。女人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站在原地，思绪随着这些话语渐渐飘远。
说起昨天的后续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一生唯爱群像，单章节里出场角色越多，写得越开心。
这样看的话，后面还能开心很长一段时间！真想早点把这些脑洞都写出来，和大家分享=V=
P.S.一路轮空已经忘记有榜的感觉了，该不会要单机到完结吧？！（四周张望，寻觅温柔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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