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边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其他病友渐渐离开，或者做好看热闹的准备，边上最近的这对夫妻也是被吓唬得最厉害的，猛地松了一口气之后，男人对着卫道冷笑，女人抱住男人，亲亲蹭蹭，低声耳语，听语气似乎在说什么甜言蜜语。
“好老公，我们不和小孩子计较。”
女人拍拍男人的胸口安抚对方汹涌的怒意。
男人皱了皱眉，握住女人的手，表情从盛怒渐渐转为深情的怜惜，低声问：“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早说了不应该来看。”
他握住女人的手，盯着卫道呵斥道：“还不跟你妈道歉？！”
卫道差点被他们恶心得想把自己的眼睛耳朵挖下来。
他现在不跳起来把他们两个都杀死在眼前，已经算克制了，他们还有要求？！
他们当这里是监狱吗？卫道要是在监狱，肯定是因为杀了他们才进去的！
这里可是精神病院。
卫道往外看了一眼，窗外的光芒刺目，太阳十分耀眼，他迅速收回目光，眼前有片刻眩晕的昏厥似的黑，他没认错地方，这里就是精神病院，如果没记错，他已经见过三个精神病院，三个病院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这个病房，都有一个病人是卫道。
怎么会有人妄图冲到精神病院病房教训精神病人没有礼貌？！
如果有人得了精神病，这个人身边的人都比他更应该进精神病院，因为他已经是病得最轻的那一个。
卫道突然平静下来。
他盯着男人说：“我没有错。”
男人大怒：“你居然还笑？不思悔改，装模作样，自欺欺人……”
他一口气吐出来许多贬低的词语，都是针对卫道的谩骂，即使这样，心里面上都觉得依旧羞辱得不够，因为他没看见卫道脸上除了笑，还有其他表情。
卫道好像压根没有其他情绪波动。
这让男人感到一种深切的鄙夷，仿佛他才是被狠狠羞辱的那一个，脸都涨红了。
女人紧紧拉住男人，对卫道泪光盈盈，语气温柔又委屈地说：“他毕竟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卫道冷淡地回答说：“我没有父母，如果有，一定早就死了。”
男人暴跳如雷骂道：“混账！你现在越来越狗胆包天了。居然敢诅咒你妈妈？你真是不知好歹！要是没有你妈，你根本不会出生更不会活到今天。当初就应该打掉你，你这个败家子，搅家星，活死人，败坏家风，让我们不得安宁，都是因为你。早知道今天这样，我——”
他骂得太快，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女人连忙给他顺气，不赞同地瞥了卫道一眼，表情看起来却像娇嗔，说话嘟嘟囔囔的，好像在故意卖萌，听得人浑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
“你这个孩子，真是的，一点也不学好，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你以后还要大闹天宫吗？掀翻了天去，他也是你的父亲！
你从小就住在这里，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花销。我很小的时候就四处打工这才遇到了你的父亲，你这么年纪轻轻，不读书、不工作、没有钱，还脾气暴躁，得了这么严重的病，我们都没有嫌弃你，你怎么能说他不好？
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回报你父亲的吗？现在都没法说一句好听的话，要是以后，我们都老了，需要人照顾，别说指望你在眼前身边帮忙做事，只怕我们好的时候，你甩脱手不想照顾，我们病了，你连送我们去医院都不乐意，甚至不愿意打电话通知兄弟姐妹。”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凸起的腹部，面上表情温和，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变成了圣母玛利亚，浑身上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我们之所以要这么多孩子，也是为了你以后着想，你这样的精神病，住在这么昂贵的医院，过得这么好，要是身边一个人没有，我们走了以后，你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心地善良，是不会忍受看着你走向饿死的道路的。每一个兄弟姐妹都是你以后的退路啊。”
男人十分感动似的，紧握住女人的手，甚至有意摩挲了两下，虽然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行为当众看起来也异常下流。
男人依依不舍将目光从女人脸上挪开也不愿意正眼看卫道，居高临下瞥向卫道的目光厌恶鄙夷而不屑，高高在上而痛心疾首说：“你妈妈对你这么好，你不知道感恩，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女人摇了摇头，一脸深情的望着男人，抬手捂住他的嘴，仿佛他们两个正在表演小言台剧，一字一句用咏叹调说：“我爱你！
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是因为你有钱，也不是因为你能给我幸福的生活和美好的未来，更不是因为我们的爱情违背了世俗不被看好。
当年婆婆厌恶我，嫌弃我的身份不上台面，家里没有钱，有老赖父母，好吃懒做的哥哥，赌鬼弟弟，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妹妹。
公公看不起我，小叔子觊觎我，跟你有婚约的千金小姐嫉妒我，小姐的跟班折磨我，小侄子不喜欢我。
可是，后来，那些人都被证明不是我的亲戚，婆婆没有话说，公公认可了我，小叔子被赶走了，小侄子现在最喜欢到家里找我玩，婚约解除了，小姐落魄了，跟班不再出现了。
生活比起从前已经很好了。
或许是我太贪心了，我也希望我的孩子能配得上你，配得上你家，不会像我当年那样不被看好，不会拖累你的名声。
没想到——”
女人低头抽泣起来。
“就算你不能生育，我也会爱你。”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表白。
卫道坐在病床上，思考今天的闹剧什么时候结束。
女人抱住男人说：“我就知道，我们的爱情是天赐的良缘！”
男人激动肯定地说：“没错！”
这对夫妻好像已经完全忘记是来这里做什么，无时无刻地散发荷尔蒙，仿佛随时随地可以进行交、配。
他们就差当着众人面脱了衣服滚上床去。
说起来，这里还有许多空床位，之前看热闹的病友都因为过于热闹而走出了房间，卫道是被堵住了，一时出不去，而且，这两个人开门来找卫道，卫道出了房间，也是锁住的走廊，可能被堵在更糟糕的地方，不如不走。再说，这里本来是他的病房，要走也是他们走。
卫道走出去，难道把病床让给他们滚吗？
更恶心了。
忽然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卫道身后，若隐若现，像某种接触不良的错误。
影子的手臂压在卫道肩膀，面部耳廓亲近地贴在卫道脸颊，黑色的阴影覆盖了卫道的鬓发。
周围的声音忽然小了许多。
卫道昏昏欲睡的意识仿佛突然得到冰块落入的夏日柠檬薄荷气泡水。
虽然还在往外咕噜噜冒泡泡，但是已经整个清醒不少，好像今天才发现冰镇的玻璃杯不止会往外冒水珠还会收集暖洋洋的太阳光，身边不全是需要逃离的烈日昭阳，也是温和午后催人困倦的蒲扇躺椅吱呀呀撞上冰冰凉又亮晶晶的玻璃器皿，打着卷的和煦清风拂面而过。
卫道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后此时就多了一个人。
有形无质。
男人余光看见卫道的表情居然渐渐放松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再次转而怒道：“神游天外又在想怎么去死威胁别人？我告诉你，我不吃那一套。
正事不做，只知道装病，当年我们多苦多难都过了，也没见谁住精神病院。
有吃有喝有检查有人伺候，你还在顶撞父母！没有父母，就没有你！真是不知道好歹。”
女人贴在他的怀里拍拍他的心口说：“好了，多大的人和小孩子置气，他懂什么？”
男人气不过说：“这个年纪，别人不是读大学就是工作，再不然住在家里，也会买点礼物孝顺长辈，他跟我吵架，难道他还有理？”
女人说：“哎呀，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陪我来。”
男人立刻变脸说：“没关系，我是你老公，我不陪你谁陪你？”
“老公真好~”
女人拢着纱裙捧着肚皮，艰难地扭了扭腰说：“那我们回去吧！孩子也看过了。”
男人十分赞同，点头说：“走，再看这个不孝子就要气死了。”
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喊：“气死才好，你这种人就活该去死。”
夫妻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正盛。
卫道往床上一躺，突然听见一声尖叫，一个仰卧起坐又直起身来，看向墙角，一个瑟瑟发抖的黑煤球说：“要被压扁了。”
卫道扯了扯枕头，黑煤球一口咬住枕巾：“我不好吃，不要把我丢出去，嘤嘤嘤。”
卫道松开手，黑煤球小心翼翼从卫道眼前蹭走，滚下床，不见了。
卫道起身洗漱，正在接水，突然听见外面楼下一声破音的女人尖叫着喊好痛，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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