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陷入回忆对着江木缓缓道来。
长公主的生母是皇帝在宫外认识的女子，一位奇女子，他们的相遇就像一场离奇的梦，那时他在外微服私访中途不幸遭受劫难，是对方将他救起，皇帝说那个女子与寻常姑娘不同，性格豪爽，敢爱敢恨，就算知道他是皇帝也没有畏惧害怕，这么一个闪闪发光的灵魂深深吸引住皇帝，他们相识相爱在一起。
不过最后的相爱终究还是走上了相恨。
皇帝说那女子接受不了这后宫如此多的嫔妃，而他也受不了她的异想天开和那些不得体的言行，后来经过一次辩论后她整个人就像是染了病，逐渐变得郁郁寡欢，最后留下长公主这个孩子，撒手人寰。
“朕不知道她那时是胡言乱语还是怎么，她竟然说自己其实来自几百年之后，不是现世的人，她说她所处的那个世界没有王朝皇帝，没有等级秩序，人人皆可读书识字，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婚姻是一夫一妻，女子也可以当家做主，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她说的时候就像朕第一次见她时那样神采奕奕充满着朝气，但那个时候朕相信了却又不信她。”
“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看不懂很多东西，她那么坚定自己的时代我当年便问她，你口口声声说封建社会里残暴的统治者，那么没有王朝的世界为何依然存在着很多国家？统治者又变成了谁？人人皆可读书识字，确定是人人吗？人与人之间平等，你在那个世界生活的时候有没有遇过不平等的事情，世上真的没有不公之事发生吗？每个人的婚姻都是幸福的？”
“她当时愣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那都是小概率的事件，不过这个说法好像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说服，我当时有些意气用事，也有想让她服软的想法，便问了她所说的女子也可以当家做主，她说在她所处的世界里女子可以参与社会的方方面面，所以我问她，那么最高位置上的可有女人？她不假思索便说有，但举例时又说得不是那么的自信，我没记住她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词语，我只是想扑灭她眼中的那一团火。”
江木静静听着老皇帝讲着那些话，最后老皇帝讲着讲着便笑了，他说：“让江卿笑话了，可能她那时就已经不太正常，说的话都是臆想，朕竟也当真和她争辩，不过那时朕心中确实是有些不服。朕为黎明百姓做了不少事，先帝们皆是如此，她说的教育和发展什么，噢对，科技，是的，这些都是可以一代一代完善进步的，怎么在她嘴里历代所做便什么也不是了，朕那时恼怒后来……唉，往事已过便不提了，兰丫头很像她，自信，骄傲，先帝们中间曾有过两位叱咤风云的女帝，这也是她涉足朝堂不被质疑的原因。”
皇帝说得再多总归是有一点绕不开的，那就是他无法舍弃这个巍巍皇权，江木敛眸并未多说什么。
“江卿觉得兰丫头适合做第三位女帝吗？”
皇帝未死，在他面前提党争之事尤其是下任新帝人选，不管怎么说都是错的，但这时本该安静的江木却淡淡说道：“陛下既然觉得长公主不合适又何必纠结呢？纵容党争终归是动乱朝纲之举，并非好事。”
对方并没有计较他的话，皇帝缓缓道：“人心都是偏的，朕也不例外，兰丫头是朕最爱之人的孩子，朕很难不对她偏爱，若是她安安分分当个公主该有多好，前两任女帝哪一个在位期间不是腥风血雨的。女子接位其实适合又不适合，就像朕一样，朕有十个孩子却只活了八个，八个孩子也大半不成器，兰丫头能生那么多孩子？女人生子处处都是鬼门关，不单是对她，也是对整个国家，外敌觊觎，朕怎能放心。”
这话倒也不是不对，生理限制确实是个麻烦，除了第一任女帝在位时间长些，第二位只有短短五年便换位了，江木说：“但陛下还是想给长公主机会。”
“做人太过聪明可不好。”
“陛下默许，在下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庆州屠村一案，江卿觉得她会如何处理？”
皇帝果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江木看着他，这便是巍巍皇权对人命的藐视，也是长公主生母所厌恶的。
明知有冤情，明知是无辜，明知他们一路逃亡盼望着心中的正义，到最后也只是在棋盘上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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