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
“不惜任何代价保护公主是我的使命，无论是你的性命还是我自己的，只要能够保护公主，我就会去做。”
“其实我早说过，我的性命是墨家救的，如果墨家要我死，只要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
那时，盖聂也是现在这般站在她对面。
因为中了西施毒，他的面色有些苍白，额上满是虚汗。神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淡漠，含着些许疏离，仿佛他许出口的生死，只是个无干的路人一般。
她以为避开了事件的起因，就能避免他再陷入那样的险地，却不过是反将自己推入困境。
甚至，这次她已同班大师约好了接应的地点，不会再有人扔下四爪铁蜘蛛冲散蛇阵，盖聂被结结实实地摆在了这个选择之前。
“端木姑娘……”盖聂的呼声将端木蓉从回忆里扯了出来，“抱歉。”
“我能理解盖先生的选择。”端木蓉将换回来不久的称呼又换了回去。没有人比她更理解了，就像自己当初选择月儿一样。
只是这次回到镜湖后，她好像下意识把盖聂摆在了太要紧的位置。
端木蓉苦涩一笑，握紧了见到赤练蛇后藏到手中的西施毒解药，默数自己要退几步才能跌进奔流的江里。
那位剑客又一次向她走来，手中握着出鞘的渊虹，脚步一样的沉稳有力。
一步，
两步，
……
变故突起。
端木蓉并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在盖聂向她走来的路上离赤练最近的时候。
没看清他的脚步是如何移走，也没看清渊虹是如何挥动，只是情不自禁随着赤练一起后退了一步，似乎堪堪避开凌面的剑气。下一刻盖聂已抱着天明退开三尺外，原地只有一片红色衣角悠然飘落。
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冷冽声音：“卫庄应该告诉你，我不喜欢决断。”
与渊虹给人的锋利感不同，他的眼底其实惯含对一切的宽容，虽然这宽容更有一种疏离与格格不入，端木蓉第一次见到他这样无情的一面。
但下一刻转回身面向她时，那位剑客又如往日一般，将偶然流露出的凌厉包裹上了稳重。
赤练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眉目一凛，手间用力，缠在腰间的链剑顺势而出，向着盖聂身后袭来。
“小心！”
端木蓉惊呼出声，只见盖聂将天明往她的方向一扔，同时抬起左手的渊虹抵住了这一攻势。
端木蓉匆忙接住，再看时盖聂握剑的已成了右手，随着手腕抖动，渊虹宛若游龙般层层推开链剑的攻势，向着对手的脖颈刺去。哪怕赤练躲避及时，还是在耳下留下了一迹红痕。
这一切其实不过几息间，她确认过盖聂的优势，方才放下天明，低头与他商量先把马车赶过来的事。
面前的孩子沉默了片刻，猝然抬头，眼底是滔天的恨意，伸手将她推下了边路。
“燕国的冬天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冬天最深的日子里，天空会下整整一个月的大雪，把身边的一切都变成一个白银的天地。”
……
端木蓉看着顶上的天明与她四目相对，心底却生不出一丝恨意。
她只是突然想起月儿，又想了想自己究竟改变了什么。
抬起右手，那瓶已经用不到的西施毒解药还被她握在手心，衬着身旁飞速闪过的景物，莫名有些诡异。她好像一切都改变了，但改变的一切又都显得如此无关紧要。
端木蓉不由苦涩一笑——那她在这里，又会如何被拯救呢？
眼前的景物似乎一滞，同时感受到的是后背从一连片参差不齐的树枝划过。
端木蓉皱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隔着层层枝叶，看到一个身影向她飞跃而来。
因着她下落的速度减慢，那人与她越来越近。她渐渐能看清他的衣袍，长发，系带，面容……
在终于能看清他眼中的急切与担忧的下一刻，端木蓉闷头跌进了翻涌的江水中。回想起那人嘴角开开合合，似乎是在叫“端木姑娘”。
“盖聂！我没事。”
端木蓉从无尽的放空中迅速抽回神思，上游拨开江水露出脑袋，“你和天明怎么样？”
声音从她的后方不远处传来，“我们无碍，端木姑娘不必担忧。”
“那就好，”端木蓉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顺着江水再漂流一段有个转弯，左侧有个岸滩，我们可以从那里上岸修整片刻。”
“在下记住了。”
说是岸滩，其实不过是一块突出的石头堆积了一些碎石和细沙，勉强够三四个人躺下修整。如今两人都坐着，天明又不过是个孩子，这石头也还有些空余。依盖聂的说法，他打伤赤练后，转头见天明将她推下了江水，担忧天明再做出什么举动，只得出手让他昏睡一会儿。
正值午后，此间还能晒到日光，也不算太冷。但两人的衣裳都湿透了，虽然布料都不算薄透贴身，彼此沉默着对坐却都有些尴尬。
端木蓉主动打开话题：“不知道天明还有多久才醒？不如你替他将衣服脱了在石头上晾干，免得他受寒惹病。”说着顺势转过身，看着隔江的草木，不由得松了口气。
盖聂感激她的用意，也确实担忧天明受凉，也就着手替他将衣裳脱在石块上晾晒，顺手检查了一遍，果然在衣襟内侧发现了一只鸟羽符。
他目色一深，看不出情绪，随手将鸟羽符扔进了浪滔之中。
这里的山势太深，过不了多久便将躲过日光的照射，照理该生一堆火也能早些把衣服烘干。但盖聂环视四周并不像能捡着干柴的样，而且火折子也被泡湿了无法用，一时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想起端木蓉似乎对附近尤其熟悉，他不由得询问她的意见：“端木姑娘接下来……”
话音在盖聂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时戛然而止，只见女子背上湿透的衣料如今泛出了丝丝缕缕的红印，显然是伤口之前在水里泡发了，如今才流出血来。
端木蓉没有听到后话，还以为是自己听漏了什么，偏回头询问：“盖聂，你说什么？”
“端木姑娘，你后背受伤了。”
端木蓉并起食指和中指往背上一划，细看时果然水渍中隐隐有些红色：“居然流血了？其实只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你方才要说什么？”
盖聂沉默片刻，知道如今确实也没有处理伤口的手段，只得妥协于她的追问：“端木姑娘，在下只是问一下对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姑娘可有打算？”
“这里离墨家机关城不远。我们如果沿着山壁爬过约莫三十丈，有一个墨家的联络点，那里有船，我有让机关城内其他首领每日日出前更换城中水源，彼时水的流速减慢，我们可以趁机划船进入墨家机关城。”
端木蓉说完，仍要转回头，想起后背的伤又觉不妥，索性将侧面转朝盖聂，于是两人隔着天明成了并肩朝江的姿态。
这个姿态尤其适合聊天，端木蓉忍不住问道：“盖聂，你先前为何会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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