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姒柔回到片场，帮着一起搬道具。
拍第三场戏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如今悬疑题材的片正值风口，这部《持刀者》正是IP改的悬疑剧，观众期待值很高。
她在里面演□□交易场上含冤自杀的少女，一场戏，三句台词。
\"不要\"\"放开我\"\"混蛋\"
她如今没有经纪公司，自然没几个剧组敢用她，赵旭昊那边给她接洽了好几个导演编剧和制片，黛姒柔三天两头跑着去接通告，哪有缝就往哪钻。
演员这个行业难熬，但也挣钱，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被表面的利益吸引。
她有时迷茫，觉得自己选错了路，可又看不到别的路。
拍完戏出来，天色已经微微有点光亮，远处高楼林立，写字楼的灯火阑珊亮着。
凌晨四点多，影视城门口已经有几个流动的早市摊子的抽屉里在蒸腾着雾气。
她一出门就看见江煜买了两个鸡蛋灌饼茶叶蛋和豆浆油条走过来。
满满当当拎了一手。
他走到面前朝她晃了晃袋子：\"喏，刚出炉的，可香了，没吃早饭吧？\"
黛姒柔见他一脸惺忪的睡意，头发微微乱了，露出的小腿上全是蚊虫叮咬的小疙瘩，青一块红一块，有一些包已经被他挠到出了血。
她没说话，还是接过了。
被滚油煎过的饼皮焦香酥脆，江煜在里面加满了料，什么鸡柳火腿牛肉饼全往里加，一个饼撑的比她脸还大，无从下嘴。
那晚在他的派对上，她看到他满身金贵，桀骜不驯的模样。
他有一副举世无双的好皮囊，身上有种掩盖不住的傲气，是那些有点小钱的暴发户没有的。
她看了眼一旁的江煜，一口饼一口豆浆吃得很香，狼吞虎咽，满嘴流油，看样子是饿了一晚上。
她轻轻笑了一声。
江煜嘴里塞满灌饼，含糊问道：\"你笑什么。\"
她不回答，啃起手里的饼，和江煜并排走在暮色苍茫的小路上。
江煜吸完最后一口豆浆，满足的啊了一声，突然说：\"有没有人说过你脾气特别怪啊。\"
黛姒柔摇摇头。
因为她不和别人打交道，自然也就听不到她们的评价。
江煜又问：\"你今天什么安排，回家补觉吗？\"
黛姒柔满脸黑线：\"和你没关系。\"
江煜早习惯她一脸我和你不熟的神态，又问道：“你家在哪，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
这女人心思阴晴不定的，上一秒和他说谢谢，下一秒就是一副冰山脸。
前脚才吃过他买的饼，后脚又和你客套起来。
赵旭昊和她打了近一年的交道都没摸准她是个什么性子。
黛姒柔的生活其实乏善可陈，独居，没有朋友，平时跟剧组里的人也不怎么往来，拍完戏没课的日子就在家看文献，偶尔也去看看音乐剧，再具体的赵旭昊也不知道了。
只是最后给江煜说了句：“她可不是什么善茬，砸王制片那劲你也看到了，疯着呢。”
她越是防，他就越想了解她，怪这该死的好奇心。
江煜拉起她的手就走：“我开跑车都得半个小时，打车你也太奢侈了点吧。”
所以最后江煜还是如愿和美人吃了饭，虽然是小摊上的鸡蛋饼，也如愿让美人上了他的车。
黛姒柔闻着后座浓郁的玫瑰香气夹杂着香水气，一脸无奈道：“江少爷，你的品味有待提升。”
江煜气定神闲开着车，刚刚的困意全无：“我只是想着第一次邀请你吃饭，不知道怎么才能显得有诚意。”
黛姒柔双手环胸倚靠着，冷冰冰的开口道：\"诚意不靠玫瑰衡量。我和你没什么交集，不需要诚意，也不需要吃饭。\"
江煜皱着眉道：\"你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黛姒柔把脸侧过去，看着后视镜里不断后移的景色：\"省事儿。小朋友不懂。\"
小朋友？他就比她小三岁，他是小朋友？
江煜按耐不住了，眉头一皱，不悦道：\"你说谁是小朋友？你不就比我大三岁吗？少拿老一辈的口吻来说教我。\"
黛姒柔闭上眼睛，选择无视他的话。
惹人注目的跑车从郊区开进闹市，跟着导航一直开着，转了几条小巷后就开不进去了，只剩一条逼仄狭小的过道，通往锈迹斑斑的单元门。
他不知道京北市中心居然还有没拆迁的城中村。
\"请我上去坐坐呗。\"江煜见黛姒柔解开安全带准备开车门，开口试探道。
随之而来的回应是车门\"啪\"一声关上的声音。果然。
江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眼疾手快的也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跟着黛姒柔进了居民楼，几栋小平房拥挤的建在一起，弯弯绕绕的他才发觉，已经找不到黛姒柔的身影了，她消失在黑洞洞的楼道里，仿佛只是挂过了一阵风。
黛姒柔长得漂亮是事实，但那样一个刺猬一样的女人，免不了比其他会撒娇的多吃点苦头。
江煜有过不少女朋友，在他面前基本是百依百顺的。他并不是喜欢听话的人，但却讨厌太有个性的人，伺候起来麻烦。
如果那人是黛姒柔，似乎也不那么麻烦。
小区里虽然阳光照不进来，住的都是些老人，但幽凉安静，也没有汽车尾气与喧闹的鸣笛，让人心生几分倦意。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楼底下自己摸索了一会。
空气里有槐花的香气，像他昨晚从黛姒柔身上闻到的那个味道。
他脑海里自动就浮现出一张倔强的小脸。
黛姒柔洗漱完躺到床上已经是早上六点，再次睁眼醒来，指针显示下午一点。
赵旭昊安排了下午三点半的会面，定位早已发过去了。
她比原来定好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穿了件碎花连衣裙，戴着藤草编制的白色宽边遮阳帽，坐在那像一幅油画。
十五分钟后，安静的茶馆里风风火火的闯进一个人。
利索的短发，简约修身的白衬衫和牛仔裤，一脸干练真诚的模样。
\"请问，是黛姒柔小姐吗？\"
黛姒柔点点头：\"请坐吧。\"
她将短发别到耳后，露出圆圆的脸颊：\"我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宋西禾，西方的西，禾苗的禾。我的信息赵总应该都和您说过了，您的大致情况我也了解了。\"
她继续说：\"我对我自己的业务能力有一定的信心，赵总推荐我也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不敢保证把您捧成一线明星。但我可以在合同期限内尽我所能去为您找到好的资源，公司那边赵总也已经打过招呼了。我以个人的名义签下您，但大多数资源是公司提供的，有持续收益，公司就会公开合同，收你为旗下艺人，但如果情况不理想的话……那你和我就是一起还债的命运共同体了。\"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黛姒柔只问了句：\"你们这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我，对我的名字避之不及。你为什么想做我的经纪人？\"
宋西禾嘿嘿一笑：\"因为我是您的粉丝。\"
黛姒柔有点惊讶的抿嘴：\"那你说说，我拍过什么剧。\"
宋西禾想也不想直接开口：\"《当海风吹过》，《倾国倾城》，《我们的青春》，《老街》还有《百年孤寂》……\"
有些因为版权提早被下架了，有些甚至她都忘了她拍过。
\"基本上所有镜头我都看过。您的表演很有生命力，鲜活又真实。和那种商业片不一样，哪怕只有几分钟的镜头，比起大部分拿了钱露个脸充人数的群演来说也敬业太多了。关键的是，您很漂亮。五年前我就是您的粉丝了，五年前我还在北方念大学，您来我们市的歌剧院跳过舞，我那天刚好去看了…其实我更喜欢看您跳舞。\"
\"那天起我就开始关注您了。\"宋西禾越说越有点不好意思。
她对黛姒柔，纯粹是粉丝对爱豆的羡慕，没有什么其他的情愫。
她从小的梦想其实是当个金融分析师，但近几年行业实在内卷得太厉害。
废了半条命，考上mba，也难进金融街。
因为这个契机，她迷上黛姒柔，尽管那时她什么名气都没有，连微博都搜不到几条帖子，只有几段模糊不清的舞蹈视频和一笔带过的报道。
后来网络上渐渐有了关于她的话题，狗仔也爆出她在和邢邵群谈恋爱。
她没有否认，闲言碎语传出来，热搜只是十几分钟的事，又立刻被压下去了。
再后来唯一的风声就是两人撕破脸，邢邵群开始处处打压黛姒柔。
她在剧院所有的汇演都被取消，拍的杂志封面没过几天就下架，演到一半的戏说换就换。
整个娱乐圈很有默契的\"封杀了她\"，却又缄口不提任何利害关系。
谁也不知道内情，平时消息四通八达的狗仔也没有一篇她俩的爆料。
她就那样从风光无限到孤立无依。
娱乐圈里有数不清的明星，个顶个的有才。大家都是从平凡到被雕琢，才站在闪光灯面前。
这个圈子里的新人流水一般的涌进来，谁成就，谁庸碌，各看命数。
但宋西禾觉得她值得，跳起舞来那么灵动明媚的一个人，演技那么自然用心表演的一个人。她值得名誉和殊荣，值得鲜花与掌声。
于是这簇小小的火苗在她心里越烧越旺。
结果就是她自己考了证，转行当了经纪人。
这么明晃晃的说出口，她觉得自己的故事就像是被美化后的痴汉。
\"所有人都知道邢邵群这几年一直在针对我，没人敢站我这边的队，势单力薄的，你不怕把自己也搭进来了？\"
\"娱乐圈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轮不到整个行业都跟着他姓刑。\"
黛姒柔神情复杂，没有说什么。直接接过桌面上的文件，翻到最后一页，不带一丝犹豫的落款。
宋西禾有点纳闷：\"您不先看看合同吗？\"
黛姒柔微笑：\"这世界多的是尔虞我诈。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进退维谷的。这行业内没几个人敢签我，也没多少人看好我，前面有什么路，我就走什么路，能用真心的地方，我就用真心，你相信我，我也就相信你。叫我柔柔就行，以后麻烦你了，西禾。\"
宋西禾一颗心砰砰的跳着，苦尽甘来，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是追星成功了吧。
\"我们做经纪人的，本就是和艺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互相成就而已。\"
\"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想看着你变好。\"
她一番话说得心虔志诚。
黛姒柔笑得眉眼弯弯。
\"对了柔柔，哎呀我还不太习惯这么叫你呢。\"
她收好文件，又拿出一小踏剧本。
\"孙杨导演你知道吧，凭借去年电视剧排名第一的《山海》拿下飞天奖，最近准备开机的新剧《我们的家》已经在预热了，这是剧本，你看看。\"
\"女主角是孙导内定的，公司现在的红人陆兰心，她比较好说话，公司就借她这股东风帮你争取到了一个角色，片酬不好提太高，但是一集起码有一万。角色虽然不太讨喜，但对演员的舞蹈和台词功底要求都很高，是个很好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试是一定要试的。
不过黛姒柔倒不觉得这个角色不讨喜，相反，人物刻画得十分饱满，爱憎分明。
人物立场容易出现争议，是因为背景复杂，善恶界限模糊，不是什么都非黑即白。
四十六集，算是长篇连续剧，一个小配角在里面有二十七集的戏份。
黛姒柔偷偷问：\"陆兰心的片酬呢？\"
\"一百万一集，是不是差距很大。\"宋西禾唏嘘。
一百万在业内根本不是多高的片酬，况且是響畿的一姐。如果不是因为孙杨的名气，恐怕陆兰心也不肯委曲求全。
宋西禾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问了句：\"其实，我还好奇，邢邵群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你。\"
\"我之前在网络上有看到一些谣传，但我觉得一定不是真的。\"
黛姒柔问：\"你为什么觉得不是真的？\"
宋西禾直言不讳：\"第一，我现在是你的经纪人了，要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第二，我觉得你压根就不是那种人。\"
黛姒柔摇摇头：\"别太早下定论，知人知面不知心，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她故意回避了这个问题，然后望向窗外，轻轻说了句：\"人都犯过错，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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