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卡打开瓶子，往罗巍手臂和腿上淋了几滴，黑色指印被血覆盖，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他手指悬空于指印上，吸出一小团黑气。黑气一接触血液，立刻如沸腾般发出“嘶嘶”声，迅速化为黑烟消散。
被吸出部分黑气的指印颜色从黑变青。
看来瓶里的血涂抹在体表消除不了已经侵入体内的黑气，只能作为防御手段，消除外来的黑气。
那喝下去呢？注射进体内呢？或者割开皮肉倒在伤口上呢？
洛卡很想试验一番，可他不会回复魔法，也没有药剂卷轴等道具，不敢轻易下手。
要是伊奎或阿普在，他就不用担心会不小心弄死这个人类了。
想起队友的面容，洛卡看着罗巍的眼神逐渐带上憎恨。
凭什么这个人类能找到家人？凭什么他的家人还活着？凭什么他这么幸运？
死气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冒出，大部分被斗篷封锁，但有少许逸散了出去。
洛卡猛地站起来，远离罗巍，抖着手想把画拿出来，却发现手上满是夹杂碎玻璃的血——刚才理智和恨意作斗争时，他无意识地把瓶子捏碎了。
好脏。
不能用这么脏的手碰队友。
洗手的冲动立刻压住了恨意，洛卡四处寻找，最后目光落在卫生间的门上。
他把挡路的罗巍踢到一边，听到罗巍额头和衣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半点眼神都没给，直直走向卫生间。
刚踏入其中，头顶的灯就闪烁了两下，变得黯淡。
洛卡透过镜子往天花板某处扫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开始专心洗手。
洗手台上有个包装印着“肥皂”二字的椭圆块，洛卡拆开闻了闻，还算满意，于是把双手仔仔细细涂抹了一遍。
丰盈的泡沫洗去血污，带来芬芳香气，抚平了洛卡的烦躁，他欣赏完变干净的手，打算再洗一次。
把肥皂放在双掌中揉搓几下，再摊开手时，掌心留下的不是融化的肥皂液，而是粘稠的猩红血液。
打开水龙头，流出的不是水而是细密的湿发。
洛卡平静地看着双手，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镜子里的“他”同样跟着笑了起来。
“他”嘴角拉扯到极致，笑得狰狞而诡异，边流口水边伸舌头舔舐掌心的血液，双眼享受地眯成两条缝。
洛卡瞬间笑意全无。
他从没想过会看见自己做出如此丑陋的表情和动作。
丑到他气都生不起来，只觉得恶心。
镜中的“他”似乎将洛卡避开视线的行为误解成害怕，变本加厉起来，不仅舔手还把手指塞进嘴里，咬烂皮肉，弄得口手脸全是血。
好在洛卡没见到这更丑陋的一幕。
他垂着眼朝镜子伸手，指尖如探水面一般钻入镜面，在镜中的“他”愣住时，利落地掐断了“他”的脖子。
一声压抑的痛呼后，镜面炸开一团黑雾，雾散去后镜子的倒影恢复了正常。
水龙头流出的头发变回清水，洛卡掌心的血液也变回肥皂。
但他没有洗手的心情了。
他追着那缕来源于自己的死气，走出卫生间，看见自己那张床上被子被铺开，下面鼓起一个人的形状。
娇小的、属于女性的体型。
被子底下突然涌出了大量血液，在床快被浸透前，洛卡眼疾手快拿走了床上放着的行李——用魔法拿的。
他想找地方把行李放下，但血液从床上滴落，快速向四面八方蔓延，甚至有无数血线沿着墙壁攀爬，一个呼吸间就染红了整面墙。
放在桌子上也可能会弄脏，可一直提着就要一直消耗魔力，洛卡回头看见脑袋顶着衣柜睡觉的罗巍，犹豫了下，把他身体摊平，有些嫌弃地将行李包放在他肚子上。
只一个放包的时间，血液已经覆盖了整个房间，灯光变成暗红色，室内好似笼罩着一层血雾。
洛卡垂眸，沉默地看着踩在血里的鞋子。要是这时候抬脚，鞋底会掉下一串串血珠，它很难掉干净，最后总会有一两滴挂在鞋子边缘。
好恶心。
又脏又恶心。
为什么女鬼都喜欢构建这么恶心的幻象？
一只青色的手从血里探出，抓住了洛卡的右腿。
它往上摸索着，想找到空隙直接接触皮肤，却发现洛卡穿着几乎齐膝的长靴，完全没有缝隙。正要再往上时，洛卡猛地抬腿狠狠一踩。
手被踩成黑雾消失，血液飞溅而起，弄脏了洛卡的鞋面。
洛卡闭了闭眼，抬头再睁开，正对上一颗倒垂下来的人头，血红的眼球失去眼皮的遮挡，半掉不掉，死死盯着他。
女鬼得意地看着眼前被吓傻了一动不动的男人，等着吸收他的生气。
害怕成这样，肯定会给她提供很多生气吧？
可千万要强壮一些，不要晕过去，也不要死得那么快，让她多玩一会儿吧，嘻嘻嘻……
……怎么还没吸到？
女鬼刚冒出疑惑，一双灰色宝石般的眼睛突然在她眼前放大，接着世界天旋地转。
“嗬呃？！”
女鬼惊恐地发现，房内的一切事物上下颠倒了过来。
天花板变成地面，桌椅床柜全都跑到头顶，她原本倒垂着的头发盖在了脸上，而原本站在地面的男人脚踩墙顶倒立着，灰色的眼睛映出了她慌张的脸。
女鬼感觉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但不是活在年轻的身体，而是活在一具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体中，无比沉重。
她感到四肢乏力、呼吸困难……可她明明不会呼吸啊？！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会让你无痛苦地死亡。”
女鬼见到男人掏出了一副装裱非常精美的画。
“告诉我，你见过画里的人吗？”
……死？
她要死？
开什么玩笑，她都死过一次了，才不会死第二次！区区一个人类敢这么跟她说话！
女鬼气得脑子都精神了些，冷笑道：“想让我回答，用你一条腿来换！”话音还没落，她就伸长指甲，朝那双让她感到不舒服的灰色眼睛挖去。
两颗圆润的灰色宝石落入女鬼手中，坚硬、光滑且冰冷。
这不是人类眼球应有的触感！
她明明挖掉了男人的眼睛，为什么会出现两颗石头？！
女鬼震惊地看向男人，发现他双眼处没有流出一滴血，而是变成两团漆黑的漩涡。她下意识感到畏惧，却发现自己竟怎么也挪不开视线，身体也完全无法移动。
漩涡越来越大，不知何时男人的面容和房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女鬼清醒但无力地看着自己被漩涡吞入。
她的前方出现了一扇深深烙印在记忆最黑暗处的铁门，门后冒出一双又一双熟悉的眼睛，贪婪又残忍，是她心底最可怕的噩梦。
她不受控制地往铁门走去，门上没有锁。
“不、不、不、不不不不……停下！快停下！停下啊！！！”
“我错了，我该死，我回答你的问题，我没见过画里的人，你快让我停下来！不要走了！不要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死！我再也不吃人了！我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
“停下停下停下！不要过来！不……”
女鬼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推开铁门，心中的恐惧和绝望压倒了一切，甚至忘了自己不再是活人、不可以尖叫。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刺破了旅社的寂静，余音尚未消失，所有房间的灯就在同一时刻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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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
死鱼一样翻着白眼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朱大富突然猛地一个扑腾，疼得他想满地打滚，可被踩断的四肢一点力都使不上。
听到穿透性极强尖锐女声，他先是一喜，喜到一半又被疑惑替代：怎么不是刚刚那个叫洛卡的变态客人喊的？
现在还不到女鬼的活跃时间啊？
难、难道他知道自己说谎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朱大富怕得脸皮不停抽搐。
他会怎么对待自己？会把自己的四肢一寸一寸捏碎吗？会把他的骨头捏成渣吗？还是会把他的肠子抽出来勒死他……
太可怕了，太变态了！他要逃跑！
朱大富奋力向前一拱，立即发出哀嚎，躺着不敢再动了。
该死！该死！要是有机会，他一定要折磨那个变态到死！
不过，这还真是他听过最大声的尖叫呢，嘿嘿，不知道是哪个客人叫的。
是那个穿娃娃裙的小女孩吗？还是扎两条辫子的小女孩？或者是黑色短发的那个？总不会是那个穿背心的男人婆吧？
都叫这么大声了，还叫不醒地下室那群……嗯？
朱大富忽然有所感应。
他的房间传来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奇妙波动……又似乎是声响？不太清楚，只知道来源是——地下室！
他的双眼乍然爆发出兴奋到疯狂的情绪。
是啊，地下室！地下室还能有什么发出声音啊，不就是那群渣滓吗！
它们醒来了！它们终于醒来了！
他终于成功叫醒他们了！
他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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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通道尽头，朱大富房间内，有一条被隐藏起来的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楼梯底部是一扇生锈掉漆的铁门，门内伸手不见五指，却隐隐传来一道重物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沙——
沙沙——
拖拽声逐渐增多，离铁门越来越近，到达一定距离时，还多出几道沉闷缓慢的脚步声。
“喀、喀……醒了……来客人了……”
“听见叫声了，嘻嘻嘻嘻嘻嘻听见叫声了，我饿了，我好饿，我要全都吃掉，嘻嘻嘻嘻听见了！”
“有、几、个？我、听到、闻不到，为什么、闻不到？我好痛、我好痛！我要出去、不能出去、要出去……要出去！要出去要出去要出去要出去！！！”
“他不在！嘻嘻嘻嘻嘻他不在！出去吧！”
“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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