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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篝火

“大伯,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元曌,阿曌啊。”

元曌想要去触碰那人,他却抓着自己的衣袖往后躲。

他没有灵识,他陨落后,记忆丢去了哪里呢?既没有记忆,又为何记得回家的路?

宿冕于湘女河畔陨落,若是当时记忆还在,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哪里呢?

“阿云,你知道宿宸最后守的那座城是在哪里吗?”

“原城,在南方。”

元曌看着宿冕“我要去原城,现在就动身”

“好,带上我吧,我给你指路。”

“嗯”

元曌在凤仪宫又布了一道结界才同阿云一起离开。

“阿云,他为什么要把记忆留在原城?”

“我不知道,但我们去把他的记忆找回来,然后带他回家。”

从传送阵里出来元曌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一城的桃花树,纷纷扬扬,虽是夜晚,但元曌还是能清晰地看到树上斑斑点点的神力痕迹,宿冕将自己的神识散在了这座城的每个角落,每棵桃花树上。

元曌知道,皇后转世在这座城里。

循着神力痕迹,元曌找到了神力最强的地方,一个小院,还未进门,就能看到院内的那棵桃花树,簇拥着长出了墙头。

两人走近那棵树,宿冕的记忆就落在树干上。

花枝摇曳,房内有一个妇人还在灯下缝衣,孩子在身侧睡得正熟,是宿冕的娘亲呢,他该叫祖奶。

她现在过得很好,比之前在神界见到她时更加快乐,她这一世定是幸福美满。

元曌走到树下,那团金光就在眼前,是他大伯的记忆,也是一个儿子最后的惦念。

元曌伸手去拿那一团金光,眼前突然一白便要倒下。

阿云吓了一跳,伸手去扶,元曌稳稳当当落在了阿云怀里。阿云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神识被宿冕拉进了自己的记忆里。

阿云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民恶忧劳,我佚乐之。民恶贫贱,我富贵之,民恶危坠,我存安之。民恶灭绝,我生育之。”

元曌再一睁眼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这是宿冕的记忆,属于宿宸的人生。

一个白胡子老头躬身,说道“殿下,您背得很好,可懂其中之意?”

座前的孩子还了一礼,开口道“多谢太傅的教授,学生看来,这句话的意思是国之政权之所以能兴盛,在于顺应民心;之所以废弛,则因为违逆民心。作为国之一君,要以民为先,万事要先考虑百姓。”

老太傅摸着胡子笑得很慈祥。

在他这个年纪,别的孩子都在外面疯跑,宿宸却学会了什么叫君民之道,什么是天下万民。

这堂课结束时,太傅很高兴,给宿宸又多留了几道题目。

元曌想到,宿冕在神界帝君做得这样好原来多亏了这个老太傅。

又一转,元曌来到了宿宸的寝宫,小娃娃走到书案前,开始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课,从傍晚做到了深夜。

小宿宸头一点一点的,像是要睡过去。

片刻,小手伸出,从书案边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小心翼翼地打开,是宿宸出生时的赐名“今贤淑皇后崔氏诞下龙子,圣上厚德,赐名为‘宸’,望其承皇志,福泽万民。”两句话决定了宿宸的一生,注定要以民为先,最终也为民而死……

凤仪宫内宿宸在和娘亲请安“孩儿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皇后起身扶起宿宸“我儿今日来得真早,可有用早膳?来和为娘一起用。”

“母后,阿宸许久没来陪母后聊聊天了,今日上午还有课,便想着早些来能多陪母后一些时间。”

皇后很高兴,给宿宸夹了很多菜。

“母后,我向宫里的师傅学了怎么酿酒,等您院里的桃花树开花了,我给您做桃花酿。”

“好,好,我儿有心了,娘告诉你啊,课业不要太辛苦,我听你宫里的小福子说昨夜又用功到很晚?”皇后捏着宿宸鼻子,皱着眉毛说道。

“母后,孩儿是皇子,受天下人供奉,享无限尊荣是孩儿之幸,就算是今日的吃食也是百姓日日夜夜辛勤劳作换来的,孩儿时刻不敢忘。孩儿用功读书,未来造福百姓也是孩儿的职责。”

“为娘知道,但也要注意身体。还有,昨日小侯爷来宫里找你玩,你怎么把人家送走了呢?”

“课业繁重,况且定安小侯爷也是因为您才来找我玩的,我们之前并不相熟,他也不想和我玩。”

“那你想和谁玩,娘想给你寻个好朋友,让你除了功课有点别的乐子。”

……

用完早膳宿宸就开始上课,中午未曾休息一会儿,用完膳又开始读史书。这一天又过去了。

十年如一日,元曌看着他每日学习,练武,读书,从未有过一日的懈怠,他的十年便是这样过去了,平平淡淡,无波无澜。

直到宿宸十七岁,国主第一次带他出征,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国主很高兴,当晚犒劳三军,直至深夜。宿宸窝在被子里不敢露头,他做噩梦了,梦里好多血,斩断的头颅,落在地上的四肢,四面八方的惨叫,尸身血海中只有他一人,是谁在叫?

宿宸在叫母后,叫他的父皇,他叫得嗓子都哑了,没有人回应他,他好害怕,他想让母后来救救他,他想回家。

后来,宿宸渐渐地不再害怕,他开始带领营队作战,再后来他统帅三军,战无败绩,成了最年轻有为的将领。

二十三岁那年,他的母后为他选了一位皇妃,活泼跳脱,和宿宸简直是两个性子,宿宸大抵也是喜欢他的这位皇妃的。

婚礼前夜,宿宸来到皇后居所,母子二人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喝桃花酿,宿宸为他娘亲扇风。

“阿宸啊,娘给你选的皇妃你可满意?她性子跳脱,正正好和你凑一凑,我去年第一次见她就喜欢,是个好孩子。主要是她对你也有意,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你父王差点把她指给定安小侯爷,亏得为娘我留了个心眼。”

“皇妃我见过,孩儿很喜欢,敢爱敢恨,坦坦荡荡,是个很好的姑娘,孩儿会对她好的。”

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哪里都好,为国为民,恭顺孝敬,可为娘想让你活得自在一些,等这一战打完能不能归家,不做将军,做个皇子,找点自己想做的事。”

宿宸为皇后倒了一杯茶,道“母后顽疾未好,还是少饮酒为好。等这一战打完孩儿还会留在战场,边境战乱不断,那里的百姓过得并不安生,他们需要我。”

皇后佯装生气地拍了拍宿宸肩膀“你是为国为民,心怀大义,可你要是战死了,娘去哪儿找你,娘不像别的妃嫔,只有你一个儿子。”

宿宸笑着宽慰皇后“不怕,母后不必寻我,若我战死,也是为民而死,那我这一生也不算辜负了父皇和万民对我的期望。孩儿死后就回到母后身边,给你开一城的桃花树,岁岁年年都绽放,母后看到桃花树就知道是孩儿回来了。”

后来,他的母后真的去寻了他,他也为他的母后开了一城的桃花树,可是他的娘亲再也记不得他了。

渐渐地,他往家里寄书信的次数越来越多,就这样又过了三年。

宿宸从一个少年长成了青年。

“殿下,家书来了。”军师挥了挥手中书信。

宿宸打开来,是他家中的妻子寄给他的,说是有了身孕,问是否能赶得上产期。

宿宸很高兴,提笔回书。

这场仗打了一年,到底没赶上皇孙出生。

再后来,原城有难,城中上万百姓,危在旦夕,战况几乎不可扭转,没有将领愿意前去支援,皇都放弃了这座城。

宿宸还未返京便自请出征,领兵赶去支援,战况危机,宿宸坚持了两个月,终究没能挽救这座城。两个月,已经很久了,对于某些人来说,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弥补很多遗憾,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后来,敌军攻破原城,烧杀抢掠,男女老少无一幸免。风齐少了宿宸,便再也不能抵挡,不出三月,敌军冲破宫门,皇族之人被屠戮殆尽,包括那个他还未见到过的儿子。

“驾,驾……”

太阳要落山了,陆天交界处只剩下一抹淡淡的霞红,终于,黑暗吞噬了最后一抹天光,星辰一颗一颗地挂起来了。

万里荒原,泥土漫天,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不一会儿,昏暗的土丘上,一片军旗出现在眼前,黑旗猎猎,在风中翻飞。是宿宸带着他的大军返程了。

宿宸金甲在身,面容坚毅,数年的征战让他变得更加棱角分明“吁,大军今夜在此扎营,还有三日便可到达京城。”

夜晚,死寂的荒原上一点一点有了光亮,是士兵们升起了篝火,从高处看像是天上的星星,一团一团聚集在荒原上,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星星争相辉映,篝火旁是汉子们爽朗的笑声。

风齐军在这片荒原上驻扎,他们要到家了。

一个长相粗野的汉子坐在篝火北面,赤着上身,嗓音洪亮,是军中的副将马田“我幼弟去年定亲,就我们刚出京那阵儿,信里说新娘子很漂亮,又会孝敬长辈,婚期定在下月,这次归家刚好能赶上。”说着还嘿嘿笑了几声,篝火照亮了他粗糙的面容,也点亮了那双明亮的双眸。

坐在马田右手边的是一个少年,不过二十一二,名叫徐义“恭喜啊大田哥,我是家中只有一老母,还没娶上媳妇呢,你问问咱家弟媳有没有适龄的姑娘,也给我相一个。这次回京之后就转到地方兵去,在家侍奉老母,以后就不和哥哥们冲锋陷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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