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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显祖街

凌晨四点,昼夜正在换手,世界游离在交界状态;天地吐纳着一日间最神秘莫测的气息。

西界即将清醒,却仍在恍惚之中。

小尖山最西端的一号瞭望塔上,辛还瞪着水牛大眼,盯着目力所及的范围,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那是一双久经历练、洞烛幽微的眼。

对于被人叫做“丑还”、或是“阴阳脸”,他觉得理所当然。对于理所当然的事,他从无异议。不经意间,他也会像所有年轻人一样照照镜子,仔细端详,觉得要不是那块胎记,自己还是耐看的。

六年前的三山大会,他没有通过猎人关,也不想当巡山员,做了一名瞭望者。城里人叫他们“看塔人”。他明白两种称呼的区别。

辛还在塔上度过了一千多个不眠之夜。别人沉睡时,他最清醒。他自觉比任何人都了解黑暗。西界黑夜的每一寸颜色与肌理,他都烂熟于胸。不过终究不能去巡山,不能进入山界纵深处一探究竟,是个遗憾。至于巡山员乘着飞行器往来巡查,在他保守的思想看来,是对巡山这一古老事业的羞辱。

夏日晨风拂过高岗,送来宜人清凉。同伴罗德裹在一卷油腻的麻毡布里,躺在地板上沉睡。辛还背着弓箭,腰插匕首,在四个方向来回察看。他看到远处几座瞭望塔关闭了探照灯,知道上面的人都睡了。

对于多数瞭望者来说,瞭望只是例行公事,并无多大实际意义。在他们的记忆里,镇远城一带从来没有受到过米贼骚扰。就算闻寨空了后,城里人紧张了两年,发现也不过是庸人自扰。这座城仍然安全,西界仍然安全。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安全。

这也是城里人轻看瞭望者的缘由——对于一座有猎人和巡山员看护的城池,防范威胁的瞭望塔不过是摆设。

瞭望者也与摆设无异。

塔下由远至近传来脚步声,辛还望向南面那片覆盖在黑石小径上的丛林。雾和枝叶挡住了视线。他把探照灯从西调到南,一道雪亮的白光直透地面。脚步声停顿下来,传来四声清脆的布谷鸟叫。熟悉的联络号令辛还恍然想起,今天是换班日。

他哑然失笑。

他是值班周期最长的瞭望者,在塔上一呆就是十来天,从来不计日子,经常不记得换班这回事。如果同伴有意无意地延迟几天,他也浑然不知,知道了也不计较。

来人是龙哲。每次接辛还,总是天刚亮就到,日子也从不延误。他背着背篓,顺着木梯爬上瞭望台。辛还叫了一声“龙哥”。龙哲只是轻轻点点头,把背篓放下,取出腊肉、坛子酸菜、腌鱼、荞麦饼、油豆腐……摆了一地,哑着嗓子说:

“这些是给你带的。”

“龙哥,太多了。”

“装上,多什么,慢慢吃。这回让你多休两天。”

多休两天,也就是四天。辛还一惊,忙说:

“龙哥,哪用这么多?”

龙哲一屁股坐在地板上,说:

“胖子少值了一轮,你替他顶了,连着值了拢共近二十天,我都清楚。”

“没事,没事,您可千万别怪德子!”辛还紧张得脖梗发硬。

龙哲摆摆手,意思是“不怪”,忽地咳嗽起来,低声埋怨道:

“都要入伏了,山上还这么凉。”又从背篓里取出一件粗布黑衣,裹在身上。见辛还没动,他把角落里的一个空背篓拉过去,东西一件件塞进去。

“走吧。”龙哲说,因为咳嗽,嗓子更哑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辛还应了一声,卸下弓箭,背上背篓,从地上拾起一顶草帽戴上,说道:

“桌上有野杏,我前两天摘的,甜着呐。您吃。”顺楼梯下去了。

龙哲拿了一个软杏,剥了皮,送到嘴里一嚼,满嘴清甜。听辛还走远了,他走到探照灯前,摁下开关,关了灯。他突然想起,刚才没有问山上的情况,辛还也没有主动说。不管有事没事,过去辛还临走前都会交待几句的。他摇了摇头,心想,其实早没这个必要了。于是靠着板壁坐下,点了一支草烟抽起来。

耳畔不时响起山风卷起的林涛,还有罗德起伏有致的鼾声。罗德体胖,鼾声呼呼噜噜,龙哲听着跟自家猪的眠声不相上下。瞭望塔中间有一层专门用来休息,但罗德胆小,偏要睡顶上,冬天冻得受不了了,才不情愿地抱着铺盖卷下去。罗德比辛还大两岁,但自认没辛还成熟,经常叫他“哥”。不过,他偶尔也自以为是地教训辛还,说他高看了瞭望者的活计。用他的话说,“看塔的连看门的都比不上”。辛还通常不搭理这种抱怨,实在烦了,就说“只有不知好歹的人,才自轻自贱”。即便如此,罗德过一阵就会不知好歹地旧话重提,自轻自贱一番,因为他实在无法认同辛还的观点:瞭望者是猎人和巡山员的补充,可以与他们相提并论。

他们各执己见时,龙哲从来不置一词,倒不是为了平衡公正,而是他本来就没有看法。他对从事了近二十年的瞭望任务没有看高看低,只是照章办事。他的个性就是如此,来了什么就受着,甚少作好歹的判断。他一直以为,世事区分多了会伤害脑子。

辛还喜欢龙哲这样与世无争的人,他们沉默做事,不争强好胜,不会挑起口舌之争。跟这类人相处,不费心力。

昼夜交接时,总有些怪异现象。辛还沿着黑石小径下山,脚下的羊肠路明明是碎黑石子铺就而成,却白花花的晃眼;穿过城外的田埂时,又眼睁睁看到几条旋涡风拔地而起,把红薯叶和麻椒枝搅上半空;风雨桥上影影绰绰的,却没见到一个人;鱼儿沟前的河面传深沉的咕咚声,但那绝不是鱼鳖的游动;忐忑塔顶的八角窗内紫光幽幽……

辛还猛地想起爷爷生前说过的一句话:“黑白颠倒,阴阳化转,五气融布,暗能汹涌”。意思是昼夜交替时,充塞天地的气也在交换移位,能量出入不定,会滋生一些日常难见的现象。他感觉自己的官能敏锐了许多,但不清楚,这是自然力对他身体施加的影响,还是他体内潜伏力量的激发,或是二者在这一刻碰撞的结果。

城内阒无一人。辛还还是习惯性地把草帽压得很低,尽量遮住脸。

来到空旷的城关广场,辛还停留在布告板前,借着星月的辉光,粗略看着上面的新闻。都是些老调重弹的琐碎内容。他无聊地转过身,瞄向矗立于广场中央的猎神雕像:两层大理石基座上,身背弓箭的魁伟猎神,左手扼米贼咽喉,右手举长刀,砍向身下獠牙外翻、凶相毕露的山怪。猎神的石材是墨玉,而米贼只是普通不过的青石。雕像泛着翠绿的幽光,通体气韵流布,形神俱在。命在旦夕的米贼哀嚎连连……

辛还迷瞪了,失魂夺魄抢入广场中央,抬首痴望雕像,扑通跪倒。

“猎神在上,辛还今日得睹真容,三生有幸!”

猎神的刀没有挥下,狰狞的头颅也还在米贼项上。一切都是老样子。星辰的辉光逐渐淡去。广场上铺盖的厚重青石板,经岁月磨砺得光滑如镜,映照苍穹,光点杂驳,似是另一个星空。

辛还揉了下眼,见雕像还是冰冷的雕像,并非错认的猎神,才晓得是一时恍惚了。他抬起一条腿,保持着单膝跪地,瞑目想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起身,离开广场,朝城南走去。

他没有直接回位于地下的住所,而是拐进了显祖街,也就是“鬼巷”。

这是镇远城两百多条街巷中最幽暗阴森的一条,常年弥漫的气味说不清道不明。聚集于此的都是些离群索居的古怪人,与城内其他居民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但镇远城暗地里流传一种说法:显祖街里居住的都是些堕落户,从事的营生见不得光。这种无凭无据的说法后来得到了验证,不知从何时起,显祖街上方加盖了瓦顶,出入口也封堵了砖墙,自西首至东尾,从此不见天日,昼夜漆黑一团。

“鬼巷”,犹如暗夜中的黑影,无法清晰得见,游离于喧嚣,渐渐淡出镇远城人的视野和记忆,沦为一片乏人问津的法外之地。

辛还三年前走进鬼巷,疑惑镇远城内竟有如此悚然的所在。明明是地面的一条街巷,置身其间,就像落入阴曹地府,鬼气森然。那次偶然进去之后,从此欲罢不能。吸引他的到底是什么也说不上来,或许是那里出售的罕有之物,或许是性格古怪的卖家,也或许是幽暗之中,他不必以本来面目示人……

一堵漆黑的砖墙,一扇锈蚀的铁门。

半掩半开,像垂死之人颓然半闭的嘴,你不清楚它要拒人于外,还是要迎人于内。从门缝看进去,里面只有比子夜更浓稠的黑暗,浓得要溢出来一般。那扇门,是两个世界的交界,阴阳的分野。

“就算一百座坟加起来,也不会比它更冷。”辛还这样想着,手伸向被晨露濡湿的铁门。

进鬼巷不下十回了,但每次进去前,都要稍作犹豫。你不知道那片人为的黑暗之中,潜伏的是意外之喜,还是横来之祸。罗德告诫过,镇远城每年都有人下落不明,十有**都做了鬼巷的冤魂,成了制造“恨血”的原料。至于恨血是何物,罗德也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但言之凿凿确有其物。他说,这是他爹说的,不会错。他爹是个猎人,五年前一次酗酒后不知所踪。

辛还认为罗德的说辞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恨血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

他在巷口站定,适应里头的黑暗。抬起双目,发现里面有几点豆大的荧光,可能有人进来了。轻轻咳嗽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两旁是黑黢黢的店铺,如果亮起一线光亮,那就是要招揽生意。

辛还从没在这个点来过。他朝前走,两边亮了几点光,随后又无声地熄灭。他数着步子,在一家熟悉的店铺前停下。等了半刻,对面没有光亮,他打了个沉闷的响指。空洞的黑暗中跳出一豆萤火光,那种暗度的蓝光似乎是黑暗的孪生子,并不能打破黑暗,只代表有人在接应你。

对面站着个人,但看不见。对方也看不见自己。辛还觉得闷热,索性把草帽摘下,扇了扇风,驱一驱封闭空间特有的霉气。

“这么早?”对面那人说,声音沉静稳重,对辛还来说很熟悉。

“早……”辛还没想到暗无天日的鬼巷人还有时间观念,不由一怔,呐呐道:

“你们,不休息吗?”

“人才休息,鬼不用。”

本是句玩笑话,但那个声音一本正经得似乎在讲一个事实,辛还扇风的手僵住了。

“好久没来了,有没有什么新鲜货?”他故作轻松,口气显得与对方很熟稔。

“不知道你多久没来了,要多新鲜?”那个声音很淡然,并不认可这种熟稔。

辛还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弄错了地方。他使劲捏紧拳头,壮着胆问:

“你这儿有……恨血吗?我想——”

话没说完,对面那点蓝光顿时消隐,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尾晕。眼前复归黑暗。那个人一定是想回避这个话题,离开了。

他没有就此作罢。拒绝不能打消他的念头,反而如火上浇油般令他一探究竟的愿望更加炽烈。往前又走了一段,刻意靠近刚才看到的那几点幽光,隐约听到交头接耳的人声。那是顾客与店主在做买卖。人声轻如虫鸣,听不清在谈什么。他刚停下来,就见对面蓝光乍现。他开门见山:

“请问,有恨血吗?”

话一出口,周围絮絮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那些蓝光也随即熄灭,尔后响起四散的脚步声。好在对面的那点光依旧闪烁着。

“买家本就不多,你把他们都吓走了。”对方埋怨着,声音低沉干涩,辛还感觉有一块糙树皮在刮他的耳廓。“起码的礼貌要有。”

“我不知道恨……”辛还试图辩解。

“不要提那两个字。”黑暗里的人轻声打断他,“不要再提。”

“我听人说了那个东西,一时好奇。”

“不是一时了,看塔人。你最近来这几次都在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

“没什么稀奇,瞭望塔是梓树造的,你身上全是这树的味道。”

“哦,好。那么,恕我无礼……”

“既是无礼,谈何可恕?”那个人又打断辛还的话,“再说一遍,起码的礼貌要有。”

辛还不甘心,用力一咬牙:

“到底有没有那个?”

“有,也没有。”

“什么意思?”

“显祖街是有的,但成为鬼巷后,它就没有了;听声音,我在这儿,用眼看,我却没有。就是这样。”

辛还听不懂,露出苦笑。

“别的你需要吗?八爪蛙、三头蛇、银沙蠕虫、鬼督邮、黑箭蜥、脐胶,都是新货。还有生牙粉,年轻人用不上,家里有老人的话,可以带些回去。哦,有货友前天在我这儿寄存了一支鳄矛,锐不可当,要不要看看?”

听话听音,那人看似殷勤,语气温和,辛还听得出来,这殷勤客气背后是漠不关心的冷淡和克制的反感。辛还知道不能再纠缠下去,问了价格,随口说:

“那就……给我两棵鬼督邮。”

那点蓝光稍微亮了些。柜台前竖着一面方格木挡板,光亮所及,也就刚好照亮挡板下方的木窗口。

一个装着两棵叶草的狭长木屉从窗口递出来,辛还借着模糊的光,看到窗口那面的阴影里抓木屉的手:细长、枯瘦、惨白。

“是个老人。”他想。

辛还看了看两棵草,叶嫩茎粗,根上还带着湿土,很满意,取了盒子里叠好的一张草纸,把鬼督邮仔细包好,塞进胸前,道谢后快步离开。

那盏马灯也随之熄灭。

鬼巷,复归混沌,好似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不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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