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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时间是世上唯一的奢侈品

海棠花带我四处游览。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她解释说只有意外落水的人才有可能进来,主动跳入湖中的人进不来,也看不到这个世界。忘忧湖的水面如同一面单向镜,只能从这方看过去。物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没有纷争。一切都随心所欲。

海棠花说:“你想干什么都可以,随你高兴。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无聊。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咱们去吃饭吧,爸妈应该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

我瞠目结舌。爸妈?她在说什么?

我们来到城堡,餐厅中,饭菜已摆上,爸爸妈妈赫然坐在桌边,见到我,招呼道:“然然,洗手吃饭。”我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他们笑容亲切,关系融洽。海棠花冲我眨眨眼睛。一家人其乐融融是我最大的愿望,而海棠花将愿望实现了。忘忧湖世界才是真的桃花源,比我那个“桃花源”强多了。我死心塌地爱上这里。

阳光明媚,时光悠长,从此都是欢声笑语,幸福快乐。我们唱歌跳舞做游戏,想方设法找乐子。海棠花充满活力,思维很跳跃,跟她对话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上她的思路。她很健谈,向我抱怨:“最不好玩的游戏是猜谜和捉迷藏,因为大家都是易若然,心思一猜就中。”我被逗得哈哈笑。王在野曾质疑我和分身‘相亲相爱’,他错了,我嫌弃的是现实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失败者,而不是别人,哪怕是分身。

一开始,海棠花给我的印象是“疯狂至极”,她有好多“自杀式”的举动,后来我理解了,若非她是这么疯狂的人,不会产生那么多新奇的想法,不会创造忘忧湖世界,不可能死里逃生。

海棠花犹如忘忧湖世界的神,不断创造奇迹。我问她怎么做到的。她说:“心里想一下就做到了。因为相信自己无所不能,然后就真的无所不能了。”

无论过多久,在忘忧湖世界始终是一天,过不完的一天。大家无忧无虑,唯一的烦恼是接下来玩点什么。我们至少已玩过一千种游戏了。海棠花竭尽全力让大家开心。我们骑马、打猎、酿酒、采花、寒江钓雪、扁舟逐浪……我尝试了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比如悬崖蹦极、深海潜水、在活火山口烤肉、在彩虹上滑滑梯。我从悬崖跳入水潭,又顺着倒流的瀑布回到悬崖上。我骑着巨鹰飞翔,横绝千里,直入白云。

有时我感叹生活美好,很怕失去。海棠花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无论在这里过得多快乐,回去后还得面对那些痛苦,不过你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你不会回去呀。你将一直快乐下去,享受美好。”

“就这样一直到老?”我还是惴惴。

海棠花笑了:“老?不会老。我们永生,永远年轻!走,我们去雪山堆雪人。”她呼啸一声,巨鹰冲上云霄。

我莫名地打了个寒战。她说的永远和别人说的永远可不一样。

巨鹰飞越城堡,忘忧湖下,正是月夜,残破的塔楼上,王在野长身玉立,白袍飘展,如一片恢弘的云。他依然在找我,但不知去何处找,于是守在我消失的地方。

海棠花驱使巨鹰飞到我身边,望着湖水,说:“啊,猎人。”

我问:“他是什么来历?”

“没人知道。他大概是元老,我进入幻境时他就在。”

“不知他是敌是友。”我说,“他救过我。不过,或许他是想利用我除掉女王。”

她说:“他的确对你另眼相看。”

我疑惑:“你能看见幻境中发生的事?”

她点头,说:“在幻境中,我能感受到你在现实中的经历,不是看到的,而是那些事自然地出现在大脑里。进入忘忧湖世界后,我感受不到现实了,但能够感受到幻境中的事。”

我惊讶:“你知道我来自现实?你知道我的身份?”

她一副“何必大惊小怪”的模样,平静地说:“能让你开心是我的荣幸。”

我很感激她们不嫌弃我,因为我是那么嫌弃自己。我喃喃:“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怎么样了。”

海棠花说:“管他呢,把那些都忘了吧。从此以后,你不必对别人歉疚,不必考虑别人的感受,不必对谁负责,这里只有你自己,我们就是你。你没有任何责任、任务、压力,不会做错任何事。你做什么都是好的,正确的,不用再管任何评价,包括你自己做出的。你是自由的,松弛的。你可以享受孤独,也可以融入热闹。我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让你称心如意。”

在忘忧湖世界又过了多久?我已失去时间概念。时间是世上唯一的奢侈品,但在这里,它一文不值。当某个东西多到无穷无尽,它也就失去了吸引力。

因为知道爸妈是假的,我对他们无法产生强烈的感情;因为知道让我快乐的事是假的,所以快乐大打折扣。我渐渐失去对事物的兴趣,一天比一天沉默。海棠花努力逗我开心,我十分愧疚,觉得有负于她。扪心自问,自私而贪婪的我啊,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思索许久,没有答案。我不理解自己,从前是,现在也是。我自嘲地想,大概因为我与黑暗共生,反而不适应阳光。我痛苦惯了,快乐让我不知所措。虽然努力振奋精神,但我依然情绪不高。

海棠花察觉到了,说:“我带你看一样东西。”她带我参观城堡的地下室。地下宝库中装满了珍珠宝石金扣子,多得从箱子里溢出来,同样的宝库共有十个。她大概以为这能让我安心。她忘了,在忘忧湖世界根本不需要花钱,没有商品买卖,没有交易,所有东西都自取,应有尽有。如果不需要交易,再多的金钱有什么用?慷慨与吝啬,判断的基础是有限的东西。

我的反应让海棠花失望了。她为我的落落寡欢着急,苦思冥想,拍手说:“有了。你看看身后是谁。”我转身,看到了曾经的伙伴和现在的同学。她说:“你想和谁玩,告诉我,我把他们变出来。”

所以全是假的!我心慌得不得了。我不是不满意,但所有快乐的日子都像是别人的,是我偷来的,一家和睦、同学亲爱,这是别人的生活,不是我的。生活越美好我心里越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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