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心跳如擂鼓,沈孤予却不慌不忙地随手拈了块小石头,击中不远处的竹子。
竹上鸟雀飞去,扑闪翅膀的动静让牛十三放缓神色,他不再细究,连忙转身看向道路另一边。
道路两边都是竹林,可另一边的位置显然更大。
牛十三左右张望一番,上前扒开竹子,露出藏在后面的东西,他没想拿走那些东西,只是仔细拿土和布又覆盖一遍,直到从表面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后,他才满头大汗地离开。
待他走后,元初紧闭的呼吸慢慢恢复正常,思绪回笼,他才感知到沈孤予压在自己背上的手臂,原来这人一直在限制他的行动。
一旦自己方才乱动了一下,会发生什么?
元初不敢深想,只感觉刚刚松快一点的胸口再次压上一块重石。
沈孤予又静静等了一阵,直到确认完全没有动静后,才收回束缚元初的手,两人从竹林后走出来。
太阳不知何时移了方向,竹林洒下细密的阴影,元初看着沈孤予走到道路另一边,盯了一会儿土包,又用手碾了碾土,并没有翻开土的意思。
元初愣愣站在一边,就见沈孤予起身,汗湿的碎发不知何时被风吹干了,随着他的转身,那点细碎的头发覆在额头前,凸显出那双漂亮却漫不经心的眼睛。
“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过来啊。”
元初刚想避开对方的视线,就听到沈孤予的声音。
明明语气与平常没有区别,但昨晚以后,元初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简单觉得这声音温柔,只觉得这话里埋着陷阱,一不小心就会踩进去。
元初身上冒汗,穿过竹林,脚步落在离沈孤予一尺多时,就听沈孤予道:“以后就按这个距离跟着我,不要离我太远。”
元初立刻站得跟树桩子似的。
沈孤予也不再看他,而是垂眸看着地面,不知在思考什么。
小径幽静,暖暖的阳光不受遮掩地打在竹林上,又反射到两人站着的空地,那股阴冷恐怖的气息被阳光驱散不少。
元初站着站着就开始发呆,视线落在地上,那块被挖过的区域,新土还潮湿,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牛十三平常都干什么?”
一道声音响在耳边,打断元初的怔愣。沈孤予很自然地在思考受阻时,询问元初一些信息,仿佛两人很熟稔。
元初目光一滞,紧接着开口道:“就在田里来回走动,说话什么的。”
他不太习惯这样被人相信的语气,比起这样给人力量的话,他更习惯被人贬低,以至于当沈孤予对他用这样的语气开口时,他怎么都不自在,像爬了一身蚂蚁。
“没干过活儿?”沈孤予问。
元初摇摇头。
“也对,活儿基本都是你干的。”
沈孤予很自然地续上话头。
元初猛地抬头,目光有些震惊。
他怎么会知道?
沈孤予依旧在思量,但眉目已渐渐舒展,整个人陷入极端的冷静。
元初不由得看呆了,直到沈孤予从他身边走过,重新回到小道上,他才回神跟上去。
脑海里牛十三的话似乎还在回荡,元初盯着沈孤予的背影,不知怎地,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元初一怔,紧接着看到沈孤予的后背有一摊污红,慢慢地浸染向黛蓝布料,他呼吸一滞。
“这墙!”
一道声音响在耳边,元初思绪被打断,惊讶地看向声音来处的围墙,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再次扒住墙壁。
竹子遮遮掩掩,元初还待细看,就听一旁的沈孤予道:“都说了可以走密道,不要翻墙。”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元初定睛一看,发现墙上那人赫然和那日墙上人一样。
孟徐熙艰难地翻身,嚷嚷道:“这不是你家侍卫说你不在书房,我才在这里绕来绕去,不知怎么地,就绕到这里来了。”
永安侯小侯爷,人尽皆知的路痴。
沈孤予瞧着走过去,浅笑着搭把手让孟徐熙下来,后者一落地就凑到沈孤予跟前,上下打量他,道:
“你没事吧?听说你从良德宫出来时,半身都被血染红了,贤妃说什么你练剑,一不小心把肩膀弄伤了。”
元初眼神复杂地看着沈孤予的肩胛,那抹暗红越来越深,可沈孤予瞧着依旧四平八稳,不像是伤口被挣开的样子。
不知怎么地,元初觉得沈孤予和自己以往见过的那些贵人不太一样——那些贵人擦破一点伤,看上去就很疼,这就是好命,从小千宠万爱长大的,没吃过苦。
可沈孤予这个,连元初自己都觉得很疼,但当事人却若无所觉。
真的很不一样。
沈孤予笑着糊弄过去,孟徐熙连问几个问题,都被他避重就轻地躲过去,他也就识相地不再多问。
只将目光投向身后的元初,眼睛微微眯起,然后笑起来,“你不是药田那儿的仆役嘛,怎么在这?”
元初惊讶于孟徐熙的好记忆,慌忙行礼。
孟徐熙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循着元初凝视的眼神落在沈孤予的背上,道:“七殿下,你这衣服都可以去开染坊了,赤色都省了,还不快包扎一下。”
沈孤予回头,扫过元初凝视自己的眼神,不在意道:“没事,伤口挣开罢了,回头重新包扎下就行。”
他说着很温润地笑起来,“不管这个了,先去药庐。”
一行人顺着小道,快步走到药田。
日头正大,药田没几个人,元初悄声跟在两人后面,然后在沈孤予的指令下,去收拾东西。
其实元初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左不过是些难以入口的存粮,以及一些看上去破破烂烂的物件。
只地窝墙上还有沈孤予给的草编,元初想了想,还是把它带上了。
刚出地窝,就听孟徐熙懒洋洋开口道:“你一个皇族,在这里等罪奴收拾东西,说出去不怕被笑掉大牙!”
沈孤予的声音混着骤起的微风,“这有什么的,他们爱笑就去笑吧,左右也不敢当着我面说。”
孟徐熙还待说些什么,元初已经悄声从地窝上来,沈孤予视线落在他身上,轻轻柔柔地,扫过怀里一堆破烂,最后停在那串草编上,视线一顿。
元初没由来地感到窘迫,胳膊收紧,抱住怀里的东西。
“收拾好了?”沈孤予问。
元初点点头,沈孤予接着起身往药庐走,“走吧,有什么事还是去里面商量,府里最近混进点东西,别被听到了。”
孟徐熙摆手跟上,身上的碎花纹路锦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线映射的光照进元初的眼里,晃得眼睛疼,他不由地低下头,动作有些僵硬地跟上前面两人。
药庐内温度清凉,对流的侧窗吹进树荫下的凉风。
沈孤予和孟徐熙瞧着要聊重要的事,元初抱着东西本想走远点,却被沈孤予拦住:
“别走,过来。”
沈孤予顿了顿,才道:“别走远,就站在这里。”
元初攥着身后的衣摆,点点头,孟徐熙坐在一旁,没个坐相,目光却在两者间徘徊。
末了一笑,“殿下别说了,你没发现这人很怕你吗?”
沈孤予看着元初头顶的发旋,唇角微勾,道:“这可真的没发现。”
“罢了,先说正事。”孟徐熙正色道,“内廷昨日有事,咱们的陛下和药师大人发生了冲突……”
沈孤予微微前倾身体,扣盏倒茶,黄绿色的茶水伴随着茶香飘逸,他放了一杯茶在孟徐熙面前。
“据说陛下在南部找了些新医,在研究着什么东西,药师大人发现后震怒。”孟徐熙没喝茶,说得起劲。
“新医?”沈孤予疑惑道,目光仍在茶桌上。
“据说与皇室医术共出一支,但祖上分裂,现在只做散医罢了,精通巫蛊。”孟徐熙道。
“精通。”沈孤予笑起来,“要说精通,怕是皇室才是真精通,也罢,随便他怎么搞。”
“也是,只是觉得奇怪,陛下医术高明,怎地还被这民间瞎闹的玩意唬住。”孟徐熙仰头喝茶,眼神戏谑,不着调地倚在靠背上。
“医者不自医,总有些事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沈孤予默默道,视线偏移,意外扫过元初。
这人矗在一边,肢体僵硬地搂着自己的物件,动作紧绷,看上去不协调,像是从自己怀里拥有的这点破烂汲取力量一样。
元初低着头,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不想知道太多东西,也不关心沈孤予和永安侯会聊些什么。
但沈孤予要他留在这里,他便只能站在这里。
“这就是你那个药人?”孟徐熙压好奇地看着元初,“可惜了……”
沈孤予看向他。
“这么好一个美人,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听上去怪怪的。
但鉴于孟徐熙平常说话就这样古怪,沈孤予不再细想,他待再喝一口茶,就有一道黑影从侧窗窜进来。
身法利落干净,几乎像瞬移,脚尖点地,几下子来到茶案边。沈孤予淡定喝茶,孟徐熙却被吓了一跳,朝后躲闪,待定睛看去,发现是那日在密道外见到的那个陵阳子弟。
李坡今日依旧穿着黑衣,娃娃脸瞧着有点灰蒙蒙的,像是刚从土灰打滚出来,他斜觑了孟徐熙一眼,差点没翻个白眼。
紧接着他俯身对沈孤予低声说了几句。
沈孤予放下茶杯,眼底的漫不经心收敛一点,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元初。
孟徐熙却像没听见他们的话,目光依旧落在李坡身上,看着他拔出短刃挡在前面,不由眼神迷离地感叹一句:
“你从哪里找的人?还是陵阳子弟,长得真好看。”
沈孤予尚未回应,紧接着空气中弥漫开铁锈的血腥气,几个蒙面人拎刀现身。
“咚”地一声,一个瞧着眼熟的侍卫的人头被扔到地上,轱辘轱辘滚到沈孤予眼前!
沈孤予:(变态)觉得老婆吓到的样子挺可爱。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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