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元初的气势惊到，孙廿二瞪大眼睛看着元初，没有回神。
过了两三秒，他才恍然瞪着元初，怒喝道：“你算哪根葱，在这里吆五喝六的。宁淀！”
孙廿二后面那句话把旁边的壮汉给喊起来，宁淀僵着脸，慢吞吞过来，伸手想要把元蓓抓过来。
“不要！”
元蓓后退挣扎，宁淀又抓得更狠，元蓓越挣扎越难受，力气渐渐变小。
“快别乱动了。”
旁边有个围观的大娘挨得近，连忙摆手道。
“人李娘让你白吃白喝这么久，你嫁给别人做小，还了她的欠账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挣扎什么？”
“什么欠账？”元初感觉不对劲。
“这我到哪里搞清楚去。”大娘知道得半清不楚，但说完还是抓紧劝元蓓，“这活一辈子，去哪儿不是去，快别添麻烦了，跟人家走吧。”
元蓓听着一愣，下意识往元初身边靠得近些。元初扫了那大娘一眼，道：“我妹妹可不是累赘，她没添麻烦。”
不知为何，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充斥了胸腔，元初说出了这句话，把大娘怼回去。
“嘿你个瞎眼的，竟不识人心了，果真是下.贱的王.八羔.子。”
这大娘气鼓鼓地要上手，然后被身边的人乌泱泱上前拉开了，场面本身就够混乱的，但比起打架，他们还是更乐意看新娘子出门。
李娘刚才摔在地上，好半天才起身，连忙凑过去，就听那老娘提到欠账的事，连忙啐了口，怒道：
“老娘欠谁的账了！”
她说完，扭头又看着孙廿二，“你小子也是个罪奴，倒在我们跟前玩这些三六九等的把戏。”
“我就算是罪奴，那也是漕会的人。你自问在南城，你敢跟我们漕会对上吗？”
孙廿二得意洋洋地看着李娘，潜台词就是如果惹不起，就别瞎嚷嚷。
“你……”李娘声音一顿，依旧不依不饶，“我并未欠账，你……”
“我什么啊？”孙廿二道，“刚才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吧，西市一药堂你写的条子还在哪里呢，自己欠了账留了把柄，就别来怪人家找我们漕会要账。”
“那钱我是还上了的。”李娘怒道，声嘶力竭，“是那黑心掌柜和你这个畜生设计陷害。”
“陷害可当不起。”孙廿二笑嘻嘻道，“有谁能证明你还了欠款？有谁能证明？你看没有人能证明，你现在又还不上钱，我带走这下.贱女.奴抵债很合理不是吗？”
“大家说是不是？”
稀稀拉拉有应和声响起，虽不响亮，却也足够击溃李娘的心防。
“好了，小蓓，跟哥哥走吧。”
孙廿二笑着把手伸向元蓓，长满麻子的脸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元蓓禁不住后退一步，却被孙廿二摸了下脸。
元初挡住孙廿二还要继续放肆的手，孙廿二这才正眼看了下元初，笑道：“元初，你是元蓓的哥哥，以后也算我大舅哥，好了，现在把小蓓交给我吧。”
“不要。”
元初挡住元蓓，不让孙廿二的手碰到元蓓，“我可以作证，李娘还账时我在场，一药堂的掌柜当时还见着我……”
他的声音还有些抖，但确实是一字一句在回应，与众人印象中那个任人可欺的样子大不相同。
孙廿二一惊，目光定定看了元初几瞬，才阴下脸色，“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元初的脸，声音极大，再加上面目狰狞，光是在旁边看着都给人一种不适感。
元初垂眸扫了眼沈孤予的衣摆，挺直身体没有逃避闪躲，反而道：“李娘还账那天我在场。”
“呵！”孙廿二转身哈气，“你.他.娘.的在场有什么用？真是笑掉大牙。”
他在肃静的空气中发出失声一样的笑，“你是进了王府，就不知自己是什么狗.屁模.样了吗？你一个下.贱的甲奴，登堂作证，谁会拿你说的话当真？还不起钱，就老老实实让元蓓跟我做妾。”
孙廿二啐了元初一口，又准备去抓元蓓，但元初依旧拦着，“罪奴是可以作证的。”
罪奴在南明律例中是可以作证的，只是从来没有人把它当成一回事。
可元初此刻却想争一争，过往无数次选择逃避和忍耐的自己，现在想为元蓓争一次。
输了就输了，大不了带着元蓓逃出都京！
元初心尖胆颤，“上顺天府敲鼓，咱们一并分说。”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没想到元初会说出这样的话，而孙廿二在其中最为突出。
在外头随意忽略罪奴可以，但要真上了公堂，那律例白纸黑字写着，一切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孙廿二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判断，紧接着冷笑一声道：“谁.他.妈.的要跟你去公堂，自己去敲着玩吧，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压根没有人会信你一个字，你就是一个低.贱到骨.子里头的罪奴。”
孙廿二说完，试图从元初的眼中找到动摇和恐慌，好以此继续刺激他。
但是元初的眼里在最初短暂的慌乱后，很快恢复了平静，他镇定下来，用平静的眼睛看着孙廿二。
“别人信不信我是别人的事，但是你今天就是不能带走元蓓。”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清。
沈孤予在旁边斜觑着元初，脊背挺直，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呵你个贱.奴，宁淀！别废话了，直接动手！”孙廿二怒吼一声，原本抓着元蓓细瘦胳膊的大汉开始发力。
也不管元蓓被胳膊扭曲弯折痛得说不出话，这人是打心里准备直接掰断这条胳膊把人带走。
元初着急地拦着宁淀的动作，却突然一只胳膊横插进他和元蓓之间，一个巧劲，宁淀的手腕就脱臼，元蓓跌回元初怀里。
沈孤予站出来，道：“你说这女子欠了钱不还，要拿这女.奴抵账？”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孙廿二收着语气，沈孤予穿着和气度都不凡，瞧着就不是个好招惹的货色，刚才还以为这人是来看热闹的，现在却又不清楚这人的来意。
“我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可以让元初站在公堂上。如果你不怕把事情闹大的话，要不咱们一起去府尹那里？”
孙廿二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眼前这人看得很透，这一句话完全打在他的死穴上，虽然场上混乱不堪，可却如这人所言，他是不敢把事情闹大的。
孙廿二又冷冷瞪了沈孤予一阵儿，才收回视线，叫宁淀离开。
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收尾，在场人纷纷退散，觉得看得不过瘾。
空气流通，微风吹过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这声音慢慢从远处传进耳边。
元初回神，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沈孤予，莫名抿了下唇。
他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沈孤予，这人的肩背宽阔，瞧着很漂亮，细碎的头发被风吹开，在耳边划开一个漂亮的弧度。
沈孤予扭头，就对上元初发愣的眼神，禁不住一笑。
这一笑，就像是火折子在黑暗中擦亮了火星，在眼前唰的一下，让人想躲闪却不会让人感觉害怕。
沈孤予看着元初低头避开自己的视线，连眼睫都在表达他的慌张，不动声色地蜷曲手指推了他一下，“走吧，先看看你妹妹的病。”
手指下的温度依旧灼热，像是能烧进人的五脏六腑。
元初点点头，拍了拍元蓓，示意她先走，然后自己刻意落后一步，抬眼看向面前。似乎一刻，又似乎更久，他发现自己愣在原地，不再漫无目的地思考，只是定定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仿佛只是这样，心头便不再慌张。
不远处的孙廿二走到半路，突然愤恨地啐了口口水，道：
“快走！回去告诉头儿，那狗.奴现在有人撑腰了，小.贱.蹄子接不出来了。”
元蓓的病暂时稳定下来，沈孤予把了脉，调整了一下之前的药方。
李娘拿过来打眼一瞧，笑道：“上次见了便想说，这方子妙极，先生师从何方啊？”
“不值一提，散医罢了。”
沈孤予拨开这个话题，李娘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很识趣地不再多问。
元初把这阵子攒的钱交了一部分给李娘，然后和沈孤予走回舆驾，刚开车门，就听见李坡得意洋洋的声音：“你们今天可真唱了场秋菊打官司啊。”
舆驾辘辘前行，周围人声远去。
“元初你今天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李坡不避讳地扑在元初身上，一手捏着后者的脸上下瞧了瞧，“你不会是换了个芯子吧，披了人皮的精怪？”
元初脱离刚才剑拔弩张的环境，紧绷的神经松懈，又变得安静，只笑但不说话了。
沈孤予视线放在李坡的手上，定定看了一会儿，才出声打断：“今天怎么过来了？”
他笑得温柔。
李坡却突然收回手，向后躲，浑身起了恶寒，“你没事笑那么好看做什么，害的我后背都发寒了。”
不过他插科打诨完了，又说回正事，“东平那个案子调查出结果了，二和五都掺和在里面。”
“证据如何？”
“有赃物和人证，只要上面那位别任性，这件事跑不了。”
李坡说正经事还是很认真的，只是往往说完思维一发散，就容易扯出点别的事情。
说完东平的事，舆驾内静默了一会儿，李坡的声音凭空而出：“哦对了，新药人已经到都京了，你看着什么时候我给你送过去。”
李坡：会说话的人就是来助攻的~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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