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葳愣怔三秒，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空瓶放到地上，又拿起自己原本的那瓶放到右手边。
然后一句话没说，开始继续撸串。
如果忽略她飘忽的眼神，就是不敢看沈庭彻的话……那她的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棒！刘琰倾默默给她竖起大拇指。
还以为沈庭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谁知下一秒，他说：
“你倒是挺顺手啊。”
时葳一僵，不自觉地舔嘴唇，反而更加不敢看他了。
沈庭彻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唇也痒了一下，喉咙有些干。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许则已经做好了沈狗起身走人，自己留下来救场的准备。
以前有过女生故意而为之，用沈庭彻的杯子喝水，被他知道后，当着女生的面直接呕出来了。
他洁癖的点还挺奇怪。
片刻后，沈庭彻伸手重新开了瓶橙子味儿的，然后……啥事也没有。
许则震惊，又不好多话。
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
“……是我比较吃亏吧。”时葳小声叨叨。
却清清楚楚地回荡在寂静的桌面上。
沈庭彻眼睑骤然抬起，与时葳偷偷观察的视线撞上，他的眼神变得晦暗幽深。
时葳毫无准备，惊了一下，那样锐利的目光，竟叫她暗暗捏了把汗。
他不动声色的模样，竟叫惯会看人脸色的时葳，一时也分辨不出他是否生气了。
同时，心底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根本不是学校里表现出来的三好学生那样。
他和循规蹈矩完全搭不上边。
沈庭彻嗤笑一声，“对不起？”
他说。还是疑问句。
似乎哪里不对。
“没、没关系？”时葳学着他的语气回了一句。
他像是笑了，又像是没有，举起汽水瓶猛喝一口。
……之后的记忆，时葳很模糊。
反正她和刘琰倾回到学校时，被宿管阿姨逮着骂了好久，还说第二天要告班主任。
什么颜以观父亲是校长，权力再大也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躺在床上的时候，时葳闭上眼睛，那短暂心悸般的情绪慢慢又荡了起来。
流光溢彩霓虹海下的那个少年，精致出色的五官轮廓，脸上清爽笑意像遮了一层薄雾不真实，难以靠近。
他多数时间不说话，只神情懒散地听着，鼻尖那颗黑色的小痣，勾得人心痒痒。
时葳眼睛微微睁开，而后又紧紧闭上，让自己不再想任何事情。
……
周六。
颜以观到射击俱乐部的时候，沈庭彻已经在了。
他戴着耳罩，左轮九发，屏幕显示中靶很分散。
“心情不好？”颜以观问道。
沈庭彻摘下耳罩走到休息厅，“还好。”
他从来不对外人说自己的事情，从来不会。
颜以观和沈庭彻住在同一片府院。
最初跟着父母上门拜访时，她一眼就望见了后.庭笑的得意明亮的小少年。
惊鸿一瞥，乱了方寸。
和他相处的两年，也只在偶然的谈笑间，从许则的口中，听到沈庭彻小时候的趣闻。
一桩一件，令谁能不心动？
可他这个人，其实不近人情。
颜以观撇撇嘴，和沈庭彻对面而坐，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难得许则不在，他们鲜少有两人独处的时候。
不禁抬手拢拢刘海儿，道：“对了，你……”她正打算说点什么。
沈庭彻却站起身，打断了话，“我再去开一局。”
“……”
如若放在平常，颜以观可能会善解人意地一笑，不会做出小女生死缠烂打的行径。
她有她喜欢人的原则。
可是这种“成熟与平和”，被突然冒出来的时葳打破。
换句话说，颜以观心态失衡了。
于是鬼使神差的，忍不住刺道：“怎么，跟我说话能割你肉吗。”
沈庭彻看起来有稍许惊讶，或许没见过“锋芒毕露”的颜以观。
颜以观在他面前总像是“包了一层什么”，看不透，不真实。
至于个中缘由，沈庭彻不是不知道。
“抱歉。”沈庭彻自知失礼，复又坐了回去，“你想说什么？”
他悠然的态度倒叫颜以观的愤怒成了个笑话。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恢复到气定神闲。
“你还记得半个多月前，咱们去吃烧烤吗？刘琰倾，就我那个同桌，她不是住宿吗，结果回去之后还是被宿管阿姨逮着了，第二天我们班主任把她狠狠训了一顿，说她为了一口吃的真是命都不要了，哈哈哈——！”
“嗯。”
“……还有篮球赛！学校下通知到学生会，打算十二月份办个冬季运动会，班级间篮球比拼，你要参加吗？”
“……嗯，再说吧。”
颜以观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抿抿嘴，又道：“你如果不参加，陈天炀可不会放过你。”
“嗯。”
“……”
颜以观笑容冷凝。
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无人捧场。
对面的人魂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时葳和刘琰倾是一个宿舍的，她也被自己的班主任给骂了。”
她突然没头尾地来了一句。
“……什么？”沈庭彻回神。
刚刚他在想许则那二货怎么还不来，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识问了一嘴。
颜以观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她想起每次去打球的篮球场，就在塑胶跑道的旁边。
每个夕阳西落的黄昏，晚自习开始前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他们几个人都会去打几场。
高二时间和高一有些不同，但她为了这不多时的见面，总会用自己学生会主席的身份想办法。
和他一起打篮球，打游戏，即便处的像兄弟，她也很快乐。
心尖激动到颤动的快乐！
可是不一样了。
以前从未注意，现在才发现，时葳过于频繁地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有心还是无意，颜以观看不出来。
但时葳不会像其她女生那样，路过篮球场大声说话或发出大笑，企图引起他们注意。
也不会像某些女生特地绕着操场最外圈走，就为了用余光瞟那么几眼。
亦或是走路特别端着，后脑勺马尾辫一晃一晃的，都能翘天上去。
时葳只是安安静静的，晚饭后为了消食到操场走圈，间隙抬起头眺望远方，不知道想什么。
颜以观注意到她，全因为沈庭彻的视线。
又一次沈庭彻走神，被陈天炀用球打了之后，问他看什么，他顿时移开目光，敷衍说“没什么”。
原来，心如止水的沈庭彻，也有“兵荒马乱”的时候。
倒是陈天炀瞄到时葳，正大光明停在场中央，大声地喊：“时葳——！嘿！——”
周遭的人都在看他，时葳却慌乱地头也没回跑了。
后来陈天炀就被沈庭彻一球砸在脸上，鼻涕水都流了出来。
颜以观就在旁观者的位置上，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似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深深地低垂下头。
……
“没想到，你居然会喜欢林黛玉。”
“……”沈庭彻一愣，“啥玩意儿？”
颜以观抬头，挂起调侃的笑，道：
“初中那会儿，不是最讨厌林黛玉扛锄头葬花那幕吗，还得背葬花吟。怎么现在，反倒好这一口呢。”
“……什么林黛玉？”沈庭彻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猛地想到什么，顿感荒唐至极。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他喜欢时葳？真是离离原上谱！
“不可能吗？那你慌什么？”颜以观笑嘻嘻的样子，似是在看一场好戏。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已几近悬崖，摇摇欲坠。
沈庭彻被气笑了，“我哪有在慌，你没凭证不要胡说八道。”
“哦……我胡说八道。”颜以观一直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反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说的‘林黛玉’指谁吗？”
“……”
“所以，你以为是谁？”
“……”
沈庭彻沉默了。沉默了好久。
久到许则兴高采烈地冲进来，他都没再说一句话。
“嘿！沈狗！不得了了，你第一被夺走了！”
许则满是幸灾乐祸：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你以一分之差，位居第二！”
他伸手勒住沈庭彻脖子摇啊摇，说：
“这是你从小到大第一次得第二吧，不行我得纪念一下哈哈哈哈——他妈的不行了，笑死我了！”
今天怕是没一件事顺心的。
沈庭彻不耐烦地把人推开，“第一是谁？”
“时葳啊！还能有谁！”许则暗戳戳期待他的反应。
却见沈庭彻突然眉头紧蹙，似是被激怒了，说了一句：“怎么哪都有她。”
颜以观一声轻笑。
许则懵：“啊？”
沈庭彻甩开他的手臂，披上外套就拎包走了。
许则：“不是……他大姨夫来了？”
“……恼羞成怒了呗。”颜以观目光迷离，静了片刻，忽然道：
“我先走了，你好好玩。”
她摆手离开，一个人的背影，瞧着单薄孤寂。
留下许则懵里懵逼，不是说好三人一起玩？
然而三人行，怕也是最后一次。
……
模模糊糊的视野中，冬天到了。
颜以观记得，那时候和他第一次见面，秋天刚好过完。
暗恋的人有了喜欢的人，她比他本人先知道。
单恋的她，失恋了。
很遗憾，那么喜欢，连句正式的“再见”也不能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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