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针的过程不超过五分钟，两人很快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房间。
冯涧桥装作被吵醒的样子坐起身来，他打开柜子门，看着手中拿着名片的褚涉笑了出来：“他们走了。”
丹凤眼透着亮色，瞳眸里仿佛盛了颗星辰，唇角咧出独属少年的恣意弧度。
此刻月光发白，透过纱帘被渲染得模糊，洒落在面前人的身上，清清冷冷，朦朦胧胧，衬托出种难言的美感。
褚涉觉得自己胸口好似有些触动，短暂的且难得的愣了几秒。
冯涧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了进去：“大哥我错了。”
认怂就完事儿了，他不该嘲笑现在正跟他面对面不超过一厘米距离且似乎散发着某种危险气息的神的。
紧紧闭着眼睛连忙告饶，刚才不经意间的美感瞬间被打碎。
但褚涉可没听他说些什么，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只想着将人按在自己怀里，怀里还不够——
最好，最好是能融为一体。
他想着，猛得吸了一口怀里人耳畔的气息，感觉到其有些僵直的身体，他才终于缓缓开口：“你错什么了？”
“我，我不该笑的。”冯涧桥心虚地说道。
“嗯。”褚涉的眼神幽深，语气比眼神更幽深。
冯涧桥看他这幅架势，尝试转移话题：“呃，他们走了。”
“嗯。”
“他们给我打了一针。”冯涧桥接着说，并撸起有些宽大的袖子给他看。
“疼吗？”
“不疼。”
褚涉伸手摸了摸针口，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你有感觉哪不舒服吗？”
“好像没有。”
冯涧桥仔细感觉了一会儿，又补充说道：“非要说得话，我感觉打针的那块儿肌肉挺酸的。”
这感觉就是打疫苗的正常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打得就是某种疫苗。
“没有其他感觉吗？”
“没了。”
“嗯，那你要是有别的感觉记得第一时间要告诉我。”褚涉认真地叮嘱道，并把手里的名片递给了他，“这个你拿着。”
“嗯嗯，好的。”
冯涧桥拿过名片放进了裤子的兜里，褚涉又说：“我需要走了，我本来说今天晚上叫你一起去这里别的地方转一转，但我一直在你的屋子里似乎也会有些影响，你今天晚上先好好休息吧。”
他的眼睛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墙上的摄像头，前者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那你准备去干嘛？”
“回房间休息，刚才那两个人没给我打上针，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去。”
“哦，好吧。”
冯涧桥没有送褚涉，他躺在床山看着与他相望的摄像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是完全相信褚涉的，但是两人刚才的行为怎么也不像是一位“游戏正派”和“游戏反派”能做出的。
怎么说呢，就是有点过分亲密了吧？
这样真的不会对游戏有什么影响吗？
游戏角色出现ooc，世界里的npc不会产生严重的违和感吗？
刚才褚涉解释说“角色都只是符号”，但是他们这些“符号”却与世界的元素进行了交互，这就不是简单的完成任务了。
影响是相互的，这或许也是说，玩家也不一定非要被游戏和npc牵着鼻子走。
诚如每次入棺的时候上面显露的提示：“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扮演”。
棺中世界，现实映射，人生如戏，倾情出演。
黑暗中冯涧桥躺在床上忽然露出一个无声笑容，他的眼睛乌黑发亮，却深不见底。
从前他进入游戏都抱着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此刻他忽然觉得，这样一直被动地接受好像也不是很有意思。与其说是等待着变化来临假装角色本身去演绎，他现在更想推理事态本身的变化去演绎角色了。
这么想了一会儿，他坐起来走到窗边，遥远太空的月球反射着清冷的光辉，不知是反射了几道光辉才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如此明亮。
他盯着广场上与他死死相望穿着相同病号服的男子，抬起手轻轻打了声招呼。
关于ooc这个问题，褚涉给予他的答案颇为模凌两可，倒并非有意不告诉他，只是说试错成本很高无法描述。
他现在隐约有些理解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此刻，他需要出去好好参观一下这座披着“疗养院”名义的基因编辑所。
一路上他行路畅通无阻，走到一层门口的时候那名男子还站在广场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冯涧桥站在暗处冲他招了招手，无声说道：“过来。”
他也不确定这人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但他很确定这人应该是跟自己这个角色有仇的。
男子的表情是愤怒的，甚至是恶狠狠的，他的眉目粗旷，眼球暴突，上嘴唇微微颤抖，露出紧闭的牙关，手握成拳头贴在裤缝处，像是被拴住了脖子随时要扑过来撕咬的恶狗。
而冯涧桥招手的动作，无疑更加激怒了他。
冯涧桥听到了他低沉的嘶吼，近似呜咽的声音，非常的沙哑。
音量也很小，像是在极力地克制自己。
这种对峙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远处的男人一步一步向冯涧桥走了过来。
“你怎么站在院子里？哪儿不舒服吗？”冯涧桥此刻像是名正常的医生，正在关心自己手下治疗的病人。
但病人似乎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低哑的怒气激荡着喉咙的声带，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哪儿不舒服吗？”冯涧桥淡定神色，又问了一遍。
尽管对面的男人像是要随时冲过来，但他却没有丝毫的慌张，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
如此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冯涧桥忽然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人是个哑巴？
“你住哪间房间来着？”他问到。
男子忽然伸出了手，冯涧桥条件反射般往旁边后撤半步，快速握住了向胸口袭来的手掌。
这人的手掌偏厚，摸起来有些粗砺，刹那之间，冯涧桥看到了那只还在手腕间晃个不停的手环。
是一枚银质的手环，内壁上有一串数字：1010111。
呦，巧了吗这不是。
冯涧桥咧嘴笑了一下：“你是说这边吗？”
男人已经将嘴闭上了，不过依旧瞪着眼睛不停地发出嘶哑的声音，冯涧桥仔细看着那枚手环，嘴上却说着：“要不你带路吧，我忘记你住在哪了，咱俩一起回去。”
男人发出的嗓音转了个弯，似乎是同意了冯涧桥的说法。
后者往后退了半步，松开了手：“走吧。”
但他的目光并没有从身旁男人的手腕上松开，他摸了摸一直被他揣在裤兜里的手环，一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病人，还是医生？
应该是医生吧，若是病人的话，这个游戏剧情也未免也太精彩了。
冯涧桥默默观察着眼前这个病人，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速度却不疾不徐，而且走路的声音非常的小，有些像是个偷偷摸摸的贼。
两人走向的是二层东侧，这边的摄像头很少，且都是枪击摄像头，存在很多视野盲区。
这边的装修与西侧一样，不过房间密度要大许多，浅棕色铁门上还留了一扇玻璃窗户，不用垫脚，冯涧桥刚好能将屋内的布景看得一清二楚。
比如此刻左手边那间屋子里，有个长头发的女人正对着墙编头发，她的手艺很好，头发也如瀑布般垂顺，即使没有镜子，依旧能将头发编得没有一丝碎发露在外面。
再比如斜前方右手边的屋子里，里面有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闭目打坐，他双手合十于胸前，嘴唇一直念念动个不停。
其余的几间屋子里大部分都是空着的，仅不到两三间有人且是正常在床上睡觉的。
两人走过楼梯间，男人终于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冯涧桥看着上面的门牌号写着：201 。
看起来是二层的第一个房间，之前还没有注意到，他和其他玩家的门上都是没有门牌的。
“到房间了吗？”冯涧桥听到了身后侧楼上传来的声音，但他依旧耐心地等着男人进门。
男人的声音又转了一个弯，冯涧桥看到屋子里凌乱的床单和掉在地上的被子，接着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男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还是那副样子看着冯涧桥，后者感受到了楼上暗中窥递的视线，默默转了转手指：“你是嗓子出问题了吗？”
一直持续的嗓音戛然而止，冯涧桥看着他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便又说道：“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帮你看一下可以吗？”
低鸣声又响起，男子突然低下头，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推门走了进去。
“好好休息。”
冯涧桥扫了一眼屋内的装饰，这间小屋子非常乱，但卫生保持得还算良好，只是东西扔得到处都是，什么衣服玩具和书，桌子床下哪儿都有。
桌子旁还有个阳台，阳台上放着几盆绿植，绿植小巧玲珑，像是假的。
书？
冯涧桥反应过来，但他没看清，男人进屋后将门大敞，自己站在门前挡住了冯涧桥的视野。
这屋子里的书还挺多。
冯涧桥伸头想看清都是些什么书，不料男子忽然后退了一大步，两臂张开，做了个人形十字架，冲门口的他瞪了瞪眼睛。
冯涧桥有些不明所以，但此刻他已经想离开了，楼上的人已经看了他许久了。
“我先走了啊，明天再来看你。”
岂料男子听了他这话，似乎是有些着急，猛地收手拍在了自己的裤子上，嘴里一直发出声音，像是一口痰堵住了嗓子。
“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冯涧桥隐约猜测他好像是着急了。
男子又猛然抬起了手，做了个横平举，随后又使劲落下，接着又举了起来，又落下。
冯涧桥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被迫加入了一个类似“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无奈道：“你早点休息，不好好休息我就不来看你了。”
男人一听这话忽然卡住，手臂僵直悬在空中。
“雏鹰起飞不选你做领操的可惜了。”冯涧桥小声叹了口气，迅速关上了门，抬腿往楼上走去。
一直在暗中观察地人溜得飞快，但论速度，还是差了冯涧桥不是半点。
“戚展。”冯涧桥懒得追他，出声将人叫住。
几米开外的人立刻定在了原地。
“你跑什么？”冯涧桥走了过去，两人正好站在安全出口的荧光指示牌前，绿色的光照射在戚展的脸上，精致的面庞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你刚才在干嘛？”戚展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回来。
“你看了那么半天都不知道我在干嘛吗？”
“跟病人聊天。”
“对啊，你在干嘛？”
“看你跟病人聊天。”
冯涧桥点点头，觉得言之有理，看着眼前的人与在公交车上张贴的巨型广告海报图截然不同，问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吗？”
“你不是也没睡吗？”
“谁没事儿睡觉啊。”
戚展沉默了一瞬，回答道：“大家都睡着了。”
“那你怎么没睡？”
“我还不想死。”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冯涧桥还以为这人只会回答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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