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涉心里无声叹了口气，盯着他半晌，缓缓开口：“醒了吗？”
“嗯。”冯涧桥尝试慢慢又扯下一小点被子，刚好盖住了嘴巴。
“能跟我说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褚涉问道。
“没什么，就是，就是摔了一跤。”冯涧桥如实回答，高度总结了事情的经过。
“嗯？”
一个简简单单的疑问语气词，冯涧桥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好奇这楼里其他层都是什么，然后没走两步就摔下楼去了，就是这样。”
褚涉看着他，似是有些无奈：“疼不疼？”
“不疼了。”冯涧桥轻轻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褚涉问道。
“多久？一个晚上？”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啥？”冯涧桥猛地坐起来，“我没觉得哪不舒服啊，为什么会睡这么久？”
“你还记得昨天都发生什么了吗？”褚涉没回答他，接着问道。
冯涧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此刻若不是缠着绷带，他是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额头上有伤：“没什么啊，就是在楼里转了转，下楼的时候突然觉得头晕，然后就摔了下去，磕到头了，真的没什么了。”
“不是这个，我说昨天从进入游戏开始都发生了什么？”
冯涧桥不知道褚涉为什么会这么问：“你指哪件事儿啊？”
“嗯。”褚涉想了想，“我昨天跟你说这家疗养院有一种药需要注意一下，那个药叫什么？”
“安可它定？怎么了？”冯涧桥皱了皱眉头，忽然反应过来褚涉这么问他的意思，“其他玩家——该不会失忆了吧？”
“对，你怎么知道？”
“呃……”
冯涧桥抿了抿嘴，将昨天晚上碰到戚展的事情全盘说了一遍。
褚涉倒是没有计较他为什么刚才不说，只是看了眼窗外，说：“这人从早上就不见了，饭也没来吃。”
“可能是去找门禁卡了吧？感觉他的任务像是与疗养院的病人相关的。”
“不吃饭人会死的。”
褚涉终于坐了下来，冯涧桥一下子便感觉气氛缓和了不少：“为啥啊？我早上也没吃，我是不是也会……死吗？”
“你不会，你被注射药物了，根据我的推测，众人被注射了某种药物，这种药物会限制玩家的行动能力，而每次我们吃的食物里有某种解药，就是会淡化这种药的毒性的东西，从而造成了’必须吃饭’这种游戏规则，但上午的时候有人已经给你吃过这种解毒试剂了，所以你没事。”
冯涧桥听着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死亡机制背后是这种现实准则，有些感叹：“原来是这样，你从哪儿知道的啊？”
“上午来找你的时候，刚好碰到医生从你的房间里出来，他们管这种药叫Zeta-13，常见形式为口服药，为了让你吃下去，他们费了不少力气。”
褚涉边说边勾起了唇角，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嘴这么难撬开。”
“有吗……”
他之前听杨梓轮吐槽过他像个丧尸，两人之前参加夏令营里的野营活动，当时他们住在一个帐篷里，杨梓轮第二天早上说他睡觉的时候跟丧尸一样，呼吸声音基本没有，本就有点害怕的他连忙碰了碰鼻息，然后当即就被一个肘击打中了胸口。
又像是死人又战斗力爆表，所以称之为“丧尸”。
冯涧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丝毫没有听出褚涉的言下之意，只是思考着有关于机制的问题。
对面的人看着他认真思索的模样，笑意更深：“没有。”
“那其他玩家现在在干嘛？”冯涧桥问道。
“在聊天。”
顺着褚涉手指刚好能看到广场上其余几名玩家正聚在紫罗藤蔓的石廊下，不远处零散着几名昨日相同的病人在他们的不远处静默不动。
冯涧桥觉得这个画面相当的诡异，这番情景犹如电影里表现得那种无限轮回的某一天，玩家陷入这一天的时间困境里，且每一天他们的记忆都被重置清零，而他却像是开了上帝视角，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不过这个距离，他听不到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不是完全失忆了，刚进入游戏的情景还是记得的。”褚涉说道。
冯涧桥看着远处，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些细微不同之处：“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也装作失忆了吗？”
“嗯随你吧，装一下也可以，省的麻烦。”
“那我们现在去加入他们吗？”
“你这个样子可以吗？”褚涉摸了摸他的额头，略有些担忧。
冯涧桥拉过他的手握了握，仿佛在传递什么信心：“可以的，我其实真的没有任何感觉，你是对我又做了什么吗？”
褚涉看着那双好看的手，秀长白净，中指与食指的缝里突起一条不明显的疤，像是一条攀附的肉虫。
他用指腹轻轻摸了摸那条伤痕：“我一直想问你，你手上这伤是怎么弄的？”
被刀割的，他妈妈有天晚上切水果的时候突然生气，拿着刀就要砍他，慌乱中被划了一下，伤口比较重，就留下疤了。
冯涧桥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小时候贪玩儿，学电视剧里玩儿蝴蝶刀，不小心给划了一刀。”
褚涉听了点点头：“小小年纪很有想法嘛。”
“嗯是的。”
“那你最后学会了吗？”
他想着自己应该没什么机会给褚涉展示了，回道：“不会。”
“为什么？”
“长记性了，而且这东西一般也用不上，电视剧都是骗小孩儿的。”
褚涉轻轻笑了一声：“好吧。”
“我们不用下去看看他们吗？”冯涧桥又看了眼窗外，Alteha和李林此时正站在一名病人前，不知在跟那位病人说着什么，其他人□□不知道去哪了，剩余肥宋与王阅还在石廊的长椅上坐着。
“去不去都行，世界里你关注自己的任务其实就行了。”
冯涧桥理解褚涉的意思，但坐在这里总感觉不是个完成自己任务的办法：“你之前不是说，高难度世界彼此间的任务会比低难度世界交集多吗？我感觉我的任务是不是也需要从其他玩家那得到些什么？”
褚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只是担心你这样子会行动不便。”
“我真的没什么事儿。”说着冯涧桥还站起来活动活动了四肢手脚。
看着他做得拉伸动作，褚涉不由勾起笑意：“你想去就去吧，可是我不能随时跟着你诶，毕竟我现在也算个玩家。”
“那你忙去呗。”冯涧桥得到了许可，笑了起来。
“我需要向组织汇报一下你的情况，应该很快，一会儿我就去找你。”褚涉说道。
“组织？”
“另一方势力，这个不重要，他们找我问，我就帮忙回复一下他们，免得他们找你的麻烦。”
“哦哦，好的。”冯涧桥看了眼摄像头，“说起来，咱俩这样，嗯……那个’他们’不会起疑吗？就是另一方势力。”
“不会，这个摄像头好像是坏的，而且对于一个每天都会失忆的人来说，性情大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坏的啊？”冯涧桥盯着那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不理解，为什么无法使用神力的褚涉能知道那么信息，而他到现在连自己的任务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游戏前开了全剧挂吗？
“昨天晚上我去找了一下监控，但我没找到，反而发现了一份监控设备的验收报告，里面显示现在的录像设备存在很多盲点，而且还有部分设备需要返厂的记录，一看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冯涧桥才想起来问：“你昨天晚上去干别的了吗？”
“去找了下世界的’眼’。”
“不是关闭了吗？”
“关闭是关闭，不代表不存在，也不代表不会再开启。”褚涉回答道。
“嗯我明白，那你找它是防止它再开启吗？”
“不是，这个世界有点儿问题，但我目前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因为到目前为止游戏运行得其实很正常，但我总觉得不对，我觉得不对的话那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这番话要是别人说得话，冯涧桥只会觉得这人真能装逼，但是褚涉说的，他只会认真地记下来：“嗯，那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那是怎么感觉出来的啊？凭直觉猜的？”
褚涉轻轻摇了下头，看向冯涧桥，双目平静如水：“我没有直觉。”
后者有些懵，只是隐约感觉到前者的声音有些突如其来的凉意，便问道：“什么意思？”
“我没有正常人类常说的’第六感’，不会有什么灵感。我修复过很多世界，我觉得这里不正常是完全因为’经验习得’。”
冯涧桥被看得心里一震，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不过没什么关系，反正还有我呢。”褚涉忽然又换上平日的懒散模样，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道。
“好。”
冯涧桥点点头，两人很快就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他契而不舍得决定继续往这栋楼的中庭走去，昨天他没看到，现在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说什么也要去看一眼。
不透光的走廊随着他的步伐一明一暗，路上他还在思索着刚才褚涉说得“我没有直觉”是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就与看着他的护工撞上了。
“您不能往那边去。”护工挡在他面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冯涧桥已经下意识闪开了，但奈何这位护工也与他同样的契而不舍，与他同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打一架吧，他担心这位护工发疯，讲道理吧，这人是完全听不懂的。
“那我能往哪儿走？”他叹了口气，无奈问道。
“现在是休息时间，您可以去广场上晒一晒太阳。”
“是个不错的主意。”冯涧桥有些认命般跟在他的后面顺着楼梯一路走到一层，然后走到了广场上。
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几经折射倾泻铺满整片世界，冯涧桥微微眯了眯眼，与看向他的众人摆摆手打了声招呼。
当然，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你们在聊什么？”冯涧桥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试图分析出众人对他的揣测。
大家还是没人回应他，冯涧桥也懒得装下去，等了一会儿看还是没人说话就要转身离开。
“你的头是什么回事儿？”李林忽然开口问道。
冯涧桥很少听到她说话，对比其他玩家，这位姑娘实在不怎么多言。
“说真的，”冯涧桥正合时宜地顿了一下，更集中了大家的好奇心思又留有一定的悬念，他的眼睛扫过众人，“我也不知道，我一进来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他长得好看，眼神又诚恳，从心理学上就很容易迷惑到别人，至少Althea看起来是相信了他的话：“游戏里受得伤啊？”
“嗯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醒来就这样了……”此时冯涧桥的眼神又增添了几分迷茫，显得更加真实。
众人盯着他没说话，直到Althea开口才打破了沉默：“你叫什么名字？”
“冯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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