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涧桥回家取了趟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在违章与不违章之间的速域里,他一路开出了城市,到了一座不知名的郊区山上。
这里枝芽渐绿,野花渐开,白云很低,山崖险峭,日头正好,冯涧桥的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他只是不想在待在城市里了,多待一秒他便愈觉得呼吸困难一分。
眼前这路看着眼熟,冯涧桥接着往前开,果然见到了一座道观。
这座道观还依稀犹如之前那般简陋,只是多了几株桃花树,添加了几分盎然春意。
门口站了个道士,虽然他一身潮牌装扮,但冯涧桥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曾经杨梓轮带他来过这地方,他当时还觉得杨梓轮魔障了。
如今看来,万事由因定果。
那人认出了他,看着冯涧桥下车,打了声招呼:“好久未见。”
冯涧桥笑了一下:“道长您好,您居然还记得我。”
“哈哈哈我记性还算好吧。”道士笑着说道,他手里拿着个杯子,似是在看云啖茶。
“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问您一下,”冯涧桥说道,“我会捐钱的。”
那道士摇了摇头:“心诚则灵,你要拜便进去拜吧。”
冯涧桥看了眼院中那座被打理得很干净的观音像,说道:“上次我和我朋友来,您说我拜了也没用,怎么今天又改口了?”
“人是会变的。”道士看着他,目光中有股不可言说的意思,“但神仙不会,它就在那里,你若想去便去吧。”
见道士有要离开的意思,冯涧桥连忙拦住他:“我有个问题,就是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可否耽误……”
道士依旧保持着笑容:“解释不清就不要解释了,有什么话对神仙说嘛,我又听不懂,喏,院里这棵就行,它愿意听人讲话。”
道士端着水杯离开了,冯涧桥有些疑惑,这种将俗事都扔给神去解决的道士他也是第一次见,况且眼前这棵树上的观音——
冯涧桥叹了口气,这怎么看也不像个观音吧。
他跪坐在树下的软垫上,这一跪膝盖便湿了,山中露水重,纵使今天没下雨,这日积月累的水汽还是藏在这蒲团里,一跪叩首便溢了出来。
他浑然未觉,心中说不出一个字来,不知两位神仙是不是同僚,可否替他这一介凡人传个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若两位神仙相知,听这里有个人类居然在痴言妄想,岂不是给那谁添了烦恼?
若两位神仙不相知,那他此言又怎能传到那人的耳朵中,此番祈愿又有何意义?
冯涧桥胡思乱想了半天,长长一叹,站起了身离开了。
那道士又出现在了院门口:“你怎么不说说你想求什么呢?”
冯涧桥回头看他:“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求呢?”
“你的表情说你没求。”道士说道。
冯涧桥觉得好笑:“神仙知道了就行了。”
道士也笑着点点头:“神仙知道不如人知道,你自己知道了才有用。”
冯涧桥没理解这话的意思:“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又怎么知道?”道士的脸上又是一副不可言说的表情,说完话就端着他的茶杯回屋去了。
冯涧桥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心里想着他知道又有什么用,这世上除了他又有谁还记得那个人。
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敢说出口的人。
就是两个字,就足以让他心神俱裂。
回去的路上,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哥冯延听到他突然回国的消息已经是晚上了:“弟啊?你咋回来了?”
“我回来有点儿事儿,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冯涧桥说道。
“你他妈搁这儿上厕所呢?这学让你上得这么随意?”冯延的语气有些不悦,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有些不中留不听话的感觉。
“嗯嗯。”冯涧桥也不听他哥在废话什么,反正说什么他都是“嗯嗯”。
冯延也不是没听出来:“我他妈看你是一句话都不听,你明天赶紧给老子滚回去!否则老子就停了你所有的信用卡。”
冯涧桥不知道他哥怎么这么生气,回答的话术也是相同:“嗯嗯停就停吧。”
然后他就将电话挂了。
他哥跟他脾气倒是相同,他这边不给打电话道歉,他哥那边也就一同把所有的卡都关掉了。
所幸他哥还在外地,冯涧桥这两天开着车去了很多他曾经和那人去过得地方,曾经位于东三环和西四环的房子都已经易主了,打听了几句还能听到御亓的名字。
冯涧桥缩在车里,哭了很久,他都快以为自己疯了,他发现所有的关于御家的事情都被封存了起来,除了那个人,他甚至都找不到有关于御家和清还师的事情。
那些如梦似幻的过往,终究还是留了几个符号当作今日追忆的证据。
手机里名叫卫皎的人也终于回了他消息:我不在国内,我记得你在美国,正好我在Houston,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吧?
冯涧桥回道:我回国了,不过我明天就回去,我去找你吧。
卫皎:?,when?
冯涧桥看着无法支付的页面,陷入了沉思,他忽然想起一个手机号,尝试着打了过去——
“您好,冯先生。”
冯涧桥深吸了一口气:“请问,我想订一张后天从北京出发直达休斯顿的机票,你们可以帮忙搞定吗?”
电话另一头回答道:“好的,请您稍等。”
冯涧桥有点紧张,他从来没想过御亓曾经给他买得那个什么安保服务居然还存在。
一阵音乐后,电话另一头接着说道:“不好意思,冯先生,近一周的机票都是售空状态,如果您需要的话,后天有从广州出发至纽约的私人航线,不知您觉得这个可以吗?”
“呃……多少钱啊?”冯涧桥感觉生活又魔幻起来了。
“您好,您所有的费用都已经提前支付过了,这是您应享的权利。”电话里的声音恭敬地说道。
“那……能再帮我开张信用卡吗?”冯涧桥决定再得寸进尺一下。
“您名下本就有一张十万美金的备用信用卡,但查到之前您拒收了此卡,如果您需要我们会安排在后天一同给您送到。”
“好的,麻烦了。”
“不客气,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如果您有需要请再随时致电,我们有专人为您二十四小时提供服务。”
冯涧桥挂断了电话,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有钱得这么丧心病狂。
从纽约再转机至休斯顿就方便多了,冯涧桥默默感叹,有钱真好。
卫皎开车来接走了冯涧桥,她比之前看起来更黑了一些,眼睛上划着夸张的眼线和睫毛,巴黎画染的卷曲波浪垂荡在她紧贴曲线的短衣腰间,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入乡随俗的美式风格。
卫皎见到冯涧桥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怎么这么瘦了?”
“我在努力长胖了。”冯涧桥说得是实话,那日从山上的道观出来,不知打通了他脑中哪根弦,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过于消瘦了,便开始会多吃几口饭了。
“哎。”卫皎长叹了口气,“恍如隔世啊。”
“怎么了?”冯涧桥问道。
“我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你。”卫皎说道。
冯涧桥感觉奇怪:“为啥这么说?”
“你有没有发现,所有御家的人都不认识你了。”卫皎忽然说道。
这是真的,不但御文柱不认识他,就连之前去过得那个御家祠堂,实则也算是个半开放的景区,里面的人也都不认识他。
“所有人都被抹去了记忆,我觉得我也被抹去了记忆。”卫皎接着说道,她忽然将车停在了路边,盯着冯涧桥,“我之所以现在还记得你,是因为我进入过游戏。”
冯涧桥沉思了片刻,说:“你为什么会发现他们都不认识我了?”
“御家上任族长御亓离世前杀了我的舅舅,虽然我舅舅罪有应得,但那也是我舅舅,所以我去找了他,那时他正在做一个药,当时他提到了你的名字,毕竟我们之前就认识,我就记住了。”卫皎回答道,
“我本来说找你当面问问,可是那之后他就死了,御家也随之出事了,我便发现有关你的记忆也不太对劲了。”
冯涧桥看着她:“怎么不对劲呢?”
“我们在哪里认识的?”卫皎问道。
“海陆玛科市。”冯涧桥回答道。
卫皎:“我跟你说得第一句话是什么?”
冯涧桥:“你说,你叫卫皎,皎皎白月光的皎,你问我我叫什么名字?”
卫皎摇了摇头:“不对,我根本就没做自我介绍,我与你根本就不熟。这是我记得的事情。”
冯涧桥有些惊讶却没有过多意外。
卫皎接着说道:“但我记得你在游戏中的名字,所以其实我只是知道你的名字而已。虽然我觉得奇怪却从来没仔细想过,直到那日你给我发信息,我才意识到,我的记忆有问题,所以我找人重新调去了在游戏中的记忆,我能回忆起来的还是太少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我又找人调取了那场游戏别的玩家的记忆,但是,那人关于你的记忆都出了问题,我推测……是不是大家都不记得你了。”
冯涧桥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他忽然勾唇笑了一下:“那你又怎么知道我瘦了呢?”
“隐约记得你之前比现在好看多了,看你这样子应该不会去整容,那么就是太瘦了导致的。”卫皎打量着他,补充了一句,“人太瘦了不好看,男的女的都一样。”
“好吧,那你现在其实是把我骗过来,但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喽?”冯涧桥看着她,神色平静。
“不是,我知道的,我还是想起来了一些,我曾经邀请过你加入我们的组织,应该是在游戏里。嗯……”卫皎似乎又陷入了思考。
冯涧桥不想去纠正这个,他有些失望于这次见面,原本还以为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呢:“其实都不是很重要了——”
“no!”卫皎打断了他,“你认识上任族长御亓吗?”
其实在冯涧桥的耳中听到“上任”、“死了”、“离世”等这样的字眼他便越难过一分,但现在情况未明,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听过。”
“不可能。”卫皎神色严肃地盯着他,“你们应该很熟吧?”
冯涧桥笑了:“怎么说?”
“御家族长掌管全族,唯有他可以将某位玩家的过往全部封存起来致使其他清还师无法探查。”
冯涧桥没太理解这个逻辑:“你之前不是什么都记得吗?”
“什么?”卫皎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两人相视几秒,冯涧桥突然反应过来,像他这样的异类其实寥寥无几,卫皎也问道:“我之前有说过吗?”
“没有。”冯涧桥摇摇头,“可你这也说不通啊,上任族长既然能封存,他死了难道禁制不会被打开吗?”
卫皎忽然叹了口气:“按理现任族长可以,但是嘛,从御亓去世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下一任族长,所以——御家现在乱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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