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我的回忆里娄亚拖着他的尾巴从远处款款走来，留意着他身后的沙滩上没有留下被蹭掉的鳞片，当然又一次被对方华丽的尾巴吸引到。
不知游戏公司从哪找来的画手，每个月给了多少工资，能把鲛人们的尾巴画的那样细致而绚烂。尤其是娄亚这种鲛人族领导类的人物，也许是游戏的重要npc的原因，建模更加细致。
如果川雾星的海有它的海神，那娄亚绝对是她最骄傲的作品，那份独一无二的皓月之姿，若被慢镜头记录下，那一定也是每一帧都无可挑剔，叫人移不开眼。
美丽的东西往往代表着危险和麻烦。这条鱼不一定是条祸害，但绝对比较难糊弄——我显然还时刻记着我的任务，要守护好鲛人族。
现在想来，关于这个任务要完成的思路很简单，只要人类不大肆捕猎鲛人族，让鲛人族像是在蓝星一样出政策列为保护动物好好保护起来就行了。
但要这样做那这个任务绝不可能完成。
首先就是，鲛人族这种强战斗力并且有与人类同等级甚至还能操纵磁场的生物如何能心甘情愿的被人类侵占自己的星球再被圈养。
只要人类靠近海，就一定会多多少少和他们发生冲突。
另外鲛人的可研究性看着就很高，毕竟人类近万年的文明这是第一次出现同等级的生物，就算鲛人族与世无争也一定会有人大肆捕猎。
就算以上问题都解决了，人类之所以被迫从蓝星迁走也有着海洋环境被严重污染的原因。任务要减少这个问题发生的概率也是极其有难度的。
人类的行为倾向于与从前一致。比起因为蓝星的过往而让人类警醒从而保护环境这个想法的实现，科技的发展只要快过于大自然的代谢就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挥霍，发现第三个第四个川雾星这种想法更容易成为主流。
鱼儿都知道自己离不开水，但是不会有鱼儿在乎一滴海水的命运。小鱼儿不会认为海洋的消亡与自己一条小鱼的生活有关，每条大鱼也有认为该有配得上自己价值的活法。
鱼缸里的鱼儿更不会在乎七秒后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这才是致命的难题。
更何况要守护鲛人族，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守护住？系统这样粗浅的任务，总觉得不太对劲。系统不可靠啊……
我的思考随着回忆里娄亚越来越近的距离被打断。
他停在我面前观察着我，似乎是在确定我是否真的从溺水状态中出来了，健康情况怎么样。
我看到自己下意识冲他友好地笑了笑，还亲切地挥了挥手。
良久，我听到他不确定但又清脆的嗓音发出一种熟悉但又别扭的词汇： “你……好……？”
“你居然会说汉语！！！”我惊讶道。
在距离蓝星遥远的川雾星，最多只有百来人接触过的川雾星，居然有一只会人类文明语言的鱼。难道之前发现异族痕迹的上一批z国宇航员还顺便教了他中文？
“只有一点点。”这是流利的外文。
不知道是舌头构造还是共鸣腔不太一样的原因，哪怕是外文也是带着奇特的发音从他口中说出，但这也让我意识到，和眼前这只鲛人接触过更多的是其他国家的人，而且接触的时间不短，
“发音很标准，是和我一样的人教的你这些语言吗？”
“我有主动靠近过你们……这种类型的生物，这是我自己偷偷学会的。”
“人类，我们这种类型的生物用这个词汇表达。”
“人类？我记住了，谢谢你。”
“不客气，你很聪明。”
我的目光又不小心瞄到他漂亮的尾巴，思路不由得停滞了一下，忘了本来想要问什么，便所幸聊起了他的尾巴。
“你的尾巴这样拖着不会有问题吗？鳞片不会掉下来？”
“没关系，它们对沙石来说没那么坚硬但也有足够的柔韧，我们会有意识地向内收起来，所以没有关系……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什么原因把你到这里？”
他一边回答着我的问题，一边又动了动他的尾巴。细碎的光芒滑过他的尾巴，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我以为你不会说，毕竟你之前招呼也没有和我打一下就带走了我，我还呛了水。”我有意地指了指鼻子把责任推给他，完美地盖过它的尾巴太好看让我忘了要问什么问题这个事情。
“不是的，你和之前来的人不太一样，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讲。而且我以为你在水里不会呛水的……”
“所以现在能和我说了吗，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之前，有人类来到了这颗星球，我发现了，但因为他们没有做什么，只是四处走走看看，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我们没有说想去主动做些什么。这之后又来了很多人……”
他似乎陷入了什么复杂的情绪，向我告状一般抿了抿唇继续道： “那些人类，和你们一样的，和你们不一样的，来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他们的那些大机器排放了很多不好的东西。终于在一次他们来到了海上，我偷偷潜入了他们的船，又顺着他们的船潜入到他们的根据地附近，呆了一段时间。从那时候我大概知道，我一靠近就会对你们的那些各种颜色的巨大机器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也知道了你们的目的——你们想来这里生活。”
“你们会很抗拒我们的到来吗？”
“为什么不呢？虽然你们是想在陆地生活，我们在海洋，并不是十分的矛盾，但是你也看到了——从某一次我的族人不小心被你们发现后，我的族人就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失踪、伤亡，你们在海里的机器哪怕不攻击我们，它们的……运转时候的作用也会对我们造成负面影响，我们鲛人族都是生活在一起的，我是我们的族长，这样的现象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知道你们想要研究我们，我尽力不让每一个族人被带走，哪怕救不了他们也不会叫他们活着离开，”说到这里他的眼下一片阴霾， “我知道我们的数量对比你们十分的少，本来就打不过你们，而我作为族长还要为了其他族人的安全亲手杀掉我的族人，这很伤人伤心。”
“……”我有些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振作起来，但他却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笃定地看着我，带着许多海上霸主的凶气， “我知道你能帮助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属于npc独有的对于玩家的信任吗？
我有些震惊，但还是试图问他一个能叫我信服的答案： “为什么你知道我能帮助你？”
“我知道你们，你们人类内部和我们不一样，你们更多数量，所以更难统领，于是不同的地方有了不同的统治语言还有统治思想，比如和你最像的说一样语言的那群人，很……，那个词汇怎么说，形容做事情有一定的规律性没有自己冲动个性的？”
“纪律性？”
“没错，你们是最有纪律性的，所以没有你们组长的命令你们不会主动对我们采取攻击行为。并且你们算是你们人类里非常强的，我需要和你们的族长达成合作，取得你们的保护，这样就能将你们的力量从内部瓦解，运气好的话还能激起你们的内部矛盾，让你们自己和自己打起来。”鲛人讲到激动处还偶尔掺杂几声叫声。
“不攻自破。”
“什么？”
“通过挑拨让我们内斗达到你目的的说法用中文是这个词。”提醒他词汇提醒习惯了，下意识和他讲了中文的成语， “你连挑拨我们的计划都和我说了，还觉得我会帮你？”
面前的鲛人沉默了很久，我以为是他心虚了正打算跳过这个话题，但是片刻之后的我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你刚刚是不是最后一句没有说出来？！！”
之前听他们聊天就觉得好像掺杂着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类似不同频率的啸叫声，但又有点像破旧的没有调好信号的老式收音机调台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川雾星的自然环境特有的风声，便没有在意。
我眼见着回忆里的自己后知后觉……
“没错，你能听得见并且听得懂我们的语言。”鲛人用的是陈述句。
“其他蓝星人听不见你们的声音？”
“我们之前有族人不小心闯入一个你们人类的营地，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激烈地争吵过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后来我有测试过，发现你们的交流是靠声带振动发出声音，和我们的交流方式不太一样。”
难道他们是用什么次声波或者脑电波交流的？可是我为什么能听到还能在脑子里自动翻译呢？是因为系统吗？
没有错过鲛人面上略闪而过的犹豫和懊恼， “你是不是不打算放我走了？”
“你觉得我能吗？”鲛人细长锋利的指甲折射着刺眼的光芒。
此刻的我如同对着马克思主义宣誓一样坚定： “能！”
鲛人继续沉默着，我继续坚定道： “我不说出去，我发誓！”
鲛人依旧不说话，我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徐徐道： “其实我们的族长也很聪明，就算我不说他们也能猜到的，其实最主要还是看你到时候怎么交涉能给到我们什么，而且我们不喜欢杀生的，你……”我的声音在鲛人越发凶残的目光中逐渐越来越小，忽然我灵光一闪急中生智道： “或许你想学中文吗？”
“成交！”鲛人的快速应答让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人在屋檐下，我在人家岛上，那时的我只能忍辱负重。
于是在之后的一段时光里，我成为了鲛人族族长的中文老师。
当时的我只觉得在人家鲛人族的地盘上处处低人一头。可之后的很多次，我都觉得这段所谓忍辱负重的时光，是我回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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