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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在巴黎(上)

伦德施泰特的西线总司令部设在巴黎附近,这里原本是叫亨利四世的一处酒店。我住在指挥部附近的一所单独房屋。据说原本这是给元帅准备的,但他觉得离自己的工作人员太远,因此搬过去和其他人一起住。

元帅的司令部可以说是非常“闲散”。没有铁栅栏,也没有重兵把守。白天几乎没有什么守卫,只有晚上,才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兵慢悠悠地巡逻。

到这里的第一天他比较忙,我只在晚饭时见到了他。第二天开始,他把我介绍给他自己的参谋部成员以及其他几位将军。

“咦,这不是阿尔伯特的——”一个作战参谋认出了我,被元帅打断:

“这是我的能量治疗师,西贝尔·埃德斯坦小姐。我认为她的治疗效果很好,希望你们也体验一下。”

元帅总在晚饭时出现,问我日间的情况,陪我在附近散步。

第四天的下午6点多,本来到了晚饭时间,但是元帅还没有回来。萨维亚蒂来找我,神色微微焦急:“元帅需要您过去一趟。”

跟着萨维亚蒂来到指挥部外,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洪亮的声音激烈地争论。

“将来盟军登陆根本不会有时间让我们展开运动战,坦克能不能施展开都是问题。必须要抢在最初登陆的时候打击他们!”隆美尔的声音说。

“不,”伦德施特泰说,“我们现在的空军根本不占优势,必须把战线拉后,让坦克有机会牵制敌人。”

“您的观点已经老旧了!”

“北非的结局已经证明您的指挥思路并不完全正确!”

我登上台阶,出现在指挥部门口,“两门大炮”停了一下,同时望着我。我回头看了看萨维亚蒂,确定这时候我应该来吗?

“哦,西贝尔来了,进来!”伦德施泰特语调变得轻松。

隆美尔元帅也挤出一个笑容:“西贝尔,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这里,来这里……”我望向元帅,他叫我来干什么呢?

“哦,她是来给你治疗的!”元帅对隆美尔说。

“给我治疗?!”隆美尔顿时茫然。

“是的!”元帅说,“你没来的时候,西贝尔已经给好几位将军治疗过。现在轮到你了,埃尔温。”

伦德施泰特突然间的亲切让隆美尔充满戒备:“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治疗?”

“不,你肯定有哪里不舒服,慢性疼痛之类的。”伦德施泰特上前拍隆美尔的肩膀,“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

“不,我没有不舒服,我很好。”隆美尔坚持。

“就没有腰酸腿疼,旧伤复发什么的?”

“完全没有!”隆美尔有点生气地说,“我们现在要继续讨论刚才的问题!”

“那个问题没有再讨论的必要!”一提到军|事,伦德施特泰恢复了强硬。

“您真的让我头疼!”隆美尔大声说。

“看,我就说您准有哪里不舒服。”

隆美尔一副被打败的样子,举着手说:“好了好了,今天我们到此为止。反正也该吃晚饭了。”

“这样吧,”隆美尔对我说,“我晚餐时有一点时间,你一会跟我来,我们聊聊。露西前几天还提起你。”

我向他点头。

“等等……您和西贝尔很熟?”伦德施泰特这时才发现。

“算是吧!在北非见过,更早以前滑雪时也见过。”隆美尔说,抱起胳膊,很不悦地挺着胸膛。

“那我刚才似乎做了多余的事,”老元帅嘀咕道,“我以为您不认识她。”

隆美尔的胸膛挺得更高,表示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态度。

“那样的话,西贝尔晚上也不用过去了!”

隆美尔给出一个疑问的表情,刚才还逼着他做治疗,这会又不让去了?

“既然已经这么熟了,就不需要给你治疗了,我只是希望多些人了解她。”

“但晚上——”

“晚饭后是西贝尔陪我散步的时间,”伦德施泰特说,“如果您愿意一起来,我让萨维亚蒂陪您。”

伦帅翻脸过快,隆美尔一时愣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我知道,阿尔伯特前几天为了结婚差点被解职,有人告诉过我。既然如此,您还不让西贝尔陪我聊聊,我也好以后支持他们?”隆美尔似笑非笑,自信拿捏了问题的关键。

“您刚才说,您妻子很喜欢她?”伦德施泰特问。

“那当然!”提到妻子,隆美尔很高兴,“露西总是在信里念及她。”

“那就够了!”伦德施泰特一拍手,“您的意见不重要。”

隆美尔呆住了,显然伦德施泰特拿捏了另一层问题的关键。

伦德施泰特叫上|我离开了,石化的隆美尔被丢在了指挥部。

散步时,元帅会让我挽着他的胳膊。

“除了比拉和迪莎,这条年老的胳膊有很多年没有年轻女士的手光顾了。”

“那我很荣幸。”

巴黎的春天比柏林更早,气温更暖。道边的一大丛绣球花已经渐次开放,我从中摘下一朵淡蓝色的小花,插在元帅左胸前的衣袋里:“替比拉送给您。”

他宠爱地瞧着那朵花,就像瞧着最小的女儿:“你是个让人幸福的孩子,我让你在这里工作,你怎么看?”

“是不是希望他们对我有些印象?”

“是的,”他说,“我要让他们记住西贝尔·埃德斯坦,而不是谁的未婚妻。”

我明白了,如果我和阿尔伯特同来,那么我就只是元帅外甥身边的一个女人,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记忆。可是现在,我给他们做了治疗,他们会把我当作一个单独的人记住。

“我不确定这真的会有帮助,”他说,“如果将来,即使我不在了,你和阿尔伯特结婚遇到阻力,也会有一些人出于对你的认可而支持你们,而不会认为‘某个老元帅的外甥和一个毫无印象的非雅利安女孩结婚,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巴黎郊外还没有完全降临的夜色中,在花草浅淡的馨香中,这些关怀的话以近乎严峻的口吻说出来,让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

“这丛花看起来不错,你把萨维亚蒂叫来,让他给我们在这里照相。”他说。

我叫来了萨维亚蒂,给我和元帅在绣球花前照了一张合影。

“明天照片洗出来,给阿尔伯特寄去一张。”伦德施泰特说。

“我也会把您今天说的这番话告诉他,”我说,“要不然他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您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打算。”

“不告诉他更好!只寄张照片。”

“元帅,”萨维亚蒂责备道,“这就真的是在和小辈置气了。”

伦德施泰特微微窘迫,又让我挽起他的胳膊,对萨维亚蒂说:“照相也照完了,你回去吧!”

第五天时,元帅中午就来找我。

“明天或后天你也该回柏林了,今天带你逛逛巴黎。”

他头发油亮,根根不乱,好像打了发蜡,衣服也新浆洗了,一尘不染。

“您是不是特意打扮了?”

元帅咳嗽了一声:“和年轻女士出门,总不能太邋遢。”

“可我没带什么漂亮衣服呢。”

“都到巴黎了,还怕没有衣服吗?”

汽车开出去,元帅一路好奇地打量着,然后问萨维亚蒂:“是去香榭丽舍的路,没错吧?”

“没错,绝对没错。您看,凯旋门都快到了。”萨维亚蒂回答了,又向我解释,“元帅一直待在司令部,偶尔拜访过贝当元帅,还没有好好逛过巴黎。”

等到了香榭丽舍,又皱起了眉:“我记得他们说有个香奈儿的店,设计师是女人,怎么没有看到?”

开着车找了一会,发现香奈儿的店关闭了好几家。

“我记得战争初期这些店还在呢……”元帅有些不高兴,“我就说不要对法国管得太严格。”

后来我们到了另一家叫沃斯的服装店。这里的高档服装也不少,这个年代名牌几乎没有折扣,有些德国軍官太太来这里一拿就是好几件,也不问价。

我正在犹豫挑选中,一不小心就被店员怂恿着穿上一件露背的香槟色长裙。出来照镜子时,就听到萨维亚蒂正在小声教元帅:“您要夸她选的衣服好看。”

元帅点点头,正要把这句复述给我,目光撞上|我后背,赶紧举起了报纸,和审美保守的萨维亚蒂都躲到报纸后面去了。

后来我又试了一条套裙,上身是半西装式,下面是收腰的五分裙。再配上一顶窄沿小帽子,这是这个年代很流行的样式。

元帅和萨维亚蒂放开了报纸,露出满意的表情。

“就这件吧。”我向店员说,随后从镜子里看到门被推开。

一个中年女士走了进来,她戴着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脸。而她旁边那个几乎一眨不眨注视我,穿着便装西服的人,正是舍伦堡。旁边的女士轻轻抬起自己的帽沿,看了我几眼。她化了很浓的妆,大概50岁。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很不自在,我于是只买了这一件衣服。然后让元帅陪我去逛香水店。

舍伦堡没有公开身份,只是远远地向我们脱帽,仿佛陌生人之间的礼貌。

回到司令部,就有一个士官来汇报,说有一位旗队长正在等待。

萨维亚蒂去见了他,回来后说:“是六处的舍伦堡旗队长,我们在服装店见过,他说埃德斯坦小姐在希拇莱先生那边有些工作,他需要她的帮助,晚上要接她出去一趟。”

元帅望向我,我点了点头。虽然我知道舍伦堡此时很可能只是假传命令,但我觉得他来法国应该有特殊的目的。如果他需要帮忙,我最好还是去一趟。

“您不会也给希拇莱做治疗吧?”萨维亚蒂问我,充满了对希拇莱的鄙视。

“那你来替她出主意,”元帅帮我回答,“她父亲那时就不得不替希拇莱做事,你让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办?”

“但是元帅,以后都让她在您身边好了。希拇莱是唏特特嘞的最大帮凶……是集|中|营的创建者。只要有他在,我们的国家就不可能——”

“住口!”元帅打断了萨维亚蒂,“我知道军营里有好些年轻军官聚在一起妄议元首,我警告过你不要参与!”

萨维亚蒂不情愿地闭上嘴,一撇胡须还倔强地抖动着。看起来,他也是个唏特勒的反对派。

第一次到卡塞尔时,科雷格就和萨维亚蒂私下聊得起劲,而且科雷格也试图和元帅说些什么,但被元帅拒绝。和今天元帅打断萨维亚蒂的态度如出一辙。

难道说,他们那么早就在试探元帅的立场了吗?

他们……是不是都在秘密地反抗?

萨维亚蒂送我出去,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也不知道科雷格怎么样了,我这次出来得急,没有和他聚一聚。”

“哦,毛奇的事已经稳定,他回了中央集团军的指挥部,我们经常有联系。”萨维亚蒂说。

舍伦堡自己驾车,他看起来对巴黎并不陌生。

“我没有告诉那位元帅副官我们要去哪里,他似乎非常生气,”他笑道,“好像我要把您绑架了一样。”

“您需要我做什么吗?提前告诉我一下。”

“怎么?”他讶异,“您今天意外出现在巴黎,难道我不能带你游览?你想去卢浮宫吗?”

“您就直说吧。”路越走越偏僻,这根本不是去卢浮宫,我看着窗外。

“一会到的地方,那里我们有几个朋友在,其中一个是外国人。昨天我跟他聊天时,发现他对占星很有兴趣。原本我打算请他到柏林找您,但是既然在这里碰到了,就请您帮他占卜一下。”

“那么您对占卜结果有哪些期待?”

他敏锐地看了我一眼:“不需要。”

我松了口气,很高兴他不需要我作弊。

“那么我猜测,您只是想看看将来进行某种合作的可能性,所以需要真实结果,是吗?”

“作为共事的伙伴,您真的很优秀。我的意思您立即就明白了。”

我开始感受一种新信息,来自舍伦堡提到的那个外国人。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舍伦堡提到他以后,我就开始接收到一些对方的性格和目的方面的“电波”。

汽车到了一扇大铁门前,穿蓝色工作服的老人打开铁门,向汽车脱帽。主建筑是一座四层的石质大房子,旁边有果园和树林,似乎曾经是法国显贵所有。

女仆带我去休息了片刻,在这里换了套衣服,然后叫我出去。

舍伦堡和一位中年男士在外面用法语交谈,据说是庄园的主人。见我出来,他们带我到一个小客厅,那里有一个中年男人,微胖,穿条纹西服,叼着半根雪茄,看到我时,他眼睛一亮。

从他给我的印象,我判断出这就是舍伦堡说的人。

“您可以叫我约翰。”他主动跟我握手,德语很不熟练。这称呼,应该也不是他的本名。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说英语,约翰先生。”我用英语说。

他愣了一下:“那么我用英语提问,您可以用德语回答。毕竟通靈也许用母语更方便。”

这和舍伦堡最初讲的不一样,约翰并不只是想要占星,他还想要通靈。

我看了一眼舍伦堡,他微微皱眉,但还是向我点了头。

约翰看了看表,那是一块金表,他似乎是英美国家的某个有身份的人。在记忆中搜索那些新闻中出现的人,都不像。灵感告诉我,他是一个商界人物。

我先给他算了出生星盘,分析了他的性格特征。

“你看,火星和金星这个相位表明,你和女性相处或情感方面不太顺畅。”

“差不多吧……其实我们的几个兄弟都有些这样。”他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却很认真地看着我,又问了其他问题。

每说到准确处,他的身体就向前一点。

“我的问题似乎太多了。”他笑道,“是不是占星无法回答了?我们要不要试试通|灵?”

要说“无法回答”是早了点,他只是着急了而已。

“但是通靈的时候我如果状态比较深,可能会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您要自己记得我如何回答。”我说。

说实话,我通靈时经常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样说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太戒备。而且事后也可以用这个理由和他们的秘密行动保持距离。

“好的,那样最好!”他用力点头,期待地看着我,“要不要拉上窗帘?需不需要水晶球?水晶阵?”

“不需要,只要环境足够安静就可以了。”

我把意识慢慢松开,感觉一部分的自己移入虚空,顿时有很多星星点点的“生命”围了过来。有一个似乎特别想回答这次的问题,于是我让它来。

约翰先问了几个和他家人有关的问题,大概是在试探,得到满意回答后,开始问他自己事业相关的。

最初两个问题时我还清醒,但不知为什么,到后来我真的不受控制地开始“飘出去”。我的意识被一个东西拉扯着,很难待在身体里。

力量太大了,我被它拉了出去。来到了屋子外面。

外面有三个人,一个是之前的屋主人,他正和一个女士聊天。就是在服装店见过的女士,她这时没有戴帽子,穿着小香风的套装裙,手指间夹了香烟。我突然间意识到她是谁了,可可·香奈儿。

舍伦堡在旁边,正向屋子里望着。顺着他的方向,我看到了自己和约翰在交谈。约翰向前倾斜着身体,似乎在努力听清楚我说的什么,整个脸离“我”很近。

舍伦堡脸上明显不悦,他向窗户走近了一点,这引起了约翰的注意。但后者只是站起身,拉上了窗帘。视野全部受阻,使舍伦堡更加不快,他好几次看表,在原地踱步。

“旗队长?”刚才把我拉出来的力量来自他,我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事。

叫了好几声,他也没有反应。太迟钝了吧?

灵感闪过,我应该换种叫法。

“沃尔特?”我叫了他的名字。

他注意到我了。果然,“旗队长”这种称呼并不十分有针对性。

“刚才我感觉到你有事找我,是不是——”

“西贝尔!”他带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明白热情走了过来,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旁边的人和房屋都看不到了。

他抱住了我。

注:

* 隆美尔被派到西线是1943年11月左右的事,这里为剧情提前了,但这二人的关系确实不和谐。伦帅跟谁都容易怼怼,据说曼施坦因和他最熟,也处不到一起。

* 舒伦堡和香奈儿是有一些交集的,香奈儿在战后曾因此被调查过。另据说堡子出狱后威胁要把共同活动的内情写成书,向香奈儿敲了不少钱。这里的聚会是暗示堡子和西方国家有暗中联系(洗头佬前期其实也接受了不少美援),后期这个点还会再出现。

* 另外女主此时虽然是灵魂出体,但是堡子能看到她,因为互动的还是二人的意识。此处的设定主要是用于补充第一人称视角局限,展现堡子的心理。从神秘学原理上可以这样理解:灵魂出体,大多进入的是意识世界。如果出体者能量强,意识纯净(有定力),也可能看到物质世界(类似道家所谓阳神)。此时出体者在现实世界中,可能不现身、也可能呈现为某种影像或光团。(女主一开始没有互动时的状态)。但是一旦意识波动、情绪起伏,就容易进入幻境或意识世界(女主和堡子说话后的状态)。二者的切换就是意识的波动。但是幻境(意识世界)中的影像也不完全是虚构,也体现了出体者和所见之人的潜意识。

相关知识可查阅:《靈魂出體之旅》(羅伯特·門羅)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在巴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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