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或许并不能引起你的注意，但当这一分一秒累积成了一年又一年，我们花在这些不起眼的分秒之上的努力便足以改变人生轨迹。
这一点，白煜深有体会，他记得幼年时的自己是多么脆弱，好在骨子里的傲气并未允许他将这份脆弱带入成年。
瞧，当初弱不禁风的玻璃孩子也长成了一名体格健硕的警察，小时候的熟人们只会在茶余饭后谈及白煜时感慨男大十八变，并在因自家孩子调皮捣蛋而心力交瘁时自我麻痹起来：长大就好了，长大就懂事了，长大就能彻底改变了。
可有付出的长大才是成长。
白煜快步跟进了巷子里，碰巧看见有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了墙角，于是他飞速追了上去，没一会儿就抓住了那个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人。
“大侠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瑟缩在角落里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看上去还未成年，留着一头长至脖颈的直发，即便灰头土脸神色慌张也依然难掩面容的清秀，他捂着背包蹲在地上，朴素的衣服上蹭了一层灰。
白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估摸着对方也不敢再跑了，于是说道：“起来吧，我是警察，你要是没犯错我也不会怎么样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警察。”少年颤巍巍地起了身，小声说道。
“所以你是有事找警察吗？”
少年点了点头，发现对面的白煜并不打算追责之后便放松了下来。
“想报警光明正大地报呀，用不着偷偷摸摸。”白煜有些狐疑。
“不不不！”少年立马摇了摇头，又因为紧张而抓紧了怀里的包，他小声对白煜说：“我知道这栋楼里的事，但我不能被发现，所以……所以我就偷偷在找机会……”
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虽然白煜十分不理解对方在害怕着什么，不过一听到有线索，他的疲倦立马被一扫而空，“那就跟我回去做个笔录吧。”
少年又摇了摇头，神色更显紧张，他急切地说：“不行不行，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总之……总之这个事情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白煜检查了四周，这个小巷子里除了他俩再无别人，于是提议道：“那要不你现在告诉我吧。”
少年抬头望了望这高楼后，还是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一直神神叨叨地说会被听见。
白煜心想耍我呢是吧？这不行那不行，看来必须得往局里走一趟才行，随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手铐。
看见手铐后，少年意识到白煜并没有相信他的话，甚至还被视为在妨碍公务，奈何一紧张舌头就打结，脑子也跟浆糊似的，努力组织了许久才从嘴里蹦出来几句话：“是怪物……不不，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不是人……相信我，警察叔叔。”
——叔叔……
白煜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麻烦的事情又找上门来了。思索片刻，他把手铐又揣回了兜里。
*
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几天没有吃饭了，真没想到小小的身体里却有着大大的胃，眼见着车座上的全家桶不到片刻就见了底，而原本那也应该有白煜的一份——哪怕就一点儿，先充个饥。白煜着实哭笑不得。
他把车开离了商业区后，驶入一处停车场里，还给少年买了晚餐，希望他吃完赶紧交代个清楚。
少年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大口可乐，拍了拍肚皮后终于心满意足，这副模样让白煜联想到了一个人，简直如出一辙。
他不由地想扶额。
“警察叔叔，谢谢你——”
“别叫我叔叔，我叫白煜，你叫我白警官都成。”白煜觉得自己还没有到被一个少年叫叔叔的年纪——就不能叫哥哥吗……
“好的，白叔……哦不，白警官，我叫蒲逸清，我来自……”少年突然神色暗淡了下来，他思考了一会儿，话锋一转：“那栋楼里面有个很麻烦的存在，八成是它把人杀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白煜心里起了疑问，这个少年凭什么觉得自己会相信这些话，如果是别的警官肯定认为他精神不正常。
白煜没有回应蒲逸清，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怪物杀人……你是不是一开始找的就是我？”
“这……”蒲逸清支支吾吾了起来，他措手不及，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怎么说呢……其实……”
“谁让你来找我的？”白煜目光如炬。
“啊？”蒲逸清十分心虚，小心思被戳破，遮掩也没有用了，索性坦白道：“是莫叔叔，他说你可以帮我。”
莫桑，这个死光头，白吃白住就算了，现在还学会给他“拉活儿”了，想起这个人白煜就来气。
虽然有困难找警察，他是有义务的，不过跟莫桑扯上关系的，他恐怕很难尽这个义务了，他带着抱歉的语气对少年说：“我只是个普通的警察，恐怕帮不了你更多。”
“我知道的，莫叔叔跟我说了你在那方面不行的，所以我没指望你在那方面能行。”少年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子，别以为警察不会打人……”
见白煜的脸色由红转黑，蒲逸清方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歉，“虽然我也不太行，但你只要帮我找到书灵就成，剩下的我可以。”
“书灵？”
短短两个字，白煜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绝对不会像蒲逸清说的那么简单。
*
万物皆有灵，即便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木头，日日接受佛经的熏陶终有一日也能成佛，何况是蕴藏万物之理的书本。
蒲逸清告诉白煜，有些古书里所承载的知识或者典故经成千上万人诵读后会凝聚出信念之力，而正是这股念力让书里的东西有了灵魂。
“但这本书不一样，它是我们蒲氏一族古老的祖先们封灵入册，再由代代人不断添补才有了现在的样子。”蒲逸清打开背包，摸摸找找之后小心地拿出了一个硬壳子的藏青色小本本，不过上面并没有写书名。
“就是这本《上徵密录》了，但我家只继承了一部分残篇，父亲说如果被坏人得到就不得了了。”
白煜心想，既然这样你家人也是心大，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你这么个小朋友，不就等于白送吗？
“不过没关系，坏人就算拿到也不一定能‘开启’，况且先找到真正的再说。”
蒲逸清将背包彻底拉开，白煜看见里面有很多类似的小本本，瞬间明白为什么上面没有写书名了。
蒲逸清看上去很得意，“我家的秘密书房里更是有一大堆仿本，只有我们蒲家人才知道哪一本是真的。”
语闭，蒲逸清便停顿了，他的神色难掩哀伤，只见他缓缓把书打开，一页页翻给白煜看，但白煜只看见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书被‘开启’后，书灵们全都跑了出来，我来南城的目的就是把它们重新封印回去，可好不容易才在国际大厦找到了踪迹，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以？它具体在哪里？你又为何一口咬定瑞恩国际发现的尸体是书灵干的？”白煜问。
谁知蒲逸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道：“书灵的气息时有时无，它要躲着不出来我也没办法，何况就算找到它恐怕我也抓不住它……我只会封入仪式……”最后七个字，少年说得非常小声，但还是被白煜听见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抓不住？”白煜含蓄地向少年表达自己也无能为力，一瞬间他明白了他之前所说的“剩下的我可以”仅仅指的是最后一步。
白煜脸一黑，蒲逸清更心虚了，不过他并未放弃游说。
“不，我相信莫叔叔的为人，他说你可以就一定可以。”
蒲逸清十分笃定，而白煜不仅不相信莫桑的为人，更不相信自己，但继续跟少年辩解显然也毫无意义。
反正横竖都要查清瑞恩的案子，蒲逸清的作用就只能等自己开发了，不过白煜还是决定说清楚一些。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个警察，案子我肯定是要查清楚的，至于后面的事情，你不能只靠我，你自己也得想想办法，我能做的有限。”
“太好了，谢谢白叔……哦不，白警官，莫叔叔果然说的没错，你人真好。”少年咧开了嘴，是发自内心的纯粹笑容，白煜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行了行了，还有……你没发现自己连‘白警官’三个字都叫得十分别扭吗？”
“那叫煜哥，还是白哥？哦！难不成你之前的意思是让我叫煜叔叔啊。”
“别叫叔叔！其他随你的便。”
这缺根筋的样子堪比莫桑，想到那个光头他更生气，能不能来点儿好事？比如预测下彩票之类的，不过他要是有这能力也不至于穷酸得连个手机都没有。
看了看表，不早了，他也该回局里去了，于是白煜对蒲逸清说：“下车，我还要回去加班，你赶紧回去吧。”
“煜哥，我……”少年又支支吾吾起来，白煜有种不详的预感。
“那个，莫叔叔说你是个好人，是绝对不会对无家可归的人不管不问的……”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煜气得说不出话来，但蒲逸清浑身脏兮兮，头发都打结了，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无需多加猜测，他又心软了。
良久，白煜郑重地对蒲逸清说：“做菜、洗碗、打扫等一切家务由你来做，另外，不！准！打！呼！噜！”
“没问题！”少年一口答应了下来，心想这下终于不用睡大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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