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生一整个语塞，要知道如果是以前，这些事冉时提都不会提一句，能一个人就一个人,所以一开始他没想到问。
他问出了一直迫切想知道但见到人后告诉自己闭上嘴的问题：“所以，为什么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
他刚刚来的时候有一辆车跟自己是反方向的，虽说这里车少但不是没车经过，但程雨生还是下意识看了眼那辆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面对冉时，程雨生其实从始至终都是自卑的，他在自己的优秀光环下生长了那么多年，结果后来发现其实自己只窥见了这个世界的一角，有的人连起跑线都比你优越。当然，这些想法程雨生是不承认的，他相信自己和冉时两个人是确定爱对方的，所以不存在什么身份地位的悬殊，他应该像一个合格恋人一样。
而且冉时刚才也说了，有事情他们会一起面对，他们是一样的，冉时也没有看不起自己。那三年前……
程雨生摇摇头，三年前的事情他不愿意想，那不是一段快乐的回忆，注重当下才好。
冉时并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小动作，开口道：“我肯定不是来这郊游的就对了。”他一看自己面前还放着一盒打包好的披萨，他立刻插了句题外话：“能吃吗？”
“……能。”
冉时眼睛一亮，放下车窗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披萨盒，然后取出一块咽下一口后说：“记不记得那个叫顾念川的，就带我去见叶语芝的那人。”
程雨生想了想，很久不曾记起过的脸慢慢清晰了起来，他发动车子，接话道：“他找你啊——等等，他知道了？”
冉时突然换了身份这事估计没多少人会想到，而他自己应该也不想被其他人知晓，那顾念川又是从哪知道的消息……？
“显而易见咯。”冉时三两下吃完那块并不大的披萨，扯了张纸擦完手趴在窗子那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不过他估计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刘笙……和他应该还有别的关系，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刚才顾念川发来的消息给程雨生看，其实应该拿给他的，自己刚刚才说了一起面对以后的事情，可冉时毕竟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一时间还不太能适应这样的关系。
想了想，冉时觉得其实那些消息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他也不是什么冒失到会惹出大事的人，所以程雨生不知道也没什么。
心里还是有点心虚，毕竟刚刚才打了自己一巴掌，冉时轻咳一声，含糊道：“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程雨生语气不自觉地得意起来，“高三暑假就迅速拿证了，只不过没车所以一直没说过而已。”
“这样啊。”冉时关了车窗，发现天也很快昏了，只看得见路边模糊的景观，人也开始昏昏欲睡。他歪着身子垂下脑袋，眼睛基本都闭上了，却还问：“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实习啊，他们应该很看重你。”
程雨生有些沉默，他总觉得冉时的话里有些淡淡的忧伤，是啊，如果这几年没出事，凭冉时比自己优秀的能力，他更应该被看重，自己之前没见上的老教授说不定会主动见冉时，他应该比自己有成就得多。可是没有如果啊，程雨生想，冉时就是这么离开了，几年后回来了也和自己不是同一个方向的人了。
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是恶意阴郁的，程雨生慌了神，突然看到前方红灯亮起他又紧急踩了刹车。
因为惯性，冉时一下撞上前面的操作台又被安全带拉回来，他按了按头顶，抱怨道：“看路啊学长……”
程雨生思维有些混乱，但还是伸手替他揉了揉，“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啧…你最好是。”
红绿灯慢慢转黄又跳成绿色，程雨生呼出一口气再次启动车子，想起刚刚冉时问自己的事他还没回答，于是他接着说：“我资历不够，也只能处理一些小事，就像我给你说的那个，其实调解两下就可以的事，委托人非要打官司，那只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行……”一会儿后，车内的空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冉时均匀的呼吸声，程雨生一看，他差不多睡着了，大腿上还放着那盒打开又盖上的披萨。
程雨生一只手揉了揉眉心，长吁一声，想到自己刚才那一连串的想法后他觉得有些无力，自己怎么可以想啊，冉时能够大有所成是一件好事，他刚刚……就像是嫉妒又害怕有一天冉时会超过自己。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应该是平等的，就连这段恋爱关系都是建立在冉时愿意相信他，不会看不起他这点之上。
可真的是这样吗？谁都清楚他们俩的身份天差地别，程雨生感觉自己无论多努力好像都赶不上冉时的起点。
程雨生瞥了眼手指上不算起眼的戒指，心里的躁动逐渐平息下来。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程雨生看了看马路对面的大门，伸手把冉时摇醒，“到了。”
冉时迷糊转醒，透过窗看到了外面亮起的字，是自己住的小区门口。他脚底有点虚浮地下了车，回头一看程雨生还盯着他，心下了然，“你等等，我去拿些换洗衣物就回来。”
程雨生张了张嘴，随即下车跟冉时走在一块，“我和你一起吧，你那边楼道的灯有点问题，声控灯一点不听人话。”
“哦……可是那些灯不是声控，它是到点开关一会儿的那种，这会儿刚好亮着。”
话是这样说，冉时还是拉着程雨生一块儿走了。
“坐电梯，快点儿。”
“嗯？”程雨生有些犹豫，“你确定？”
冉时按下楼层，点点荧光还罩在手边，它有些奇怪，回头说：“我对电梯并没有阴影，也就曲纤那事……而且你非放着电梯不用要去爬十几楼的话，我也不拦你。。”
对于称呼的改变，程雨生想起了自己交给冉时的东西，毕竟也就那些和曲纤有关了。
他们静默站立着，程雨生说：“这样想也挺好，不管发生过什么，人都要往前看啊。”
这段经历的确沉重，想忘记是肯定不可能的，但人生的意义就是这样啊，有爱的人，爱的事，有付出，有失望，这都很正常。
“对。”冉时释然道：“当初在医院，我只是想到，她那天就和平时一样，平静地按下电梯键。她平时能不坐电梯就不坐，总觉得里面的空气不流通。”
电梯缓缓上升，冉时对着光滑的电梯壁看了眼自己的大概形象，不算糟糕，于是他回头对自己的恋人努力笑了下，一声“叮”，电梯门打开，“走吧。”
时间或许没让他们真的到了二十三岁，没有谁真的成了那个理想中成熟的人，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冉时想，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喜欢上程雨生的，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日久生情，但无论是哪一点，程雨生与生俱来的意气风发永远是吸引自己的一点。即使磨洗过这么多年，冉时在看到他时，还是觉得像是在十八岁的夏天。
以前冉时就想过，自己没遇到过这样的人，但自程雨生之后，或许换一个有相同特点的人来，他也不会去看这个人身上有没有什么闪光点，光是着一个人就把自己本就贫瘠的心占满了。
收回思绪，冉时推开门，今天他还觉得有些奇怪，平时还在门口里面就传来好几声猫叫，今天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先去看了食盆，走的时候倒的东西几乎一点没动，水倒是见底了。
冉时蓦地有些慌乱。他往前走了些，猫躺在被沙发挡住的地面，几乎一动不动，嘴边还有些呕吐物……一瞬间，不久前刷到的“猫咪中毒”帖子在脑海里滚动。
“冉时，这件衣服要吗？诶你怎么回事——”
冉时飞速地抱起一小团东西与自己擦身而过，说的话也急匆匆的，“我…你等会儿，我必须带它去趟医院！”
程雨生看清了他抱着的是那只猫，立马反应过来，拿起手上那件衣服就跟着跑了出去，“你别急，我送你！”
焦急等待电梯开门的那一瞬，冉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程雨生不明所以，猜测他应该是内疚，也或许……是想着，自己刚刚再快一点，或许就能阻止这事的发生。
可明明冉时什么也没说。
路上，程雨生恨不得把车开到一百八十迈，虽然不太可能，但去医院至少是一路绿灯。一检查，果然是食物中毒，而且已经有段时间了。
救治的过程中，冉时在医院门口吹着风，他后悔把猫带回去养了。
它是一只流浪猫，平时翻垃圾桶，靠好心人给的食物就能存活，自己只是因为希望死寂的房间里能多点生气，就自私地把它带回去。如果他没有这么做，这只猫现在应该在哪个草丛里撒欢，或者围着路过的人要点吃的，而不是静静躺在诊疗室里。
天黑得很彻底，医院门前的路还是喧闹不绝，刺眼的路灯把周围所有的影子都映出模糊一圈，冉时脑海里不停想着“如果”，突然觉得背后一暖。
“晚上降温，进去吧。”
冉时拉了拉程雨生搭在自己背上的衣服，随后搓了搓自己凉凉的脸，“一会儿就好。”
程雨生叹了声，“别担心了，这家医院在附近很有名望，我刚刚也问过了，不是很大的事。”
“我不会担心它。”冉时跟着一起走进去，接着找了个位置和程雨生坐在一块儿，叹了声，“我只是……愧疚吧，以前有朋友就说过我不适合养动物。”
那一定是不太了解你，程雨生这样想着，但好像也没有理由反驳。他轻拍了两下冉时的背，“别想那么多，人哪有不犯错的，况且这次也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冉时轻轻点头，没说话。
一会儿后一位女医生出来了，看了他俩一眼就收回视线，接着说：“小问题，送得还算及时。不过猫咪这些症状显现出来的话，那它应该中毒有一阵了。你喂了什么？比如食盐油荤腥什么的，或者它误食了什么化学用品，比如漂白剂什么的？”
冉时仔细回想一番，说：“可能是中午喂了点自己炒的菜，是有点重油重盐，或者洗衣液不小心蹭到它了吧……但是只给了一点，应该没什么。”
从女医生的表情来看，她此时忍着脾气，“什么叫一点？这只猫才多大，宠物本来就不适合吃人类的食物，你还重油重盐？还不把洗衣液拿远点！”
“啊好了好了，下次注意，不不不，没有下次了。”程雨生站起打圆场，“我去看看吧，顺便您科普一点养猫的知识，我听着呢。”
女医生叹口气，“行了，猫那边差不多了，下次注意，接下来几天好好照顾就行，我一会儿会说清楚的，你来吧。”
“诶好。”
冉时沉默坐在原地，看着程雨生跟医生一起去看那只猫，他突然有些难受，或许这些小家伙真的不适合待在自己身边吧，程雨生的话应该能好好养。
他有些疲乏地仰起头，头顶接触到的瓷砖冰冷舒适，刺得神经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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