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妙双疑惑中又多了一些些恐惧，原因无他，这录事说话的腔调和神态实在太瘆人了。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妙双强装镇定道：“录事大人，你这是在说什么，我刚刚出门买了些东西，今天一直没见到陆大人。”
她一直记得陆洵的嘱咐，千万不能让衙门的任何人知道他腿疾发作歇在灵房里，否则，就会有人把他从这个好不容易才坐稳的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拉下来。
她估摸着时间，距离自己出门去医馆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陆洵服用的药丸怕是不会再起作用了，如果自己再不能及时把膏药给他，他疼痛难忍，怕是会惊动整个衙门。
她不顾录事的阻拦，直接忽略他抬起的手臂从一旁走过去，只听见背后传来阴森的声音：“一个女娘，就算真有什么手段，能在大理寺做事，便是大人们抬举你，别忘了尊卑。”
余妙双不理会他，渐渐远去。而那录事盯着女子消失在雨中的身影，眸中阴戾尽显。
兢兢业业做事多年，却仍然只是九品。
如果知道陆大人会连着和她搭档查案这么多天，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把她引荐到衙门里。明明陆大人之前最信任的是自己！
余妙双却不知这个奇怪的录事背后的算计，她疾步走进灵房，看见陆洵坐在椅子上歇息。
“大人，我回来了。”她小声道，把膏药放在一旁。
陆洵睁开眼：“谢谢你，你去我的书房休息一会儿罢，我马上就过去。”
余妙双问：“大人不用我帮忙抹药吗？”
陆洵摇摇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余妙双边便回到陆洵的书房，拿起那枚图腾盘来盘去。不一会儿，陆洵拄着拐杖来了，面无波澜，好像早上的疼痛难忍从未发生过一样。
余妙双突然想起岳郎中对陆洵腿伤的描述，腐蚀皮肉筋骨，万蚁钻心之痛。
从她见到陆洵起，她一直以为陆洵的腿是已经好全的旧伤留下的后遗症。
现在看来，他每日都要忍受如同新伤的巨痛，这该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像平常人一样面不改色，还能统领衙门众人。主持公务。
余妙双对陆洵嘱咐：“大人，你以后千万要忌过度劳累。”
陆洵疑惑：“怎么突然这么说？”
余妙双道：“岳郎中向我讲了你的情况。他说这些药都只起缓解作用，如果频繁发作，性命会有危险。”
陆洵却不以为意：“你不用担心，不会的。”可能是逐渐与妙双熟悉，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不能休息，大理寺积病甚多，他是一个清水衙门，实则人人贪污，互相勾结。”
“如果我有一点松懈，马上就有人把我拉下来，取代我的位置。”
余妙双想起刚刚录事阴郁的神情，明明两天前那还是一个温和有理的人。心道陆洵在这么一个明争暗斗的衙门里掌权该有多累。
我突然很好奇：“大人，你为什么非要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不可呢？”
陆洵想了想，喃道：“这个……以前还真没想过，大概是不愿当个闲散废人，想继续给天下百姓做些贡献罢。”
余妙双心中荡漾着一丝苦涩，她不知该怎么回答陆洵，只得转移了话题：“大人，我今天去取药时，无意间有了很大的发现，和女将军的死因有关。”
陆洵瞬间绷起精神：“快说来听听。”
余妙双便将遇到喉咙被灼烧的郎君以及后续岳郎中的解答讲与陆洵听。
陆洵顿开茅塞：“看来还真应了你当初推断的方向，女将军的确是窒息而死。只不过凶手使其气毙的方式是下了这种可以灼穿气道的奇毒。”
余妙双进一步解释：“还记得当初大人问我，既然是窒息，为什么没有面部青紫么？这便是答案。”
“寻常想要使死者窒息的举动，无非是用绳子紧勒颈部，或用枕头、丝帕之物捂其面部。后者又多见于杀害婴童，而两者均会使死者面部浮现出明显的青紫憋涨之状。”
她左右踱步，振振有词地分析，“而凶手用这种方法，直接灼烧气道，不会在尸体身上留下明显痕迹，方便其后续伪造任何一种杀人手法，误导查案人员。”
“这个小小的灼烧痕迹，他们很可能在最初用女子上妆所用的大米粉进行了遮盖，这才造成本来在大理寺供事多年的仵作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他们想不到大人没有因此将女将军的死因胡乱定为表面的刀伤，而是再行招募仵作另验。几日后大米粉脱落，这才被我验出来。”
陆洵耐心听着，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他道：“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去鬼市寻到那两种毒药。”
余妙双赞同：“正是。刚开始我听岳郎中说这两种毒药难寻，还很发愁。但是转念一想，从另一个方面，这反而助力我们查案。”
陆洵不解：“这又如何解释？”
余妙双道：“其一，毒药来源是京城乃至全国最神祕莫测和危机四伏的鬼市，我们换位思考，凶手不想让我们追查到杀人手法，更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当然会选择很难获取并鲜少被世人所知的奇毒，这便再次印证凶手十有九成就是使用的这种毒药。”
“其二，我们很难找到毒药的来源，任何人便都很难。所以毒药的流通量一定极少。如果我们找到了兜售毒药的人，很可能可以从他口中得知其他曾经买过药的人，这样就把凶手锁定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
陆洵大悦：“的确如此。那不如我们毫不耽误，今夜便去鬼市探寻一番。”
余妙双提醒他：“别忘了岳郎中说过，我们一定要有一个常出入鬼市的人陪同着。要不然，我们连鬼市里的行家话术都不知道，绝对会被坑的惨惨的。”
这可能难不倒陆洵。他转转眼睛，“我有了办法。”
余妙双发现陆洵的办法就是领她去了西市他们曾经谭副将交谈的酒楼萨索楼。他们再一次在桌旁坐下，余妙双问：“大人，这里真的有人愿意帮我们吗？”
陆洵道：“一定会的。那日谭副将建议我们可以从这个酒楼切入查案时，我便留了一个心眼。这个酒楼里来往的人怕都是西市的常客，却并不富裕。我今天带的银两，怕是他们一辈子都花不完，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定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人。”
余妙双由衷佩服。果然，有钱人干什么都方便些。
他们不紧不慢地吃酒，本想在宵禁之前慢慢物色可用之人，却是率先被邻桌的人认了的出来：“你们可是给女将军抓凶手的两位大人？”
余妙双和陆洵转头一瞧，正是那日一进西市谭副将遇到的异族少年阿基。
余妙双笑道：“阿基，正是我们。你怎么也来萨索楼吃酒了？”
阿基笑道：“我阿耶命我去鬼市买办一些东西，这才想在酒楼耗着时间等宵禁。”
余妙双与陆洵对视一眼，再一次开口：“阿基，你经常出入鬼市吗？”
“不算经常，倒也还熟悉鬼市里的弯弯绕绕。”
阿基愣住，突然以为余妙双和陆洵是介意他进入非法集市，想要拿他是问，连忙解释，“大人们，我也就是帮阿耶做些生意，其实像朝廷里的很多大人，也是命家里的仆从经常去鬼市交易的，圣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余妙双听出来阿基曲解了他们的意思，连忙道：“阿基，你别紧张，世道不易，我们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我靠近阿基低语：“实话告诉你，我们查案找到了一些线索，需要去鬼市寻找两种毒药。”
阿基问：“是和女将军的案子有关吗？”
“是。”妙双点点头，“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帮我们？事成之后，我们可以付你报酬。”
阿基毫不犹豫，一口应下，“我愿意！为了将军，我一定竭尽所能帮你们，不需要报酬。”
陆洵和余妙双大喜，纷纷向阿基道谢，只见阿基又问：“鬼市有很多卖毒药的商人，售卖的种类各不相同。两位大人可否描述一下那是什么样的毒药？”
余妙双便把两种毒药的特征详细描述给阿基。
只见阿基思索片刻，“灼烧气道……我知道了，这种另辟蹊径的奇毒，要去找毒王独孤讷罗。”
三人便继续吃酒聊天，直到宵禁开始，萨索楼开始打发客人，三人便出门来到了西市狭窄的黄土路上。
阿基道：“两位大人只需紧跟我的脚步即可。“
余妙双和陆洵跟着阿基七拐八拐，走到一条更加狭窄的、甚至无法容纳两人肩并肩而行的小巷子里。
这巷子很长，却是一条死胡同，尽头是孤零零的一扇门，一眼望过去甚是诡异，仿佛整条巷子就是为了那扇门而存在着，指引宾客走向目的之地。
阴风吹过，远方的乔木呼呼作响。余妙双大气都不敢喘，有意无意之间从陆洵身后拽住他的手臂。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阿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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