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凉，下过昨夜那场雨，京城的百姓们都纷纷说道着冬天是真的来了。
余妙双进入大理寺衙门时，正巧雨刚刚停。她在书房寻到了陆洵：“大人，我又有了新发现。”
陆洵笑道，“真真是痴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回去想线索了？”
余妙双没有心情与他闲聊，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图腾，直入话题，“上次我们已经知道了，占据图腾主体部分的异兽是一个‘伍’字。”
她细细指点给陆洵看，“其实图腾上还有另外一个信息。大人看它外边缘这个花纹，像不像一个锁链？而锁链首尾相连，构成了一个笼子，把异兽困在了里面。”
陆洵仔细观看，跟着余妙双的思路思考，点点头：“你这么说有道理，但我却觉得不绝对。”
“这个外围的圆形花纹，直观来看就是一个麻花纹样，听你的解释，质地的确有些像锁链，可不是十分明显。”
余妙双进一步解释：“这个图腾所有暗含的信息都是间接的、不明显的，包括异兽字样和外面的笼子。”
“可能创作图腾之人的初衷就是想让组织内部的人员了解此物的信息，却让我们这些外行人一头雾水。”
她提出了一个更有说服性的观点，“但是大人刚刚没有注意到这个麻花纹的一个细节，那就是组成麻花的两条绳索上面都有细小的尖刺，这也是让大人下意识觉得它的‘质地’很像铁链的原因。”
“《唐律疏议·断狱》曾记载，‘以铁铸狱，表设倒刺，嫌犯若逃，刺入皮肤不得出，痛嚎不止耳’。*意思就是用铁链缠住监狱的木条，如果嫌犯想要逃跑，上面特制的倒刺就会扎到皮肤里，使犯人大声哀嚎，惊动狱卒。”
“这是前朝曾在地方发明出防止犯人越狱的方法。后来因一旦倒刺扎入犯人的体内，除非割肉，否则无法移除，犯人也因此感染而亡的缘故，这种方式慢慢被废除了。”
“这图腾上所绘的正是这种锁链。因此它的确想要表达把中间的异兽困死的意思。联系女将军的凶杀案，我想，图腾背后的势力一定对异兽所代表的人恨之入骨，恨不得以尖刺扎之，使其生不如死。”
陆洵听着余妙双这一长串分析，终于被说服。
他道，“看来，解开异兽所指代的到底是哪一群人成了现在我们需要急迫解决的问题之一。”
余妙双点点头，补充道，“别忘了，还有导致女将军失去嗅觉的西域植物。”
陆洵听此，有了新的推测，“这图腾上的神兽一看便来自异域，女将军身为朝廷抗击西凉的猛将，也是受西域奇毒气幽毙而死，死前更是接触到西凉的植物。看来，这背后的势力，一定和西凉脱不了干系。”
余妙双问：“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大量记载西域信息的藏书？”
陆洵想了想，“虽然如今朝廷大肆发扬邦交，建立与除西凉之外的其他西域小国的联系，京城西市附近更是有很多外邦人居住经商，但——”
“在很多达官贵族和视儒家文化为正统的读书人眼里，外邦人仍然是蛮夷，西域文化也被认为是不入流的。”
“如今有大量西域藏书的地方，只有两处。一是皇家，二便是大理寺了。”
余妙双一听在大理寺便能找到所求之物，很是高兴，“真是天助我也，我们快去藏书库罢。”
陆洵却向她泼了冷水，“大理寺藏书库因为有很多绝对不能在市井流传的**的缘故，严格限制进出者的身份。它的钥匙在我的上司，大理寺卿刘大人的手里，想要被批准进入，要有十分必要的理由。”
余妙双疑惑：“大人是奉命调查女将军一案，如此正当的理由，有何不可？”
陆洵却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凭我对他的了解，不容易。”
……
大理寺衙门虽有功用各异的堂屋几百间，但最气派的，还要属长官刘大人的办公主堂。
正是上午辰时，一天中人们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刘大人悠闲自在地瞧着郎腿，在桌旁看着文书。
陆洵进屋，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余妙双。
他向刘大人行礼：“见过刘卿。”
刘大人抬起头来，看到是陆洵，才不紧不慢地将文书放下，道：“小陆和我客气什么。坐吧。”
余妙双又一次被理所当然地忽视，随着陆洵坐下，索性立于他身后。
只听陆洵开口道：“刘大人，我在仵作的协同下探查多日，终于让女将军案有了些眉目。如今需要去西域藏书柜查阅些信息。”
刘大人挑眉，“哦？真有进展？说来听听。”
余妙双心里狐疑，听刘大人的语气，为何不期待也好像不曾料到陆洵能在将军案上有所突破？
陆洵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因此并不把话说透：“线索还不成体系，不敢现在就报告给大人。待我查阅书籍将这关键一环连上，一切就明了了。”
刘大人却沉思片刻，似乎在找寻一种委婉的话术，半晌开口道，“小陆，你本就腿疾未愈，何必如此劳累？女将军案诡异离奇，圣人也是知道的。”
“他已经优待了将军府一家，卓家人也很满意。其实，就算我们大理寺一直不破，使其成为一桩悬案，也没人会置喙。”
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过余妙双心想，凭陆洵的性子，你不留情我便也不客气，他大概率是要和刘大人硬碰硬了。
果然如妙双所料，只见陆洵起身再次行礼，音量略高：“女将军乃朝廷栋梁，她的横死不但挫败军心，更使我朝千万平民百姓心怀忧戚，唯恐西你来犯。”
“陆洵蒙圣人信任，主理此案，若使其草草了结，如何心安？还请大人按大理寺律将书库钥匙交于我。”
桌案后的刘大人随即变了脸色，声音也跟着提高起来，“我说小陆，你一向机敏谨慎，怎么突然在这一个案子上变的这么倔了呢？”
他将手中的文书狠狠往桌子上一拍，站起身来，“我就明白了说了，这案子和西凉关系如此密切，朝延上又有七成官员上奏力主合谈，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将军案的主谋按在西凉人或与西凉人来往密切的官员头上，你是嫌大理寺得罪的人还不够多吗？又把我这个统领官的老脸往哪儿搁？”
刘大人一气儿说完，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掀开茶壶盖子饮上两口，冷冷地看着陆洵，就等对方认错或是打退让鼓。
可他不知陆洵才不是这样的人。从他下决心弃武从文，进入大理寺开始，便做好了得罪人的准备。遇难而退，因为党政就放弃追寻真相、还冤者清白，绝不是他陆洵的做派。
陆洵亦站起身来，对上刘大人的目光：“不管大人意愿如何，此案我是非查不可。大人不愿将钥匙借与我，陆某自会另寻别法。”
说罢，陆洵转身离开，余妙双也跟了上去。
她在主堂外跟上了陆洵，愤愤道：“想不到堂堂大理寺卿刘大人竟是这样左右逢迎，畏首畏尾之人。”
陆洵道，“也怪我刚刚过于心高气傲，被他一噎就语气极了些，若是想办法说几句好话哄骗他，这事还有的转圜。”
余妙双却并不这么认为，“打他一听你要书库钥匙起，我瞧着他的意思，便不想让你得偿所愿。你语气硬一些，无非是摆上台面来和他撕破脸罢了。”
她也叹了一口气，“如今此法不通，大人可有另外的打算？”
陆洵想了想，道：“事到如今，只好想办法把钥匙从他身边偷出来。”
余妙双有些惊讶：“就……像贼一样硬偷吗？”
陆洵还以为余妙双是瞧不起他的身手：“你别看我腿不利索，好歹也曾经守卫京城多年。这几年在大理寺又见到不少偷盗案，区区偷一个钥匙，只要计划周全，不和任何人正面交锋，还是不成问题的。”
余妙双摆摆手：“我不是怀疑大人偷不出来。而是说，眼下你已经与刘大人生嫌，他正找不到理由革你的职。”
“今日你与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肯定回去加紧看护那枚钥匙，这个节骨眼上你去偷，这不是把手柄送到他跟前么？到那时，即使有了钥匙，恐怕你也不能再主理女将军一案了。”
陆洵一听，恍然大悟，也随之陷入困境：“这下好了，大理寺的书库我们是进不去了，难道要去找皇家人？他们的心眼子可比刘大人多多了。我倒不是怕没人帮我们，就怕还不起这个人情。”
余妙双本来也极其发愁，一听“皇家人”，却突然有了主意：“我记得，大人说过我在绸缎铺子偶遇的穗泱姐姐有可能就是皇室郡主？”
陆洵点点头：“是。”他想了一瞬也是眼前一亮，“你有办法再寻到她么？”
余妙双掏出那枚穗泱给她的玉扣，在陆洵眼前晃了晃：“是，我不仅知道她的住宅在何处，还有可以拜访她的信物。”
*并不真正出自《唐律疏议·断狱》，作者编的（手动狗头）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解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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