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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解连环

唐蒄来到金先生的宅邸里,不是没有目的。她从女大毕业后实在需要一项工作,而金先生的女儿金萱嘉跟她当过同学,祖籍又不在金陵,实在是个好骗的对象。

四货是金先生家里只待了两年的佣人,人长得高大,举手投足都让人觉得可靠——此时他看着唐蒄的眼神像是威慑,仿佛真害怕唐蒄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

还真是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唐蒄对上四货竟然毫无惧色,扬声说:“自从我来到金先生家里,全程都和金小姐一起,几乎是寸步不离,没机会杀害徐账房和龚老头。栽赃给我,是你行动中最大的败笔。”

高警长望向金萱嘉,金萱嘉没有否认。

“我不知道你跟我结过什么梁子,唯一的接触不过是把丁香给你的烟和衣服转交给你,”唐蒄笑了笑,“而且,我已经得到了证明你杀了徐账房的关键性证据。”

金先生立即问道:“什么?”

宋迤替唐蒄作上补充:“一只烟头。”

“这是丁香让我带给四货的烟,同时出现在了徐账房房间里的花盆底下。”唐蒄将从花盆里取出来、上头还带着泥土腥气的烟头拿到灯光下,转头望向高警长,“警长,请你检查四货身上的烟盒,是不是正好少了一根?”

“等一下,少一根烟也说明不了什么。”宋迤抬手拦住唐蒄,“就算他抽了烟,也不能确定那只烟头是他的。”

这人到底帮哪边?唐蒄心里一阵不爽,但还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善:“是,证据还是不足。四货似乎对金先生家的财产很是珍惜,杀人时舍不得直接取用厨房里的刀具,提前到门帘桥陈家的铁匠铺里打了新刀。”

她说这话时,眼睛不停地往四货那边瞟。四货捏紧拳头,仿佛酝酿着随时都要冲上来给她一拳。

高警长惊奇道:“这把刀不是金先生家里的?”

“当时被死人吓一跳,忘记仔细辨认了。”金萱嘉略微皱眉,望着倚在墙边的四货高声说,“四货,老徐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你当时就随侍在餐桌边,经过我身边放盘子的时候,很轻易就能把凶器放进我的包里。”唐蒄露出将他看透般的表情,道,“等我带着凶器离开,你便能霎时间脱得干干净净。毕竟杀死老徐的凶器会在我身上被发现,谁都不会怀疑到与徐账房女儿有婚约的你。”

四货辩无可辩,却仍是说:“我没有杀龚老头!”

金先生没替他说话,唐蒄顺势狐假虎威,指着四货厉声喝道:“意思是你承认徐账房是你杀的?”

“你少在这里大呼小叫。”宋迤觉得她聒噪,抬手压住她的肩膀说,“你既说四货杀了龚老头,总得拿出证据来。”

“证据当然有。”唐蒄对金萱嘉道,“金小姐,请你叫人把断掉的绳索装回屋檐上,坐在门卫室里配合我。”

金萱嘉虽是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她说的做了。她比唐蒄讲究许多,不愿坐死人坐过的凳子,专门叫人把那张坐过死人的椅子挪开,换了张新的坐上去。

她甫一坐定,就看见唐蒄出现在对面三楼窗台。

为苏太太过生日置办的彩绳在门卫室的勾檐上栓紧,斜看过去像一座小山。唐蒄在墙后鼓捣一阵,捧出一块大冰块来,挑开固定彩绳的一端,彩绳就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她躬身从脚边搬起冰块,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那一大块冰拴在了绳索上。金萱嘉看着她操作,唐蒄那边连个招呼都不打,陡然松手,提起力气把冰块往门卫室推。

那冰块眨眼间便要逼到金萱嘉面前,吓得她连忙起身躲开,冰块一路疾行到绳索末尾,绳索竟是硬生生断了。冰块咚一声砸在金萱嘉刚坐的椅子上,众人围上前查看,只见那冰块其中一面封着一根短线,正是有了这根短线,冰块才能像坐缆车一样滑过来。

看着那断成两截的绳索和冰块上的弯成一个圆环的短线,宋迤心里也猜了个大概,抬头望向对面窗边的唐蒄高声问:“你怎么知道这条绳索一定会断?”

唐蒄将那根断裂的绳索捡进屋里来,解释道:“这根绳索在末端已经磨得很难维系了,冰块带着那么大的力度从顶端滑下来,势必会将整根绳索截断。”

旁听的苏缃冷笑一声,说:“四货是厨房里的帮工,杀鱼的时候也常进冰窖,想做出一块合适的冰块用以制造不在场证明,简直易如反掌。况且他与龚老头早就结下了梁子,看他那个急性子,不报复才奇怪呢。”

她说着,还没给高警长使眼色,高警长就叫人上前来控制住四货。他在警员部下手里用力挣扎着,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喊道:“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

“是吗?”唐蒄从窗户里探出身来,“我看破了你的作案手法,并且找到你留在徐账房房间里的烟头,用餐时你就在旁边完全有把凶器转嫁到我身上来的嫌疑。你若是蒙冤,就尽早当着高警长的面说出来吧。”

“我……我……”四货支吾一阵,突然大声喊道,“老徐是我杀的,可是龚老头的死跟我没关系!”

金萱嘉惊讶地抬起帕子捂住嘴,微微露出嫌恶的表情:“老徐待你不薄,丁香也是真心想跟你好。她父女二人对你真心实意,没成想遇见你这么个白眼狼。”

那句白眼狼像是扎进四货心里,他立时大叫起来:“是丁香她不知检点!我叫她少来这里见我,是她偏偏要来,平白被那个龚老头吓了一跳,还要我去安慰!”

“既然是龚老头去招惹丁香,你怎么不去找龚老头麻烦?”唐蒄也是一副嫌弃的表情,撑着下巴说,“你要是承认龚老头是你杀的,我或许还会高看你两眼。”

“别跟这种人废话,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孬种。”金萱嘉怒不可遏,一甩绕在袖间的狐裘,满脸厌恶地说,“丁香实在是看走眼了,怎么会喜欢这种人!”

“你们两个别在这一唱一和地刺激他,”宋迤看不下去,望向四货道,“你说说,是怎么杀了徐账房的?”

“这几天我家里有点难处,惦着他和我家即将结亲,就想暂借些钱来度过难关。”迟到的内疚感席卷而来,四货说得一字一顿,“姓徐的老狐狸不愿借钱给我,我们争执起来,他骂我是贪图钱财才和丁香结亲。”

“我气不过,看着他那样子又实在可恨。买刀的时候我不记得了,就记得杀他的时候……”四货低着头瑟缩着说,“杀他的时候三两、三两刀下去人就不动了。我怕警察查起来,所以才想利用唐蒄把那把刀运出去。”

“你好恶毒,竟然还想嫁祸给我!”唐蒄气得蹦起来,指着四货说,“你和丁香都是自小到大没娘的人,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徐账房,她现在还在等她爹回去!”

金先生对高警长说:“今天这件事辛苦你们了,家里的丑事不便让外人知晓,你们就例行公事吧。”

四货被押上车,高警长向金先生打个招呼,载着还想辩解的四货远去了。唐蒄跑下楼偷着乐,庆幸自己没进警察所,不然都不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金先生像是看出她的心事,邀她留下来喝杯热茶。折腾一番后到了这个点儿,唐蒄就想着喝完茶叫他差人开车送自己回去,也不算赔本的买卖。

金萱嘉跟在唐蒄身边,她深知自己父亲是个什么德行,所以很是提防。唐蒄前些日子名声大噪,无非是因为她跌下山假死的传闻。要问她本人为什么这么做,她却只说闲着无聊,没事传传谣言给大家醒醒耳。

唐蒄跟在金先生身后拾级而上,偶尔回他那么一两句没什么营养的话。姓金的是上个月才搬来这里,二话不说就租下好大一栋宅子,家里夜夜笙歌欢饮达旦,是像唐蒄这样穷苦老百姓想象不出来的富贵。

圆桌上被佣人放上雕琢精美的犀角杯,茶汤碧如翡翠,热气袅袅腾腾。唐蒄不喜欢喝茶没什么动作,金萱嘉被一个电话叫走,宋迤波澜不惊,叫她喝茶她就喝茶,半点自我发挥的意图都没有。

金先生眼见这两人都是锯嘴葫芦,便抢先朝唐蒄抛出话题:“听《城际日报》的主编说,报纸上的报道都是蒄妹妹亲自写出来的?”

唐蒄点头,说:“是啊,那些记者写的我都不满意,所以就请主编让我自己写了。”

金先生笑了笑,正想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不料刚才离席接电话的金萱嘉突然急匆匆地跑回来,用力推开门道:“爸,我有急事要找宋姨和唐蒄。”

金先生犹疑道:“找她们两个……”

“哎呦我这里人命关天,来不及废话了,”金萱嘉一如既往地咋咋呼呼,伸手将坐在桌边的宋迤和唐蒄揪起来,“快点跟我走,我真的有急事找你们。”

宋迤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示,任由她拖着自己起来。唐蒄正好也不想多待,与金先生道别后就准备走。金萱嘉拉着两人走到一半,忽而顿住脚步,指着唐蒄道:“你不能穿着寿衣在街上走,会吓死人的。”

唐蒄心里不虚,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我就这件衣服,是你爹把我来时穿的那件衣服买走了。”

她一提到这个,金萱嘉就跟被戳中死穴般不说话。唐蒄暗笑父亲不检点连带着女儿没面子,拍了拍金萱嘉的肩膀道:“得了空我就换下来,你只管给钱,别的就安心吧。叫我和宋姨出来是要干什么?”

“我哥有事找我……看着你们刚才说得口水滔滔的,连高警长都说你们不过,我便想着你们能派上用场。”金萱嘉说,“而且,我不想你跟我爸单独相处。”

唐蒄不明白,问:“为什么?”

“你又不是看不出。”金萱嘉白她一眼,转头带着两人上了轿车,“他今天叫你来,是想瞧瞧你够不够格当他的小老婆。他那个表情对你,是有几分意思了。”

唐蒄身子一缩,小声说:“我跟你差不多大啊。”

金萱嘉将目光挪到她身上,问:“你打扮一新,不是来卖弄风骚的?”

“我卖你个白面馒头,我以为金先生家里缺人手,想挣个工作。”唐蒄后怕地搂住自己,瑟缩道,“我还对他笑了……原来是要我当小老婆……那、那宋姨呢?”

宋迤像是心情不错,虚指着金萱嘉道:“我跟你是同届秀女,都是预备要当她小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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