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您慢点。”
吕慈看着有龙辇不坐，偏要在雪中漫步的姜赦，感到一阵头疼，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姜赦仿佛没有听到吕慈的话，又或者听到了也不在意，迎着风雪大步向前，身披的黑狼大氅好似百战将军的披风随风飘动，走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一步两步。
四十步。
八十步。
差不多了，吕慈在心中暗暗数着姜赦的步数。
果然，姜赦又走了几步后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吕慈开口道：“死境求活，有意思，查！太子……废太子府和镇东侯府之间是否有往来。”
“陛下是怀疑今天她说的那些话是别人教的？听说废太子妃早就疯了，齐侯爷应该不会教她说这些话的，依老奴看她那聪明伶俐的样子倒是很像废太子。”
吕慈的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像废太子，那今天姜宁说的这些话很可能真的是她自己的见解，毕竟那位废太子当年是真的可以被称一句天纵英才，天之骄子。
“怎么？叫了你一声爷爷就把你收买了？”姜赦回身狠狠地踢了吕慈一脚喝道。
吕慈一脚被踢出去老远，又赶紧小跑到姜赦身边“老奴这等废人哪有这样的荣幸，都是小孩子不懂事瞎叫的。”
“哼！不懂事？我看她懂事的很，小小年纪演技倒是精湛，读书习武？自己想出来还不够，还想着与她娘亲一起出来？做梦！”
吕慈在一旁低头望着脚尖，两耳不闻身边事，他知道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皇帝只是单纯在发泄情绪。
没过一会儿姜赦似乎才注意到他，不解气的又踹了他一脚：“还不快滚！”
“是！”吕慈退后一步行礼后，就要离开。
“等一下。给她安排一场老院长的试炼，再派人去龙虎山把那个……那老尼姑叫回来。”说话时姜赦的神情极为古怪，如果让姜宁看到，她肯定一下就能形容出来。
因为她前世看乐子时也是这样的垃圾表情。
听到姜赦的话，吕慈嘴角微微抽搐，随即就是为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感到悲哀。皇上确实没食言，这两个人确实算的上这世上最好的先生和最强的师傅，只不过一个比一个难搞。
一个是大虞书院院长，三朝元老，就是陛下也要礼让三分，而且起码十多年没再收徒了。
另一个更难缠，身份尊贵至极，是当今圣上胞妹，脾气更是出了名的火爆，年轻时在上京城无人敢惹，后来年纪大了遁入空门，偏偏要到道教祖庭修行，气的那帮牛鼻子吹胡子瞪眼睛，偏又打不过她，只能任她胡乱作为。
“这是不是有点太……”
没等吕慈说完，姜赦就粗暴的打断道：“滚！”
唉，小丫头诶，我是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对了，今年冬天太冷了，命人送些红罗炭过去。免得有人再说路有冻死骨。”说完，姜赦便坐上早就备好的步辇离去。
看着步辇越走越远，吕慈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小丫头算是过关了，自己挨了两脚也算是过关了，下次见面可得提醒那小丫头一句可不是管谁都能叫爷爷的。咱这位陛下心胸可着实称不上宽广。
啧，怎的又下雪了，一会儿回来要狠狠地抽那几个当值的猴崽子，强调多少次了雪停了就要把雪清理干净，好在今天陛下没有摔倒，不然几个九族也不够诛的。
同一场雪却是不同的心境。
镇东侯府中姜宁与齐贤正在商讨了有关科举舞弊的事宜，说是商讨，其实更多的是姜宁自己在说，将糊名法，誊录法，多人阅卷等法子尽数说了出来。
这些法子在前世并不罕见，有些方法甚至她穿越时还在使用。但在这个科举刚兴起没几年的时代，这些方法就价值千金了，这也导致齐贤看她的眼神越发奇怪，有惊叹，有惋惜。
“你可知道，如果让人知道这些方法是你想出来的，你会有杀身之祸的。”作为一军统帅的齐贤本就是聪慧至极之人，这些方法一听就知道可行。
不过吾之蜜糖，汝之砒霜，这些方法对于皇帝来说自然是好方法，可对那些世家门阀来说，可谓伤其根本了，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些方法来自面前这个小女孩，光一个虚无缥缈的皇孙女身份可护不住她。
“那又如何，你们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姜宁一边将桌上的菜肴装进食盒，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拿回去让晴儿妹妹们尝尝。
“我不会说出去，那位自然也……”想到皇帝偶尔的恶趣味，齐贤一时也拿不准皇帝是否会说出去。
只能提醒道：“反正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要小心些，太过聪明有时未必是好事。”
听到这话，姜宁手中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打包桌上的东西。
闻弦歌，知雅意，她明白齐贤的意思，自己的便宜太子老爹据说是谋反失败，畏罪自尽了，还连累了自己娘亲一族尽数被诛，那自己真的不怨？真的不想报仇？自己表现的越聪慧，皇帝就会越忌惮。他倒未必会直接杀了自己，可再想像今天这样嬉笑打闹恐怕就很难了。
可她根本没得选，装可怜打动不了姜赦，如果不表现的聪明一点，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走出旁边那座府邸，难道要她一辈子都困在牢笼之中？
她不愿！与其被圈禁至死，不如奋力一搏。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本就死过一次的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看到姜宁没有理睬自己，齐贤晒然一笑，言尽于此，废太子的情分今天他算是还尽了，之后怎样，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还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不用了，这些是我应得的，不属于我的，我不会要。”姜宁拒绝的十分干脆。
不贪心，这很好，这至少能让她活的更久些。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要的更多。
见姜宁整理的差不多了，齐贤又开口道：“虽说陛下准许你可以离开废太子府了，但为了保密起见，也为了你自己的小命，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翻墙回去吧。”
“好。”姜宁不多做停留，费力的拎着两个食盒就朝围墙走去。
顺着摆放的梯子爬上围墙将一个食盒放在上边，用手轻轻推了一下，发现食盒摆的很牢固，这才下梯子将另一个食盒小心地拎了上来。
就在她准备翻过围墙打道回府时，听到不远处齐贤的声音：“我会让人将这道墙加高的，以后就不要再翻墙了。”
姜宁侧过身不标准的行了一礼：“谢谢啦，齐爷爷。”
脆生生的童音在庭院内回荡，看着那幼小的身影，齐贤仿佛看到了那个丰神如玉，天纵英姿的年轻人正笑着看他，再抬首时，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翻过围墙的姜宁，将食盒递给一个比她还瘦小的小女孩，小女孩面黄肌瘦，头发因营养不良而有些枯黄，拿过食盒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看了看，又用手掂了掂食盒的重量，露出满意的微笑。
看到小女孩的微笑，姜宁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家虽贫，却让人心安，不必字斟句酌，时刻带着面具生活。
从食盒中掰下来根鸡腿递到小女孩手中，领着她朝庭院深处走去。
回首时，看着那堵围墙，她知道，一声谢谢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墙那边的院子，早已荒废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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