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父亲的手抬起，鹿寻之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但料想中的疼痛感并未随之而来，反倒是一阵淡淡的雪松气息萦绕在鼻尖，令人心安。
于是，鹿寻之小心翼翼睁开眼，映入眼帘是少年单薄却挺拔的身躯，恰好挡住了父亲面目狰狞的脸庞。
没有人看清素玉鸾是何时走到了鹿寻之的身边，待三位老师反应过来，素玉鸾已经制止住了中年男人的动作。
此时此刻，鹿寻之父亲被少年沉静的眼眸注视着，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丝寒意，可等他回过神，那莫名畏惧的感觉却又消散。
“这位叔叔，家暴可不是个好行为。”
“......我就是一时情急。”
不用提醒，中年男人显然也反应过来当下所处的场合，略显尴尬的收回了手。
他是一位极其好面子的人，一般情况下从不在外动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次也是气上了头，觉得女儿惹了事，在外丢了自己的脸面。
现在理智回归了一些，想起此行的目的后，中年男人不再理会眼前的少年，转而急切地向梁军询问道。
“梁主任，你说寻之成绩下滑，很严重吗，影响上大学吗？”
自刚才被素玉鸾赌了话后，梁军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掀起预料中的大水花，便懒得多管下去，此刻听到男人的问话也不作回答，只看了一眼一班班主任，让对方应付。
“鹿先生，你不用急，以鹿同学的水平上大学是没问题的，我们叫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下，鹿同学这段时间在家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我平时工作忙，家里都是她妈管的。况且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异样，每天被供着吃好喝好的，不用干活赚钱，只要努力上学就好。”
对于一班班主任的问题，中年男人显然无法理解，在他们这些父母看来，上学是多么轻松的事情，甚至，男人想到自己丢下工作来这么一趟，现在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丫头，快点过来，和老师解释清楚，为什么成绩下滑？躲在别人后面像什么样子。”
中年男人看着躲在素玉鸾身后的鹿寻之，语气恨铁不成钢的催促着对方，试图伸手把女儿拽过来，但又被素玉鸾挡住了动作。
“寻之，你有什么困难说出来，老师们都会尽可能帮你解决的。”
眼见着中年男人又要发火，一班班主任焦急的望着鹿寻之，但与男人不耐的目光不同，她的眼中更多是师长对于学生的关心和爱护。
事实上，被那样温柔的眼眸注视着，鹿寻之内心是感激又温暖的，她知道这段时间里班主任对自己的关怀，只是她以为自己能解决好一切，从不愿麻烦老师。
而现在，即便心底明白自己不应该再逞强，是时候寻求大人的帮助了，但鹿寻之悄悄瞟了一眼在场的父亲，怎么也说不出口。
“要不，让我来说吧？”
见鹿寻之直到此刻仍在犹豫，下定不了决心，素玉鸾终于开了口，但还未等到鹿寻之回答，一阵有序的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离得最近的徐艳打开了门，下一秒，一位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人物出现在了门口。
那是三中的老校长，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老校长，您来这是——”
老校长虽然已经卸任，目前只教高一年纪，但其在校内的威望却是不减分毫，毕竟现任的校长也是老人家举荐的，所以，对于老校长的到来，最为震惊，也最为慌张的是梁军。
可梁军来不及把话说完，又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校长是我请来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能瞒着老人家。”
这时候，在其他人没有关注的地方，鹿寻之却注意到，当这道沉稳的声音出现时，素玉鸾刹那间变得更加明亮的双眸。
“先生，你怎么来了？”
是了，能让素玉鸾整个人变得如此生动的，只有他家那位先生了。
鹿寻之对这位先生早有耳闻，当下终于有机会见识到，心里的那些纠结和忐忑都不免一时褪去，只好奇的望向大门，然后，撞上了男人带着审视的目光，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对面，暝九霄也在观察鹿寻之，并在这位被素玉鸾护在身后的女孩身上，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令他不太愉快的东西。
不过现在其他事情都是次要，暝九霄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神情温柔的望向素玉鸾，招呼道：“阿鸾，过来。”
接着，等素玉鸾一靠近，暝九霄立马伸手，揉搓起小神明的头发，话语中满是无可奈何。
“我之前怎么说的，遇到麻烦要懂得找家长。”
听先生这话，素玉鸾就知道对方已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小神明自知理亏，只得求饶。
“先生......”
“行了，这件事回去再说，阿鸾先带着朋友出去吧。”不欲再听小家伙狡辩，暝九霄摸了几下脑袋后，就暂且放过了对方，只用一双冷漠的，锐利的眼眸，扫视着办公室内的四位大人。
“放心，先生会解决好这件事的。”
走廊尽头，鹿寻之依靠着露台栏杆，眺望着远方。
自离开办公室后，她就这样望着天边的云彩发呆，直到一旁的素玉鸾突然开口。
“别担心，先生会处理好的。”
虽然不知道暝九霄会和其他人怎么聊，但素玉鸾无条件的信任先生，先生说他会解决好这件事，就一定能办到。
“我知道，毕竟你家先生，看着就不简单。”
不知是因为离开了那令人压抑的环境，还是终于从这曲折的经历中回神，此时的鹿寻之理智回归不少，已经能够从梁军最初对待两人的差别态度，以及老校长的出现中反应过来不少事情。
“抱歉，一直没和你们说过，这次的事情也是——”
“不用道歉，这些事并不怪你，问题在那些造谣的人”鹿寻之打断了素玉鸾的话，却始终没有回头，去望向对方清澈的眼睛，“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固执和怯懦，这件事或许早就解决了。”
素玉鸾很早就被林嘉鱼告知了论坛里的那些谣言，也曾提醒过鹿寻之，始终在劝导鹿寻之把事情告诉家长老师，还答应会陪同她一起去报警。
可鹿寻之一意孤行，不想把事情闹大，声称谣言过段时间就会消散，坚持表示自己不会受到影响。
在此之前，鹿寻之以为自己是倔强的，骄傲的，是她不愿低头，不愿寻求别人的帮助，但今天，当看到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她一直是懦弱的，恐惧的，她不敢寻求他人的帮助。
告诉老师又怎样呢，老师会和父母讲。告诉警察又怎样呢，警察会叫父母来。但是说到底，鹿寻之最畏惧的就是告知父母。
鹿寻之甚至都能想象到，彼时父母得知网上那些谣言的神情，父亲会嫌弃的抱怨，说她怎么一天天那么多麻烦事，而母亲会哭泣的自责，说都怪自己没有办法给她保护。
如果是以前，鹿寻之还会抱着母亲一起哭泣，可现在，她嘴上说着宽慰的话语，心底早已厌烦。
以上这些心中所想鹿寻之没有明说，但见识过对方父亲的行为后，素玉鸾显然也意识到了根本缘由，于是沉默持续了良久，最后还是鹿寻之熟练的抽离了情绪，赶在素玉鸾安慰自己之前，询问道。
“阿玉，你和你家先生怎么认识的？”
“我小时候在山里走失，又迷了路，被村民好心收留，结果被外来的偷猎者绑架，挟持村名和警察放他们离开，最后，是先生救了我，又让我跟着他生活，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素玉鸾说得很简略，走失的原因，被救的过程，重要的细节完全没有表述，若是八卦的林嘉鱼在这里，怕是会忍不住追问，但鹿寻之只是点点头，语带羡慕：“救命之恩啊，怪不得你这么信任他。”
早在暝九霄出现的时候，鹿寻之就从素玉鸾望向对方的眼神看出，除了阿玉对他家先生到来有的惊喜和激动外，其中蕴含的信任、崇拜、敬佩之情，更让鹿寻之惊讶。
只有始终被宠着，爱着的孩子，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而鹿寻之，从未真正肯定过，自己是否拥有爱。
说完小神明和先生的初遇后，他们之间并没能再聊下去，因为大人们的谈话已经结束，暝九霄率先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走向露台的素玉鸾和鹿寻之。
“走吧，两位小朋友，我帮你们请了假，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暝九霄的话音刚落，鹿寻之就下意识望向了远处的父亲，见其面色铁青，却并未开口阻止，便知晓这事对方已然同意。
或者说，不得不同意。
当下，鹿寻之没有拒绝对方的邀请，直到跟着素玉鸾他们上车后，她才开口道谢。
“今天事情，非常感谢您。”
“没必要这么客气，既然你是阿鸾的朋友，我就肯定会护着点，况且这件事说到底你也是被阿鸾连累了。”
“你们想去哪里玩，游乐园怎么样？”
“不用麻烦了，您把我放在附近的商业街就好，晚上我再自己回来。”
暝九霄从后视镜里望着这位女孩，注意到对方敏锐的眼神，应是察觉了自己的不喜，但这并不能让暝九霄对她刮目相看，或满意对方的识趣，他只是看素玉鸾没有阻止，也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等把鹿寻之送到一处繁华的街道，望着对方走进一家相对安静的咖啡厅，暝九霄才重新发车，等待着坐会副驾的素玉鸾打破沉默。
毕竟素玉鸾从不会把情绪堵在心里，小神明向来直言坦率。
很快，素玉鸾就忍不住请教道：“先生，我不明白。”
“在阿寻的父亲身上，我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爱还是厌。”
在很早以前，刚开始学习人类社会的家庭关系时，素玉鸾就已经从先生的口中，故事中了解到，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位父母都会爱着自己的孩子。
可直到今天，小神明才发觉，人类父母对孩子的爱或不爱，这么难以区分。
虽然最初，当鹿寻之得知父亲要来的消息后，素玉鸾从她身上看到了极具爆发的，藏在深处的恐惧。这也是当那位中年男人走向鹿寻之时，素玉鸾第一次冒着能力被发现的风险，也要挡下了男人动作的原因。
而在随后的交谈中，素玉鸾发现鹿寻之的情绪又变了，仿佛早已习惯了，过了那一时的恐惧之后，她只剩下平静，以及平静之下暗藏的迷茫。
素玉鸾隐约猜到了对方在迷茫什么，但他也无法给对方回答，甚至连暝九霄也没有给他做出回答，只是反问。
“阿鸾想知道答案吗？”
于是，小神明点头，先生温声道。
“那么，今晚和先生进行一趟梦中的旅程吧。”
大家过年好！祝大家龙年大吉，财源广进！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只小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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