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瑶轻笑一声：“我是生气了，但我气早消了。”
“真的吗？”
“骗你作甚，你冒雨站在那一夜，又是在做什么，面壁思过？”
他摇摇头：“我在想，该如何跟你道歉。”
“为什么不能在床上想，非要站到外面去，这么大雨，你衣服都湿透了，不知道躲吗？”她声音有些大，重羽又是一副受了惊的模样，比兔子精还像兔子精。
巫瑶无奈：“走，去换衣服。”
她拉着人回了他自己的屋里，叫他将湿衣服脱下来，巫瑶在他衣柜里翻出来一套还算柔软的里衣，一回头，见他脱得只剩条裤子，上半身疤痕罗列，斑驳交错，有一条极为可怖的伤疤自左肩划到右侧肋骨，看着触目惊心
她没多说什么，叫他抬起胳膊，重羽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就可以。”
巫瑶将衣服递给他，看他手忙脚乱的系带子，叹了口气，拍开他的手，将系错的带子解开，自上而下系好。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小心翼翼。
“没有，天色黑，我什么也没看见。”巫瑶睁着眼睛说瞎话，系完带子将他往床上一推，重羽没准备，一推就倒，半躺在床上有些呆滞。
巫瑶屈膝跪在他两腿中间，伸手撑在他耳畔，重羽眼睛瞪大，黑夜里也能听见他逐渐紊乱的呼吸声。
“你下次再做这种傻事，不好好睡觉，鱼精可是会吸人精气修炼的，小心被我做了炉鼎养料。”她俯身低语。
重羽能感受到她细腻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大气也不敢喘。
“睡吧，我走了。”
巫瑶起身离开，被他拽住衣角。
她回过头：“怎么？真想被我吸精气？”
重羽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道：“不是……”
“那还不松手？”
他火速松了手，像个受惊的兔子。
巫瑶避免当着他面笑出声来，速速离开了他房间。
第二天，雨水将摇摇欲坠的碧玉花都打了下来，院子里水洼遍布，随便踩一脚都要溅一身泥，兔子的窝昨夜忘记搬回里屋了，被水浇了个透，一早上便大发雷霆，看见谁就咬谁，连送饭的莲心也没能幸免，不得已拿手里的糕点免了无妄之灾。
日上三竿，巫瑶才起来，站在窗前，只觉得浑身潮湿难耐的，不舒服。她往外探头看了一眼，重羽在给兔子清理它的窝。
她走下楼，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靠在栏杆处：“这兔子还吃琼玉酥啊？”
重羽抬起头：“你醒了？肚子饿吗？”
“不饿。”昨晚没睡好，今天醒来觉得整个人头脑都不太清醒，巫瑶靠在竹椅上晒太阳，只觉随时随地都要睡过去。
重羽安顿好了兔子，走到她身边：“院中多积水，你走路小心些。”
“嗯。”巫瑶声音也带着慵懒，她一身黑衣服，躺在这儿吸热，太阳晒得她浑身松散。
“今天中午莲心有事，我叫她不必再安排其他人过来了，我们自己解决口腹之欲。”重羽靠在石桌上，一只手扶着竹椅的靠背，巫瑶的头发垂在他手背上，痒痒的，又香香的。
巫瑶睁开眼，被阳光闪了一下，抬手遮住：“那今天我们出去吃。”
“真的？”重羽很惊喜。
“你收拾收拾，若是不方便见人就戴个兜帽。”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这便去，你等我一会儿。”
他很高兴，像个要出门踏青的小孩儿，巫瑶失笑，逗弄兔子，兔子闹了一早上，似乎是累了，缩在窝里不动弹，像个黑漆漆的大炭球。
晌午前，两个人从后门出了竹园，此行去山下镇子，有一段不太好走的山路，事出突然巫瑶也没有准备坐骑，虽然她的坐骑早就被当做医药费赔给晏紫苏了。
“你要跟紧我，这下过雨的山路可没你的小院子好走。”巫瑶打了个哈欠，重羽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整个人都兴高采烈，怕是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一路慢慢悠悠的走着，重羽总问她些问题：“山下有集市吗，集市上是神族多，还是妖族多？我们给兔子带回去一些零嘴好不好，它似乎不喜欢今早换给它的垫子，买些衬它颜色的布料重做一个呢？它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还是花色的？”
“有集市，妖族多，黑色的。”巫瑶不厌其烦回答他喋喋不休的问题，想必这倒霉蛋被关了两百年，实在是闷坏了。
“那我们给它买个白色的软垫，再买些胡萝卜，它要是在修行的话，是不是应该吃些带灵气的食物？”
“它还未开灵智呢，吃那么好做什么，小心脚下，白色的垫子它一天就能弄脏，难不成天天洗啊？”
重羽点点头：“巫瑶说的对，我们快到了吗？”
“快了快了。”
一路上两个人聊出了十个人的热闹劲儿，终于赶在饭点前到了山下镇子，这镇子虽落在九寰山下，受奚容氏庇护，但四通八达，多妖族往来。
“我记得这里有家很雅致的酒楼，我们今天去那吃，等下午街上人少些了，再带你逛逛。”巫瑶担心一个不留神这娇贵的三公子被人拐走了，不敢带他朝人挤人的地方去。
今日二人穿的分外朴素，任谁也看不出来重羽是个神族世家的子弟。
进了酒楼，大堂都是客人，但巫瑶有后门可走，这家酒楼的老板曾委托巫瑶杀过仇人，也算个莫名其妙的交情了。小二带他们上了三楼雅间，说片刻后老板会亲自来见她。
将重羽送至座位，三楼窗户外面就是很热闹的一条街，吆喝声络绎不绝，他听的入神，巫瑶便跟小二出去见酒楼老板。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见个人，很快回来。”
“好。”
酒楼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见了她便十分热情：“姑娘大驾，今日有许多好酒好菜，姑娘尽情点，都不用给钱！”
“那可不行，我今天陪朋友过来的，只两个人，上些招牌菜就行，酒……要个果酒就行。”
“没问题，姑娘在雅间稍等，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多谢老板照顾了，还想向您打听个事。”
老板笑嘻嘻拍了拍大肚腩：“知无不言！”
巫瑶低声道：“这金迎镇最近可有来过许多外来妖族啊？”
老板想了想：“你这么一说……似乎是有，前些日子我还听客人抱怨过，想住店，可镇子上的驿站都被妖族住满了，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你说这怪不怪。”
巫瑶轻笑：“许是人家妖族有节要过呢，我就见今天人多，随口一问罢了，您去忙吧，真是劳烦您了。”
……
回到雅间，重羽坐在椅子上侧耳听着外面的喧闹，倒像是久别临世般，好奇的紧。
巫瑶也坐下，倒了两杯茶，窗外人声鼎沸，从她的角度看去，许多妖族来往买卖，如她所料，化蛇帝英的目的并非青丘。
以他的作风，若要大开杀戒，青丘早就血流成河了，何至于留的下时间给奚容氏琢磨要不要去支援，当年丹穴山惨象，也不过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根本没给各大氏族驰援的机会。
所以他的目标或许根本不是青丘，是声东击西，还是警告？那样的人物如何想，谁又能猜得透呢，但愿不要这么快波及到九寰山来，等她将手里这个麻烦事处理完。
巫瑶叹气，重羽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他听到她的叹息声了，问她：“你不开心吗？可是我一路上太烦你了？”
“没有，走累了罢了。”
重羽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听到楼下有卖蜜饯和雪花酥的，我们等会儿带一些回去吧。”
“希望你吃完饭还能这么想。”巫瑶笑他，小二带人将他们的菜送上来，虽然已经提前告诉了老板只有两个人，可这满满一桌子还是惊到了巫瑶。
“盏蒸鹅、酿鱼、澄粉水团、叫花鸭、春芳四宝、天香汤，还有咱们家独门秘制的苏荷郁金酒，用荷花荷叶酿制的，不易醉人，清爽解暑，二位客官慢用！”
小二一口气报了一溜菜名，两人目瞪口呆。
巫瑶扶额：“吃吧，都是老板的一片好意。”
重羽倒是没觉得菜多，他先给自己倒了杯酒，细细品尝：“这酒不错，虽然名字取得花哨，入口却很清新。”
巫瑶也倒了一杯，是很不错，可以考虑给晏紫苏带回去些，省的她总喝烈酒醉了就耍酒疯。
重羽只喝了两杯酒，手中的筷子半天未动，巫瑶恍然大悟，伸出自己的两只筷子，夹住他的筷子，带他挨个掠过菜碟。
“这个春芳四宝其实就是笋子，豆芽，青葱和腊肉，九寰山上多竹林，镇上的人多以笋入菜，你尝尝。”
……
酒足饭饱，巫瑶在桌子上留下一块金子，二人辞别老板，打算去街上转转，目送他们挽着胳膊离开，老板万分感慨，小二凑过来：“东家，这做人头生意的女侠还喜谈情说爱呢？”
老板欣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生计是生计，日子是日子，你看那小白脸，对姑娘百依百顺，二人如胶似漆，从下楼到出门这两个人的手啊就没分开过。”
“东家，您怎么说人家小白脸呢，那位公子虽然穿的朴素，样貌可是儒雅随和呢。”
“啧，去干你的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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