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月色透着惨白。牧鱼靠在窗边眺望，外面是没有灯的操场，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什么在影影绰绰地移动着，浅淡被注视感如影随形。她觉得有点冷，捕捉不出远处偷.窥者，却也没有把窗户关上的打算。
看她的，约莫不是人。
不是人。
这种认知并未给她内心带来多少波澜。过于厚重的刘海些许凌乱，虽有月光，但她大半张脸依然陷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操场、教学楼、教室。
明显的夜深时分，她怎么会在这？那家医院的vip区守备不错，从没见过能擅闯进去的。就算哥哥失踪续不上医药费，医院不可能无声无息把她挪到学校。
再者……
牧鱼看看身上陌生的短袖和宽松长裤，又看看手上沁着血珠的擦伤。过分的真实昭示眼前一切不是梦境，那……她这是穿越了？
她是能看见鬼的，穿越好像也没什么难以接受之处。
“踏踏踏踏！”
骤然响起的脚步声打破周围寂静，渐行渐远。牧鱼眼神微凝，走到门把处一拉。门没拉开，但脑子仿佛受重锤敲击，大量信息如洪水袭来，瞬间涌进脑海。
【欢迎玩家来到夜半琴音副本】
【你是平阳高中二年级转校生，性格怯懦，经常受到校园里一个叫易天帮的团体欺负。他们听闻晚上十二点有恶.鬼弹琴索.命，故意在放学后反锁教室门，将你困在此处。并且扬言，要你第二天告诉他们琴音听后感。】
【任务一：找出夜半弹琴的人并杀死】
【任务二：向校园易天帮施加报复】
【是否接受？】
原来是一场游戏？
问话里没有提及单独接受或拒绝其中之一的任务，牧鱼略微思索一阵选了接受。她一边梳理脑海中“原身”的经历过往，一边留心教室外的异动。
既然有任务一二，说不定还有三四五六七；而且她并不知道这个系统是不是单机的。如果不是，那自己能成为玩家，别人同样也可以成为玩家，外面的脚步就很可疑了；副本名叫夜半琴音，看来深夜才是主场。又报复又杀人，加上这里存在鬼魂，怕不是个恐怖通关游戏？
“踏踏踏踏！”
间隔不久，凌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为急促，夹杂着男女低语。不管怎样，被困在这里都太被动了，她得想办法出去。牧鱼迅速在脑海勾勒出这层楼的平面图，掐准时间拖拽自己的座椅。
“吱——嘭！”
金属椅子脚与瓷质地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黑夜中根本掩盖不去。她再接再励，模仿原身性格，颤抖的语调分外惊恐，“有、有谁在外面吗？”
“谁在里面？”
脚步声刹那顿住，相似的询问脱口而出。听嗓音是个男生，口吻不知为何有种古怪的兴奋感。
兴奋，为什么？夜半时分教室存在未知人物，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吓一跳吗？
有问题。
牧鱼双眼微眯，手指暗暗摸上门旁的扫帚。竹制棍身坚硬度尚可，虽然发挥余地不大，但聊胜于无，比赤手空拳好。她内心隐隐有猜测成形，表情语调半分不改。
“我、我叫牧鱼，是这个班的学生。”
“牧鱼？”
那男生下意识重复一遍，接着拿拳头捶打教室门。只一下，他仿佛洞穿牧鱼的处境，言语间兴奋消褪，变成担忧与愤怒。“该.死，又是那帮家伙。他们肯定把你反锁在里头了！”
“牧鱼你别慌，跟门拉开一点距离，我马上找东西救你出来！”
接连几句话好似连珠炮弹，牧鱼一句没答上，男生已经风风火火跑远。他的声调动作自然无比，顺利勾起牧鱼脑海的关联记忆。
这个人叫温明镜，隔壁4班著名的学霸之一，年级成绩万年老二，是个只会念书的书呆子。除了学习，别的对他都是浮云。两人本该没有交集，今天早上原身被那群混混堵在角落，温明镜居然挺身而出，见义勇为护了她一把。不仅如此，他一改平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形象，打起架仿佛豁出性命，逼得易天帮成员退避三舍。
如此明显的性格变化，再结合自己的情况，牧鱼十分确定这个温明镜也是玩家。
记忆中，当时路过的人可不少，学习又好又能打的温明镜彻底扬名。很多遭遇过易天帮欺压的少年少女争先往他身边挤，轮番放彩虹屁，就差没将他吹到天上，好让自己也被纳入保护范围。
没有明确说明，众人却直接默认温明镜不可能互助所有人，各种明争暗斗宛如一场宫斗大戏，偏偏又拒绝向牧鱼出手。他们专心讨好，不约而同忽略掉温明镜性格及行为处事的巨大差异，在牧鱼看来颇有些细思极恐。
易天帮纵横许久吃了个闷亏，威风大减，气得一帮成员怒发冲冠。老大葛俊威不在，打不过温明镜的男生便拿牧鱼出气，趁放学用莫须有的借口锁门留人。谁想温明镜半夜学校里乱跑，恰恰又撞上了牧鱼。
“我回来了。你害怕吗？害怕就说一声。易天帮太可恶了，我明天替你教训他们！”
温明镜跑步速度很快，安慰的话语还带着点喘。他一边说一边开锁，声音在走廊隐隐回荡。牧鱼屏息保持沉默，耳朵捕捉到来自女生的低斥。
“你不能慢些？我总感觉这里怪怪的。”
“怕甚……”
温明镜不以为然地拉长尾调，想说什么又瞬间止住。牧鱼分心思索女声的对应人选，定格在隔壁4班班花夏琳熏身上。但刚刚同她对话又跑去拿工具的分明只有温明镜一人，那时候夏琳熏藏在了哪里？
一个人奔跑与两个人奔跑不可能毫无差别。
呼！
冷风骤然掠过。夏琳熏搓搓手臂，浑然不觉走廊深处的眼睛。她嘴上说着状似害怕的话，目光紧盯温明镜后背，眉头微皱。
——滴答。
——滴答，滴答。
“哪来的滴水声？”
“你听错了吧，别自己吓自己。真当咱们参与什么鬼怪游戏？眼前仅仅是游戏夜晚环境阴森，有鬼系统怎会不提示清楚。”
“……知道了！”
夏琳熏一开始就不愿温明镜出手救牧鱼，眼下听他说话声音毫不遮掩，更是恨得暗暗咬牙，几欲把对方嘴巴堵上。说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玩家？若非由于两人同属玩家的缘故，温明镜独独对她言计听从，又敢打敢杀，夏琳熏说什么都不会跟他搭档。
温明镜没有回头，动作相当闲适。周围堪称伸手不见五指，他放缓速度开门，里面始终很安静。以防万一，他短时间打亮手电筒两次，刺得牧鱼退到讲台边，才凭记忆去开灯。
每个教室相关设置大同小异，同学走之前也没关电源。“啪”的一声轻响，教室变得灯火通明。牧鱼下意识闭眼，松手放开手中扫帚，又像被扫帚落地的声音吓到，狼狈坐到地上。接着，她一副不敢抬头的模样反复小声道谢，光扶着讲台颤颤巍巍爬起身就花了好几分钟，可谓怂到极致。
饶是一张脸底子不错，也被唯唯诺诺的气质破坏殆尽，叫人生不起什么心思。
与之前一般无二，实在上不得台面。
夏琳熏站在门口，眼眸微眯。虽然根据她跟温明镜的沟通，接到任务多和报复有关，备受欺凌的牧鱼很可能会成为玩家。但物以稀为贵，不管牧鱼是不是假装，她都不希望出现第二个女玩家动摇温明镜。
涉及杀.人的真人游戏，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帮手还算有用，说不定错过这个就没有下一个了。
温明镜不知道夏琳熏的心思。他本多少抱有“正常人不会在学校逗留至午夜”“这种时间段教学楼出现的不是玩家就是弹钢琴之人”的浅淡想法，光明正大跑动、四处观察踩点也有引人出来的思量。现在看到牧鱼容貌和形象、动作习惯如出一辙，滞留此处的前后逻辑也没有问题，他叹口气，有种莫名落空感。
落空归落空。十来岁的少女被强行锁在教室等天明，他对此怀着极大愤懑与同情。夜已深，牧鱼现在哪还能自己回家，哪还有其他去处？
如果他今晚目标不是去杀弹钢琴的人，送她回家一趟并无不可。然而世上没如果，怎么安排牧鱼比较好？不会干涉到他们行动，又比教室更安全的地方——
夏琳熏突然开口了。
“明镜，我发现转角那边小教师办公室亮着灯。”
这栋教学楼并不是一条直线横过，两边各有位置回环。教师办公室是统称，大部分科目教师都在外部的大办公室，又有一扇小门隐藏整个语文科科组。夏琳熏话语所指，正是小门内有人。
不排除是玩家，也不排除是语文老师深夜备课或批改试卷作业。两种可能皆给安置牧鱼提供了新的思路，又向两人递来了试探的好踏板。
教室后方墙壁高挂的时钟显示十一点四十分。还有时间。
温明镜眼神往左手手腕处飘忽数次，开口道：“牧鱼，你一个人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不如让我们带你去办公室找老师。易天帮的人天天迟到早退，不会发现你是否离开过教室的。”
他语气转变迅速，听似纯粹建议，实则掩不住强硬的调子，只允许牧鱼吐出一种答案，与刚才关心着急的作态相去甚远。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半琴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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