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徐衍主动开口解释。
出租车后座，徐衍垂着头，自责愧疚，“对不起。”
林嘉托腮看着窗外夜景，没回答。
“我…”徐衍欲言又止，这件事牵扯太多，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林嘉解释，但又觉得不能不解释。
“不方便说就不说了，你不需要和我解释。”林嘉依旧面向窗外，没有看他。
她能理解，徐衍作为海宁新晋赛车手，想要拉拢他的势力一定不少。这其中牵扯的人事物都不简单，如果徐衍不告诉她，那只能说明这件事见不得光。
“徐衍，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她一直说海宁是个小地方，天高皇帝远，这里的赛车行业更是藏着无数腌臜事。她虽然只是个学生，但道上的事她倒也打听过。
林嘉大概能猜到徐衍现在正在暗中进行的，是一件非常危险、甚至是游走在法律红线边缘的事。
之前，她还以为，有她声名在外，有林氏这块招牌的庇佑，徐衍能一直在阳光下，至少能最大限度的不受黑暗侵蚀。
可她还是太单纯了。
今天陆薇薇都敢公然和她叫板，和林氏叫板。
只能说明这个私人俱乐部和来俱乐部的人比想象中更不堪。
“不要受伤。”她沉声说，言语中带着无力感。
是的，她觉得徐衍有自己要走的路，她帮不了他，也不能阻止他。
既然如此，她只能祝他平平安安。
“嘉嘉……”徐衍红了眼眶。
“阿衍哥。”林嘉突然笑着看向他，“不管你做什么选择，你永远有一条退路。”
这条退路是林嘉给徐衍留着的最后的礼物。
徐衍心中撼动，随着那声阿衍哥，他沉默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车窗缓缓落下，夜风吹拂。
徐衍尝到唇角一丝咸腥味道。
出租车驶入别墅区，很快，林嘉到了。
“如果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你曾经的梦想，那我提前祝你成功。”林嘉推开车门，“也祝你能全身而退。”
‘啪’
随着关门声响，那边位置一空。
林嘉走了，她回家了。
徐衍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的背影，生怕一不小心和林嘉对视。
他不敢，他在逃避。
“帅哥，你不下么？”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好奇地问。
“不，我回刚才那个俱乐部。”
司机：？
“可我要下班了。”司机有些为难。
“我加钱，双倍。”
“行。”
-
回到俱乐部，徐衍被门口的接待直接带到六楼包间。
包间门打开，啤酒瓶瞬间砸在徐衍头上。
徐衍还没反应过来，冲上来两个人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拖进去摁跪在地上。
鲜血顺着徐衍额角流下，血腥味瞬间蔓延鼻腔。
徐衍抬起头好一阵儿才看清昏暗包间里，正对他坐着的一男一女。
女的是刚见过的陆薇薇，男人是陆薇薇口中的杨老大。
海宁市上级东汕省赛车协会出资大股东，杨天枭。
杨天枭双腿交叠搭在面前茶几上，尖头皮鞋锃亮。他手上夹着雪茄，冒着猩红的火星。
烟雾缭绕中，他那双精明的小眼睛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徐衍。
“阿衍啊，听说你带林氏千金来玩了。”杨天枭说着吸了口雪茄，吞云吐雾，“怎么不给我引荐一下呢？”
“她太莽撞，不合适。”
杨天枭给摁着徐衍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抄起桌上的啤酒瓶，砸在徐衍头上。
一瞬间，啤酒瓶被敲碎，澄黄色酒精尽数浇在徐衍头上。
教训过后，杨天枭才慢吞吞开口：“阿衍，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觉得自己攀上了林氏千金，瞧不起我了？”
酒精顺着徐衍的头发往下流，徐衍忍着头上的刺痛，犹豫后，他低下头，“大哥您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林小姐身边一条可有可无的狗，我说的话大小姐可不听。况且，我怕她不懂事冲撞了大哥。”
杨天枭没想到徐衍会这么说，嗤笑了声，捏了把陆薇薇的腰，然后一寸寸上移，握住那儿，“薇薇，你说你刚才看到的，是这样么？”
陆薇薇红唇微勾，更加紧密地贴在杨天枭怀中，撒娇道：“哎呀，杨哥~你真讨厌。”
杨天枭很吃她这一套，手指动了动。
“嗯~杨哥，我今天可被林小姐欺负了呢。看林小姐那个泼辣样，估计徐衍也真就是她身边的一条狗罢了。”陆薇薇呵气如兰，眼神讥讽，“可徐衍…好像对林小姐很在乎呢。”
“好了好了，林家太麻烦。我给你教训了徐衍就当替你出气了。”
徐衍垂着头，眼神逐渐狠厉。
“抬头，看着我。”杨天枭说。
徐衍掩去眼底神色，动作迟缓地抬起鲜血遍布的脸，“大哥。”
“阿衍，刚才那两下就当你替林小姐给薇薇道歉了，你有意见么？”
“ 没有。”
“以后呢，少和林家接触，知道么？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毕竟你也不想以后的路上落人口实吧？”杨天枭开始唱白脸。
“知道。”
“行了，你们也差不多点，赶紧把阿衍扶起来坐下。”杨天枭摆摆手，态度有所缓和。
陆薇薇虽然不满，但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
她其实一开始并不想针对徐衍，她的目标是林嘉，可谁知道杨老大一进来，居然先和秦尤打招呼，态度亲和的像是见了自己家孩子。
陆薇薇不过提了一嘴林嘉，杨老大脸色就黑了。
她出不了气，只能装委屈。只是她没想到，杨老大给她解气的方式居然是教训徐衍。
徐衍坐在旁边的小板凳，杨老大隔着茶几给她扔来包纸巾。
“擦擦脸上的血，看着吓人。”
“谢谢大哥。”徐衍脸上不断流下新的血，擦不干净。
杨天枭不在乎，只要死不了他都不关心，“说正事儿，下个月东汕省机车赛，有人出五十万赌你赢。”
“和你一场的有个叫曹禺的新人，潜力不错，省队刚把他签下。新人嘛，需要出头的机会。”
“同场还有你的老朋友，胡泉。他技术挺猛，阴招多，之前几次比赛也就落后你几秒。曹禺毕竟是新人，面对这种老油条难免应付不来。”
杨天枭的话都是说一半留一半。
徐衍明白，话里话外就是让他牵制胡泉，帮曹禺夺冠，还不能被人看出破绽。
“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若是真全赔了，下注人不可能不找他麻烦。
“徐衍，马上就全国赛了。你只要听我的，我能保你进。五十万买一个名额，贵么？”
徐衍咬着牙，半响，点头，“大哥，我都听你安排。”
“阿衍，若是反悔的话。后果你知道的。”杨天枭威胁道。
徐衍点头。
“去处理脸上的血吧。好好准备比赛，赛场见。”
“好，大哥再见。”
-
另一边，林嘉站在门口踌躇，隔着院墙栅栏隐约看到客厅焦急踱步的身影。
一定是孟晨安，林嘉想。厉川素来稳重，此刻一定沉着眉头表情严肃的坐在沙发上，如果她没猜错，厉川应该喝了很多咖啡。
半响，林嘉指纹解锁，推门走进小院。
“阿然怎么还没回来。”孟晨安揣着手，满脸担忧，恍然一抬头看到院子里熟悉的身影。
林嘉身材高挑，系着高马尾，走路的时候长发在身后利落晃动。
“她回来了！”孟晨安高呼一声，冲出客厅。
厉川身体抖了下，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他换上沉重神情，双腿微岔，胳膊肘撑着腿，坐在沙发正中央。
林嘉刚一进来，就被孟晨安扑了个满怀。
“阿然，我好担心你。我下去找你没找到，打电话你也不接，你吓死我了。”孟晨安委屈流泪，眼神带着小幽怨。
林嘉摸了摸孟晨安的头，“我这不是没事么。”
“那你至少也接一下我的电话吧。”孟晨安还是觉得委屈，阿然从来不会不接她电话，今天这种情况是头一次。
“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孟晨安收住眼泪，故作不高兴地嘟着嘴，“谁要你道歉啊，我……只是怕你受伤。”
“我没事啦，放心，乖。”
孟晨安几句就被安抚好，她扯了扯林嘉的袖子，眼神害怕地看向厉川。
“川哥也很担心你，刚才着急找你，川哥差点和别的车撞了。他挺生气的。”她声音轻轻地，生怕厉川听到她打小报告。
可厉川当老师这么多年，听力最好了。
“林嘉，过来。”厉川声线平静的吓人。
林嘉怕厉川生气，但她更怕厉川面无表情和她对话。
这种感觉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孟晨安缩了缩脖子，动作幅度很小地推了推林嘉。
林嘉神色愧疚，步伐拖拖拉拉，不情愿地走到厉川身边站好。
让厉川和孟晨安为她担心确实不对。可当时她情绪上头，觉得厉川把她心底羞耻的秘密告诉了她最讨厌的对手。
本来陆禾就看不起她，现在恐怕更看不起她了。
一个从小就没有真的得到过父爱母爱的孩子，怎么和陆禾那种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家庭幸福美满的人比。
童年的阴影和伤害，是林嘉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
“抱歉。”厉川抬头直视林嘉。
林嘉被他看的猝不及防，慌忙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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