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西湖大学后，我就和过去一样，天天巡视学校，天天听课。
一边也协助西湖大学和老师们和工作人员，特别是和学生重新签协议——这是必须的，不能说学校交给了他们，可责任还在我这里。我要确保一切平稳过度。
一天在学校巡视的时候，又突然接到了娟子的电话。
舅舅，子瑜弟弟彻底颓废了。娟子说，他吃喝拉撒睡都在床上，弄得屋子像个猪圈。
娟子说，舅娘要跟我说话。娟子问我要把电话号码给舅娘吗？
我叹气，给吧。
前妻的电话进来了。
我求求你，不管我们之间怎么了，你救救儿子，前妻哭道，我给你下跪，你救救儿子。我问你要我做什么，前妻说，你先拿1200万还银行贷款，把房子赎回来，然后你再花几千万，给儿子买个别墅和豪车——你上次不是有6000万吗？这个钱可以派用场了。那样，我就可以告诉儿子，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有的。你现在可以把那坏女人忘了，你有豪车别墅，什么样的漂亮女人要不到？你还在这样一个骗子身上吊死不成？
前妻说你回来看看儿子吧，救救他，他这样子下去整个人就毁了。你明天就回来吧。
我没有说话，几千万，在前妻眼里，是不是只是个数字呀？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我郁闷，但这个事情躲不过去，我得有个办法，想了半天，我给娟子打电话，我问她是否在成都，娟子说她没有，如果需要她可以去成都一趟。
我说娟子那还是麻烦你去一趟成都，帮你子瑜弟弟把房子处理一下：告诉银行，无法按时还本付息，请银行尽快查封房子并拍卖。
舅舅，真要这样呀？
我说只能这样，子瑜是成人，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娟子说，舅舅，如果这样等于要了舅娘的命，我说没有办法，你到了成都，当面请她们母子接电话。
第二天，娟子很快赶到了成都，她说自己没有开车，开车过路费都吓死人，她坐高铁，很快地。娟子打电话说自己现在就在子瑜弟弟的屋子里，我说你问问你子瑜弟弟愿意跟我说两句话吗？娟子大声喊，儿子迷迷糊糊地嗯了两声，我给娟子说，你先给他说你们几个没有钱了，无法替他还贷款利息。
娟子就说，子瑜弟弟，从本月开始，我们不能替你还银行贷款利息了，我们几个还有一大家人，还要过日子，对不起不能替你还了。现在你爸要给你说两句。娟子大概是开了扬声器，声音很大。
“子瑜，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听到了就嗯一声。”我等着，儿子没有任何反应，
“舅舅，子瑜弟弟是醒了，你讲的话他应该都听得到。”
我沉默一下，调整了一下情绪，我必须很平静地说出来：
“子瑜，因为疫情等不可控的因素，爸把学校卖了，爸没有学校了。爸卖的钱只够用来还债——爸借的钱是高利贷，月息是10%，现在手上的钱仅仅够爸维持生活，爸已经无力帮你还债了，所以成都的房子只有请银行收走，我很抱歉。”
我说完了，好一会儿，我听到了前妻的一声尖叫，那样的恐惧和撕心裂肺，你简直很难想像是人类的声音。
“不，你在骗人，不可能，你一年几个亿的收入，你怎么可能就没有钱了？”前妻应该是从娟子手上抢过了手机，
“你在骗人，你就是不想救儿子！你就是想看着他死，你好狠心呀。”
我挂了手机，我不想听一个已经疯狂了的女人说话。没有多久前妻又打了过来。
“我求求你，我一生就求你一件事，子瑜是你亲儿子，我和你就他一个儿子，你无论如何救救儿子，你没有钱，你就去借，高利贷也行，你必须救救他，你听明白了吗？”我沉默。“你说话呀，你真想看到儿子自杀吗？”
我还是沉默。
“你是想看到我们母子无家可归？是想看到我们一起自杀吗？”
我不能不说话了，
“听着，如果我的肾能值1200万，我会把肾卖了，来帮子瑜解决难题，如果我的命能值1200万，我就是不要命了，我也会帮子瑜解决难题。我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不会说那样的话，你和子瑜最好放弃一切幻想。”
我挂了电话。没有过几天，娟子打电话告诉我，银行已经要求子瑜搬出屋子，银行要收房了。子瑜没有地方住，就住进小区绿化带，他也照样昏睡，舅娘赶去了成都，她已经疯了，
儿子呀，你爸爸好狠心呀，他不会管我们母子的，我们母子就是死，他都不会管的，儿子呀，你这样整天昏睡，你是要妈的命呀。
娟子说舅娘把整个小区的人都惊动了，她也完全注意不到自己人民教师的形象，大哭大闹，形同疯子。娟子说小区物业要撵人了，物业不知道怎么就问出了妈妈他们的电话，妈妈他们都赶去了成都，一起陪舅娘哭，陪舅娘劝子瑜，然后就疯狂要求和我通话。
舅舅，娟子说，我也在现场，需要你和妈妈他们，舅娘她们说几句，我说好。
电话一通，姐姐她们的哭诉就来了，
这是你的儿子，这是陈家四代单传的传宗接代的人，你到底有多狠心呀，非要逼死了才安心吗？
我挂了电话，电话又打了过来，我不接，娟子发短信，舅舅，是我，你接。我接了，
舅舅，物业要你接电话，
“陈先生吗？对不起呀，你要管呀，你儿子一个人把小区闹得鸡犬不宁，你要管呀。”我回道：“是物业吗？”
“是。”
“能听清楚吗？”
“能。”
“非常清楚吗？”
“非常清楚。”
“所有人都能听得非常清楚吗？”
物业高叫了一声：
“所有人安静。”
我听了一下，手机里没有了任何声音。
“物业，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撵人就撵人，他自己不走就抬出去丢在马路上，那有那么多废话！”
“可是先生，他是你儿子！”
“那好，你让他听话。”手机转给了另外的人，大概是传到了子瑜身边。
“子瑜弟弟，你爸爸要给你说话。”娟子的声音。
“子瑜，你能听到吗？”
娟子说：“舅舅，子瑜弟弟能听到。”
“子瑜，爸不是不帮你，成都的房子六套，全给你了，你自己把他们抵押了，爸给了你六千万，是你自己被骗了，你是成人，你必须对你自己的行为买单。爸想帮你，但是眼下帮不了你，爸已经没有任何一分钱来给你了，没有几个亿，没有几千万，没有几百万，没有几十万，就是几万块几千块都没有了，现在给不了，将来更给不了，这个现实很残酷，但是也没有办法，你得接受。你听明白了吗？”
我停了一下，娟子在那边喊道：
“子瑜弟弟，你爸爸说，没有钱给你了，现在没有，将来更没有，你明白了吗？”
自然儿子那里没有一点回音。静了好一会儿，我继续说：
“子瑜，眼下，你为了一个欺骗你的女人就要死要活的，你让我深感耻辱！你不配当我儿子，你也不配做陈家的子孙，请你记住：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浑身汗湿，内衣全都湿透了，说完这些话，我自己也泪如雨下。我很清楚，我已经失去儿子了。儿子完全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但我内心深处有一个理性的声音告诉我——不这样做，你更会失去一个儿子。
我当时是一个人坐在湖边——西湖大学校园宽阔美丽，四季如春。此时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唯有我好像是闲人，我可以一个人静享这份宁静和美丽，我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很久，起身的时候竟然有些头晕，大概是坐的时间长了，一个姿势保持的时间长了，人一起身就头晕还腰酸背痛。我去食堂，我大概已经错过饭点了，果然，食堂师傅在打扫卫生了，
“陈校长，你还没有吃呀？那怎么办？”
我说来个热饭，青菜豆腐就是。几个师傅手忙脚乱地为我做饭菜，在我吃完后，诗一妈妈刚好带着几个家长走了进来，她是来检查卫生的，我叫住了她。
“诗一妈妈坐一会儿吧。”
等到食堂里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说道：
“诗一妈妈，你一直在等我的回答，那在我回答前，请你一定要听一下我的请求。”我望着诗一妈妈，
“陈老师你说。”
“诗一妈妈，我首先为陈氏学校所有的孩子，请求你，无论我的回答能否让你满意，请你留下来。”
诗一妈妈没有任何表示。
“我的第二个请求是为诗一。你爱诗一，诗一其实也很爱你，你从家里出门去山东的时候，诗一其实很担心你，诗一可能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她有多爱你，但她心里是有你的，她是你从小带大的，这种亲情怎么会割舍掉？”
诗一妈妈有些动容，不再一脸木然。
“诗一妈妈，你爱诗一，你就要相信她，尊重她，给她自由，你要让她的生命自由地绽放，这才是真正的爱呀。”
我站起身向诗一妈妈鞠躬。
“诗一妈妈，请无论如何让诗一能自由地笑自由地哭。诗一妈妈可以放心，我和诗一的人生轨迹不是重合的。我有我的归宿，诗一有诗一的归宿，诗一妈妈可能已经知道，我把学校卖了，我会离开，不会出现在诗一的人生中的。”
“陈老师的话当真？”
“当真！”
我走出了食堂，心里就想哭，诗一说得对，我不敢爱，我在放弃，放弃学校，放弃爱，放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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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04章 放弃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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