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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162

162

“其实吧,我知现在说什么,王叔心中都在打鼓。” 赵毓看了看远处河谷处,那个地方距离此处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起雾了,显得有些不甚清楚。“我先去那边看看布防,此处的人马交于王叔,您就在这里等陛下驾临。”

赵毓上马,“就大田猎如今这架势,这几天都得在这待着,王叔要是晚上闲来无事,过来猎宫,烤兔子有,没准儿还有烤鹿肉呢!咱喝杯酒。”

话音落,他单手勒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向远处河谷处奔驰而去。

燕王与吉王世子安沣,宗政文辩,奉宁还有原本跟随赵毓的那三十六人马都驻留猎场与逐鹿坡的衔接处。

燕王转身招了招手,“安沣啊。”

“王叔。” 安沣连忙上前,“您有什么吩咐?”

燕王道,“今日陛下设了大田猎,你也下场试试,要是有所斩获,也可以光耀门楣。”

安沣笑着摆手,“我不会。当年读书的时候专注经书诗文,还有祭祀礼仪。我父王专司宗室祭祀,我想着,以后做一个礼官不出错就好,就没在骑射上下功夫。”

燕王,“承怡也是如此。”

安沣,“赵先生不一样,纵然他身上有伤无法拉开弓,可是他骑术是当真好。再说,不能用弓,可以用弩。”

燕王却说,“弩是不能用的,这是传统。猎场中具是亲贵,不是兔子山鸡与鹿,弩机射出杀伤力太大,误射怕出大事。”

安沣点点头,就没再说话。

赵毓的马沿着河谷径自向前,遇到浅水的地方直接马踏过去。这边的地势并不复杂,只是烟水笼罩,兼之距离猎场中央有些远,显得让人有些不太放心。

所幸,是他多虑了。

沿途布防非常严密,像是过了一遍极细的筛子,不但距离数丈都留人,甚至连河谷中长得不太方正的石头子都被文湛的雪鹰旗捡走了。

赵毓从小就懒惰,王族子弟要学的“武”那是一概不会,不过六艺倒是学得不错,尤其善“御”,无论是御马还是御人。

毓正宫读书之后很多年,他其实颇为疑惑。

就是,他懒惰不读书,先帝不干,文湛不干,后来连楚蔷生都不干,硬是压着他读书习字,在毓正宫的数年,他可是曾经实打实地头悬梁锥刺骨。不过,当他懒惰不习剑术与骑射的时候却无人逼迫他,而与此同时,在毓正宫的其他人却无人懈怠。不要说文湛这朵文韬武略的奇葩,就连曾经志在中枢清要文官的崔珩,都在剑术和骑射上颇有造诣,不然,他也不会从书生,到巨商,再到以军功立身的宁淮侯各个行当中转换自如。

这是为何呀?

流水淙淙。

有青鱼。

在水面上下浮动。

赵毓下马,到水边捧水洗了洗脸蛋子。

顺着河谷向前走,就是山,翻过眼前这座山脉,那边是朱仙镇,也就再走三十里的山路,就是大郑的古王陵,埋葬着大郑开国几代先王的陵寝,而他那个亲爹的那副被万仭凌迟之后的残破枯骨,也埋在那里。

他记得上一次去古王陵,还是他新婚,当时他带着绮罗去的,这一晃,也是十几年了。

赵毓觉得自己父子缘分乱七八糟,深浅都说不清楚。他那个亲爹,在他出生之前就身死了,那个时候,亲爹连他是公是母都不知道,甚至连他是否能活下来也不清楚;而他人生的头二十二年,一直以为先帝才是他亲生老子。现如今,他知道先帝不是他亲老子,却依旧是他爹,所以,在王族长辈眼中,他依旧是帝王长子,甚至还拥有争夺北境兵权的资格。

这可当真诡异得紧。

——好歹是他亲爹。

赵毓想着,大郑天下以“孝”为先,自己也不能太出格,他是不是应该去一趟古王陵,给亲爹烧些纸钱?他给他取了名字“毓”,在纸钱燃烧的缭绕烟雾中,应该知道他是谁。可,这也三十多年了,如果人死之后当真有魂灵,他亲爹的魂儿也在奈何桥上过了一趟,要是命格不好,也许还能过几趟了,可还记得他这个儿子?

“赵先生。” 赵毓听见他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如此天赐良机,不下场试试?”

赵毓,“我这个行当同我老丈人一样,是文人不是武将。我是摇羽毛扇的,不是晃大刀片的,我可没本事与人肉搏。再者,我是今日田猎随扈的大臣,只管负责陛下的安危,其它的,一律不管。”

那人没下马,只是放松手中的缰绳,任由马匹顺着水边缓行了几步。

赵毓,“石世子认识我的年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我这个人,在其位谋其政,可是不该我管的事儿,从来不伸手。”

石慎笑着说话,语气倒是挺温和的,“赵先生不下场,是因为不用多此一举,毕竟,你不下场,也能活。”

赵毓转身,看到石慎端坐骏马之上,一手持缰绳,一手,却拿着一张弓,却见了血。他马鞍上挂着一只华彩异常的山鸡,是他的战利,那只山鸡死得华彩异常,它纤细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箭,使其咽喉洞穿却并未当场毙命,血顺着马鞍淌下,流了一地。

石慎,“那日与赵先生在绮镇阔别,我回到雍京就去拜访了雍王。我也没想到自己当时已是穷途末路,居然依旧能进王府客厅。只是,……”

赵毓被他将自己与马匹间隔开来。

马不是关口,关口是,马鞍上挂着他的弩|机。

石慎,“王爷答应了我一些事,不过,他也给了我一些教导,使我终身受益。”

……

越筝终于点头,“好,你想要什么?”

石慎,“求条活路。”

越筝,“石府上下我只能保一人性命,我给你们石家留个后。你自己看,这个人是你,你弟弟,你妻肚腹中的孩儿,还是,你爹外室的庶弟?”

石慎豁然抬眼,直勾勾的看着雍王。

此时窗外月光倾泻。

越筝也看着他,眼神竟然是和煦的,温润似昆仑的玉,他就在木椅上安坐,如同坐在云端的神,看着凡人骨肉反目,兄弟阋墙,父子相残,却露出了笑容。

毫无怜悯。

……

石慎,“北境向雍京发了一道六百里加急,一道八百里加急,近三百年来,此等紧急军情极其罕见,即使当年赵先生远征西北,也只用了一道六百里加急回雍京报捷。”

“高昌王战火烧到山海关,微音殿上连续数日召集重臣议事,看似急之又急,可是,北境有徐绍,有定国公裴檀,山海关有白策,都是不世出的名将能臣,手握雄兵,并未听说溃散。”

“而微音殿数日的议事,除了将有领兵资格的王公与亲贵大臣们困于禁宫之内,围住在雍京的藩镇家族府邸之外,似乎也没有进一步的旨意。”

“所以,赵先生,这北境的军情,究竟是急,还是不急?”

“怎么不急?” 赵毓却笑了一下,“今日这场田猎是干什么用的,石世子不会不知道吧。”

“我自然知晓。” 石慎,“只是不知道,这入猎场的众人是猎人,还是终究做了别人的猎物?”

赵毓站着没动,甚至眼睛也没看向自己的马匹,“世子的话,真是越来越令人难懂了。”

石慎,“赵先生难道不好奇,我石家这种几乎已是死罪难逃的人,怎么还能进南苑?”

“自然是圣上仁厚。” 赵毓,“陛下以天下为重,任人唯贤,能平北境兵灾之人不拘泥之前功过,如此可使你石氏满门度过天劫的良机世子千万珍惜,莫在这里与我废话。”

石慎咯咯笑了几声,让赵毓想起十几年前,就在朱仙镇,那夜大雨,风雨狂啸,树上惊起的老鸹也是如此笑声,凄厉而绝望,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随后,他听见石慎说,“因为我们是蛊虫。”

“赵先生,你看,如今这南苑被雪鹰旗重兵把守,这是陛下的私兵,即使漫山的王公贵戚,却无一人可插手此时猎场的布防。”

“像不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罐子?”

说着,石慎手中弓忽然抬起,他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弓弦之上,对准赵毓,“猎场之内发生意外也是在所难免,只是祈王殿下出师未捷身先死,当真是生命中极致的无奈。”

山口河谷。

有风在吹,水流潺潺。

有那么一瞬间,赵毓竟然当真动了心思:——此地竟终成他埋骨之地,未知好坏?

一支极细的箭却自极远处破空而至!快,快到令人恐惧的地步,径直切断石慎的弓弦,钉在河谷碎石之上!

马蹄声,如同雷霆风暴,狂风怒啸!

极品西域良驹!

似银又似金色。

如此神骏,可日行三万里,可驮穆天子觐见西王母,可使无数帝王耗尽国力远征!

随着细箭钉碎了河谷的碎石,人与马俱到石慎赵毓眼前。

石慎看到三支细的箭,搭在弓弦之上,直勾勾的,全部对准他。

手指上是极品昆仑玉与玄铁做的指护。

那人似乎是一尊玉雕,只是那双鸦翅一般的眉,秀致却冷然,显示出作为人的情绪。

——盛怒!

只是,此人的装扮已与在绮镇时不可同日而语。

那时他是青衫。

此时,……

黑色缂丝猎袍,山河地理纹路,五爪金龙映着光,闪着冷芒。

……

雍王十九岁,面容带着少年的娇憨,只是他那双鸦翅一般的眉,竟然使他生出几分冷然的俊美。

“世子坐。”越筝吩咐,“看茶。”

一位侍女手捧楠木托盘,上了两盏岐山云雾,随即退下。

“世子夤夜前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越筝端着茶盏,轻轻喝了一口,没听见石慎说话,他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怎么?”

“殿下好样貌,这道眉生的好。”石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显得前言不搭后语的。

越筝则笑,“倒是很少听人这么说。”他放下茶盏,“我长得像陛下,眉毛尤其像。只是私下不可议圣,自然不会有人说我长得好还是不好。不过从小到大,宫里人都说我与六哥很像。”

……

“陛下!”

“陛下容情!”

燕王的马也到了。

他声音劈裂,如同金石碎开,几乎都劈到了嗓子里。

他身后是诸位世子,赵毓留下的三十六随扈侍从,皇帝此次随行的雪鹰旗,林林总总约三百人马,席卷而来。

燕王滚鞍落马,站立不稳却无暇顾念这些,他几乎是冲到石慎马前,一把揪住他,全力拉拽下来,按于文湛马前。

石慎就这样趴跪于河谷旁的岸边。

燕王冲着文湛的马也跪了,未敢抬头,“陛下,他就是随侯世子石慎,一直征战在外,因而未曾有幸觐见。”

赵毓想起,当年他问过崔珩,关于他同石慎之间的恩怨要如何了结,崔珩说过:“石慎有王命在身,自己人,处置起来麻烦。先帝下旨亲封的随侯世子,名字写在大郑三十二侯府的名牒上,可以抓,可以杀,但必须是重罪,必须证据确凿!否则,就是让满朝勋贵家族寒心。”

如今,燕王也是如此,他居然叩了头才继续说,“石慎今日所犯罪孽,可以重兵扣押,可以重刑审讯,但是,绝对不可以私刑射杀,望陛下容情。”

“大王兄如何看?” 文湛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金石之音却轻而飘,只是他手中的弓箭并未偏移,依旧死死瞄住石慎,狠狠钉住。

闻言,在场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到赵毓。

一些亲近的王族子弟知道,二十几年前,他们在毓正宫读书时,文湛也是这样称呼赵毓的,——大王兄。

而其他人,则是第一次见到文湛与赵毓如何相处。

赵毓,“燕王叔,这话怎么说的,陛下何曾想要私刑射杀?”

众人心中一凛,——你当我们眼瞎?

却安静如鸡,一言不发。

燕王此时也知自己心急说了错话。只是,如果只顾忌言语滴水不漏,却放任皇帝射杀石慎,在今日之猎场,于大局极其不利,不是社稷之福,甚至可能会酿成祸端。

因而,他又重复了一遍,“陛下,随侯世子石慎一直征战在外,因而未曾有幸觐见,您不认识他。”

谁知,文湛说,“见过。”

燕王极端意外,他甚至不顾君前失仪的重罪而径直抬头,看着皇帝。

逆光。

此时,燕王竟然看不清楚文湛面容上任何表情,只能看到他身上黑色缂丝猎袍的锦绣,在猎场山河之间华彩纷呈,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随即看赵毓。

而赵毓则罕见沉默了,眼睛看着燕王,却没有丝毫交流,像个人偶。

——嘶!

皇帝手指一松,箭弦微弹,特别细微却极其凶险的一声,像是要把人于无声之处切割。

三支细箭全部射出!

擦着石慎的脸颊头皮,射向他身后,一只鹿。

鹿咽喉处中箭倒地。

石慎箭伤破裂,血流一地。

文湛收弓,用他平时在微音殿那种似乎高声一些就能累死的声音说,“石慎即刻收押。”

随即下马,到燕王面前,“王叔平身。在猎场,不必如此拘泥。”

石慎被雪鹰旗重兵押走,消失在猎场之中,悄无声息,而文湛对于他“见过”石慎一事没再多半分言语。——皇帝不需要解释任何事情。

不过,皇帝此时饶石慎一条性命,令燕王终于松口气,赵毓一伸手,将他从跪着的姿势拉起来,还帮他掸了掸膝盖上的土。

文湛却忽然盯着赵毓,“大王兄。”

赵毓心头一突,连忙躬身,“陛下。”

文湛,“猎场几百里,不够王兄跑马?”

赵毓,“今日臣是陛下的随扈大臣,查看猎场整体防务,是臣职责所在,因而来到此地偏僻之所,并非猎场跑不开马。”

文湛,“如果,方才大王兄为石慎所伤,朕该当如何?跪先帝陵前请罪?”

赵毓,“陛下,您这话,当真让我们做臣子的,没有活路了……”

“是吗?”文湛声音极轻,“是王兄差点让朕,绝了活路。”

“唉。” 叹口气,赵毓才说,“陛下,我这不是没伤着嘛……”

此时,文湛抬眼看了看山脉,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翻过这片山,就是朱仙镇。我记得,上一次与大王兄在朱仙镇相遇,还是王兄新婚,带着嫂嫂一起。”

赵毓,“……”

燕王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委实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不过,没等赵毓再说什么,皇帝立刻下令,将他猎杀的鹿带回猎宫中帐,同时回返猎场河谷。从此时起,一直到入夜,猎场平稳,各位王世子、贵胄子弟们竞相下场,整个南苑杀戮不断,各种猎物堆积如山。

掌灯,黄枞菖到燕王大帐。

燕王,“黄秉笔,可是陛下宣召?”

黄枞菖犹豫了一下,像是仔细斟酌言辞,“王爷,奴婢并非奉诏,而是……,不过……”

燕王,“可是承怡让你过来的?”

黄枞菖,“是。”

燕王,“陛下也在?”

“……” 沉默了一下,黄枞菖点头,“是。”

燕王大帐到猎宫主帐并不远,因而,他们两个人走着过去,没有骑马。这一路,两人并无闲聊的情分,于是燕王便查了猎宫周围的布防,一眼看出是赵毓的手笔,——粗略一扫并非密不透风,细细再一品,壁野坚清。

此时,他不免有些感慨。

幼子奉宁在西北跟随赵毓十年,获封琅琊郡王,原本就性子沉静,如今长大了,在雍京在军方也算能担得起一些事,带兵颇像赵毓的西北军,只是,他在缜密或者说在心智上与赵毓相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而这却是学不来的。

就像赵毓自己说的,他们叔侄十数年未见,他对赵毓所知甚少,其实就算当年他们能见面的时候,燕王自己常年驻外,听到的不过雍京只言片语,尽是先帝对长子无尽的偏爱,还有祈王骄纵的传闻。如今一回顾,虚虚实实,有藏锋于拙,有帝王谋略,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赵毓于东宫就学,具备入中枢成为清要文官的底子,甚至可以说,他适合做元熙阁臣,这与一般亲贵王公大不同,再加上透过奉宁的言行可窥“西北王”,赵毓此人,当真是不世出的帅才。先帝当年孤注一掷,将西北托于此人之手,足见父子二人心志坚定,深谋远虑。

都说先帝血脉凋零,可是留陛下与赵毓二子,却是社稷大幸。只是,他们二人的关系过于耐人寻味、异样而古怪,外人好自处,只要远离即可,可自己身处中枢,此间分寸实难拿捏,此番到猎宫中帐竟有些忐忑。

赵毓拿着一件披风到殿外,“燕王叔只不过随口一说夜里想用烤兔子佐酒,陛下还真上心。”

文湛将手中的铁叉子离开火堆,放到一旁,“近来王叔对你颇为照顾,我怎么也要表达一下感激不尽。”

赵毓叹口气,“既然陛下知道王叔善意,何苦动手烤六只不是黑焦无法下咽就是半生不熟的兔子,为难王叔?”

文湛,“亲手烤制,是朕的心意。”

夜风乍起,篝火一下子舞动起来,没有燃尽的灰带着火星子随着风回转着。

赵毓用手中的披风为文湛挡了一下,又随后抖了抖,散开叠着着披风,给他围了,“陛下在大帐外烤了许久的兔子,虽然手艺凄惨却是真心实意。可俗话说,实心眼儿的人爱着凉,最近雍京一直下雨,夜里寒,您披上这个,省得您难得实诚一回,别再着了凉。”

赵毓穿着广袖的长衫,抖披风的时候,袖子敞开。

此时,燕王随着黄枞菖也到了,他不远不近看到,赵毓的手臂绕在皇帝的脖颈上,给他披上披风,只是,这条胳膊:——苍白细瘦,皮很薄,篝火的火光映照上去,手腕处甚至还有一些极细的青蓝色血管在蜿蜒缠绕,像极了名贵的瓷。

这条手臂,…… ??!!!

“王叔。”赵毓先看到他,笑着招呼他,“夜里凉,您来火堆这边。”

燕王,“¥%&……”

赵毓听见他似乎说了什么,但是又没听清楚,就问,“王叔,您说什么?”

燕王,“胳膊……”

“胳膊?”赵毓想了想,才说,“前几日在您封地,您不是训过我了吗?一着不慎,被昔年爱宠伤了,无法拉弓,说出去不好听。不过,我能用弩。今天白天石慎那事儿也是事出突然,我下马到河边洗手,弓|弩俱备,只是都在马鞍上挂着,石慎过来将我与马间隔开,弩不在我手边,这才险些着了他的道。”

燕王现在脑子乱到要炸的地步!所思所想全是昨天夜里在大正宫的那一池雾气潆绕的水里,皇帝一副“荒淫暴虐”的样子。还有,他怀中那个裹着黑色缂丝衣袍的男人,吊在脖子上那条如同稀世名瓷一般妖娆的胳膊。

此时,他仔细听了听赵毓说话,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有,只能撒呓挣般重复了赵毓话中一个词,“爱宠……??”

赵毓一顿,“王叔,如今北境战事一起,我与高昌王的旧事在军事上的确让诸位重臣有些疑虑。那时我年轻,性子顽劣,如今大不一样了,这些陛下都知道。”

文湛一直听,也不说话。他的眼睛和面孔一直冲着火堆,愈发像尊白玉雕像,虽然烤着火,却散着冷芒。

“王叔。”赵毓又说,“最近多事之秋,您回雍京来,咱们还没沉心坐下,好好说说这些事。今夜在猎场正好是个机会。这里有几只烤兔子,卖相不好,想必味道也不好,您先坐,我还留着几斤酱牛肉,给您取过来佐酒。”

他说完,转身回猎宫。

而燕王跟随黄枞菖到篝火之前,皇帝披着披风安静坐在火堆旁,然后,抬头看了看他,燕王就觉得自己头皮一麻。

文湛抬了抬手,指向火堆旁边一个蒲团,“王叔坐。猎场,不必拘泥。”

燕王遵皇帝旨,坐了。可,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一种如履薄冰的恐怖感觉,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剧情好像有很大的分歧。

其实是这么回事。

1. 石慎当时走投无路到越筝那里,想要求条生路。他当时用的是甜橙给越筝平账的把柄,其实就是他平时做事的逻辑,可是在越筝看来,他根本没有任何资格。

№2 网友:云片糕 评论: 《王侯的盛宴》 打分:0 发表时间:7个月前 所评章节:43

深夜重温这章,突然明白越筝并不受石慎威胁,他说只给你家留一个后,意在告诉石慎,你根本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你全家在我这里,透明无藏。所以石慎后来更加逆反,在饭局上谈崩了。他不相信甜橙的讲和,其根本原因就是这章中,在面对越筝通天的权势,他贵为拥有大正宗室玉牒的侯府世子,屁都不是。毫无反抗能力,乖乖听话对付昌渡,如同破烂蝼蚁。他受不了这个,所以越来越放肆极端,和洪丁小殷联合,通敌叛国。

2. 石慎这段对话,其实是把文湛这段时间的部署全部说了出来,因为有了绮镇这段经历,所以,其实他比旁人更加的敏感。文湛对北境不是很急,但是这些藩镇势力尾大不掉,从琦镇开始,文湛就想着乱了,把他们全部祭天。而如今这个猎场,也是文湛布置的一个养蛊罐子,把所有的人圈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

3. 石慎刚开始并没有想要杀甜橙,但是他想到越筝当时的话,想要文湛的权谋,还有,他明白,文湛是把甜橙放在养蛊罐子之外的,也就是说,甜橙是站在更高的位子,不用厮杀就能保命。

4. 他精神状态不太好,从他杀的那只鸡就能看出来。他是说着说着,一瞬间想要玉石俱焚,临死拉个垫背的,于是拿弓对准了甜橙。

5. 当然,娇妻湛湛是不可能让他伤害哥哥的。

6. 此时,文湛用箭指着石慎的描述,与当时在琦镇的时候,石慎见到的一模一样。当时,他就是见到文湛的眉毛,于是连夜找了越筝。

……

“殿下好样貌,这道眉生的好。”石慎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显得前言不搭后语的。

越筝则笑,“倒是很少听人这么说。”他放下茶盏,“我长得像陛下,眉毛尤其像。只是私下不可议圣,自然不会有人说我长得好还是不好。不过从小到大,宫里人都说我与六哥很像。”

……

这段就是说,石慎当时就怀疑,他在琦镇见过的人就是文湛。

只不过真相过于骇人,他选择遗忘了。

7. 越筝在这边不可能掺和。一来,石慎对于他,就如同蝼蚁,他不会为了他牵扯什么。再来,北境和如今的猎场是文湛亲自布局,越筝不傻,他可不敢瞎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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