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小延最终还是没能劝动夏何。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她根本就没合适的资格身份。
是自己一开始要远离他,也是一开始她就不够坚定。
当夏何一点点将日用物品装进行李箱时,居小延像是有预感般,一大早就叩开他的门。
她看到他正在收拾东西,心中不无难过,“这么早就要搬了?”
“年后回来搬,我要先回家一趟看看我爸。”
边说,夏何边把拿出来的东西放进行李箱归纳,然而抬头看见居小延的嘴角不停向下撇,他原本打算刻意忽视,但最终没忍住。
“你到底是有多舍不得我,表情这么委屈?”
居小延鼻尖酸涩,背过身忍了忍,然后转身面向他,“没有舍不得。”
夏何哑然一笑,眉宇间带着淡淡忧伤,顺着她,“你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
“夏何。”
“怎么了?”
居小延尽管踌躇,仍旧说出了心里话,“你走之前,我们……可不可以好好吃顿饭,我们好久都没有开心说过话了。”
夏何整理行李的手顿住。
是啊,他们好久没有开心说过话了。
自从告白之后,双方不是在刻意疏远,就是在锋芒相对。
往后他们还能再见,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夏何点点头,说:“好啊,屋里吃,还是去外面?”
“屋里吃,我做饭。”
走前,能吃到她做的饭,也算饯行了。
一起买完菜,居小延在厨房大展身手,夏何在旁边打下手。
可她做出的前一两道菜,不是多盐就是少油,夏何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厨师的位置抢了。
夏何厨艺很好,一番操作下来,做出的菜各个色香味美。
居小延坐在桌前看得满脸惊讶,隐隐生出愧疚,“抱歉,说好我做饭的。”
“没事儿,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已经很难得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做饭。”
“以前工作的时候泡面和外卖吃腻了,自学的。”
她看着满桌珍馐美味,一时觉得自己对夏何的了解好浅好浅。
然而现在再想多了解一点,无奈,没时间也不允许了。
“快吃吧,这天气凉得快,”夏何见居小延发怔,将桌上的筷子递给她,“一般除了我爸和以前工作的同事,我可很少给女生做饭。”
她注意到他的措辞,“还有哪个女生?”
“你是第一个,之后就不知道了。”可说出这样话的夏何,明明满眼都是她。
俩人的饭桌上,居小延喝了很多酒,夏何没拦着她。
喝醉了,她就静静趴在桌子上,不动作也不说话,乖得像只兔子。
后来夏何把她扶到床上去,脱了鞋脱了外套,轻轻替她盖好被子。
她翻身,正对着夏何,脸上有两团红晕。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终是没忍住,俯身在她额头浅浅印下一吻,其余的,很收敛,怕弄醒她。
“不要走……”
夏何刚要转身,却被居小延拉住,随着话音入耳,他的心被刺了一下。
回身看,她依旧在睡梦中。
“我好喜欢你……”
卧室内的纱窗在空中飘扬起弧度,露出城市斑斓的夜景。
恍然间,周遭的所有事物都在缓慢失声,褪色。
但夏何还没来得及去接受那句喜欢,感受刹那的悸动,就听见了后面延迟说出的“秦邺”二字。
早该猜到。
转身,他把她手放了回去。
深深看了眼她熟睡的面容,关好门,离开了她的家。
其实如果他能再慢点,便能听见居小延那句话后面的内容。
——“秦邺,我反悔了。我还是喜欢他。”
然而世上没有时光机。
-
醒来时,居小延手机上只收到一条夏何的告别信息。
始出卧室门,客厅内非常整洁,昨天做饭用的碗筷,已被整整齐齐码在橱柜,屋里干干净净,就像昨天的夏何没有来过一样。
她跑上楼去敲他的门,没有回应。
是真的走了。
莫大的孤独悲伤瞬然袭来,居小延失神地在夏何家门前蹲坐了好久好久。
夏何一路乘坐高铁到达澄州市。
他的家乡,也是他和居小延最初认识的地方。
澄州市以花闻名,每到夏季,街道边的澄树便会挂满大片大片的澄花花簇,招牌的橙红颜色配以夏季的炽热阳光,在路人眼中热情地仿佛要燃起来似的,美丽非常。
可如今是冬天,澄花没有盛开,跟坐在列车上他的心情一样,一片寂然。
签售会办完了,公司再没有新的业务安排,现在自由得很。
来清城这半年多,父亲没有联系过他一次。
很明显,他从未支持过他。
可要过年了,即便再不亲,他总得回家看看,给今年一个收场。
看完,再回来,就当重新开始。
出站,打车,步行,所有步骤一气呵成。
夏何拖着行李箱,来到了他家住的老式小区。
小区单元楼楼下到处都是穿着厚羽绒服围桌打牌的大爷大妈,阵阵交谈好不喧闹。
彼时尚是白天,天色阴沉,空气中冷冷漂浮着尘埃。
夏何听他们吵,听他们闹,慢慢穿街走巷。
伴随着呼吸,行李箱轮子轱轱向前。
正要拐角时,路前方出现了个极熟悉的身影。
大爷大妈围坐在小卖部外面支出的木桌边,一面喋喋不休,一面出着手上的叶子牌,气氛在寒冷的冬天里渲染得无比热闹。
夏何停住脚步,桌上的声音一道道朝这边传来。
夏景明潇洒利落地打出一张牌。
牌友看是张好牌,不住说:“你儿子在外面都这么争气了,牌局上还不肯让让?老夏你也真是的。”
夏景明不带情意地说:“牌局是牌局,他是他,关我什么事,他早忘了我这个爸。”
牌友接道:“你看你儿子,都上电视了,多长脸。”
“上电视不见得是好事,他那圈子有多浑,明眼人都知道。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非得辞职当歌手。”
“现在好了,被人骂,被洗刷,半年多一点信儿都不跟我道。就算回来,我也不认他了。”
夏何心下黯然,待夏景明最后一个字说完,他走到他身边。
夏景明旁边的牌友沉默了,视线紧粘在他身后不放。
“爸,我回来了。”
随着夏何的声音到达耳畔,夏景明手上抽牌的动作停住,脸上神情从严肃的木然慢慢含带欣喜,欣喜淡出后又渐渐变作愤怒不解,最终化成外冷内热的思念。
这些复杂的感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夏何站在夏景明身后,脚边一片落叶缓缓归于尘土。
-
夏景明离了牌局,回家做了一大桌菜,全程一声不吭。
他没问过夏何句好,亦没给过笑脸。
饭桌上,爷俩就这样没有边际沉默着,彼此间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咀嚼声。
良久,夏何搁下筷子,说:“我呆几天就走。”
夏景明苍老的面容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看他厉声道:“能不能过个安生年?”
“我很安生。”
“你安生个屁!”夏景明摔了筷子,握紧拳头起身,“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那些破事,你妈遭了多少委屈!”
夏何默然侧过头。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在网上舆论争得最激烈那段时间,有人专门搜索消息,趁墓园看守员疏忽,跑到他母亲的墓碑前留下大不敬的语言。
夏景明祭奠时候看见,给气出了场大病。
“妈妈她……”
没等他悲伤,夏景明说:“反正是个不成材的,那工作你以后别做了,给我好好呆在家里。”
谁也不喜父母贬低自己,夏何一样,“我这次回来不想跟你吵。”
“你以为我想跟你吵吗,提起你那些事我就觉得浪费时间。”
夏何懊恼,“我想做的事你能不能别管啊,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了。”
在夏景明看来,夏何这句话无异于认为他是多余的。
他那花白的胡子气得竖起来,当即转头去夏何卧室,把还未打开的行李箱开门扔出门外。
“好我不管,给我出去,别回来了。”
夏何懒得同他争辩,一声不响地出去,正合夏景明意愿。
半年多没回来,放心不下回来看看,结果又是骂又是赶的。
这个世界真的挺不待见他。
夏何提着行李从楼上下来,路过小卖部牌桌的时候,桌上那些人的目光道道扫向他,勾肩搭背聊个没完,他不理睬,径直走了过去。
所以说,干嘛要回来呢?
糟糕的境遇躲是躲不掉的。
出老式小区后,他暂时找了个酒店入住,洗完澡,放下行李,便打车去了墓园。
墓园静悄悄,偶尔只听得鸟鸣虫叫。
母亲的墓碑上细看还有残留的红色笔迹,应该是先前那些人留下的。
夏何坐在墓边,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与沉睡的母亲听。
说话的间隙,穿着制服的看守人员不停在就近地点路过,因前事长了教训的他们,已然提高警惕。
见夏何只是在说话,便没打扰。
他的心在这片刻时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忧愁一扫而空。
如果母亲如果没有因难产死去,或许父亲不会这样暴躁,他的人生应该也会一路笔直。
可惜没有如果。
从墓园离开的时候,已是晚上,天是幽静的黑色。
夏何打车回酒店,心中怅然若失,不知道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这时,居小延给他发消息,问他到了吗。
他点开聊天页面回复完,望着他和她的对话框发呆。
忽然前车窗射过来一道刺目亮眼的光。
车身猛然剧烈抖动,夏何整个身体朝前倾去。
模糊的瞬息中,他手一滑,点开了与居小延的语音通话。
接着,手机开始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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