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去的瞬间，江颂就后悔了。
娃娃池很大，他虽然瞅准了季风的位置，可是跳下来之后却发现还是离得很远。
被娃娃包裹的感觉并不好受，特别是能感觉到娃娃在动的情况下。
江颂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喊出声，伸直了耳朵听了好一会儿，确定没听到小皮鞋的声音，才大着胆子喊了一句。
“老——大——”
穆荀川跳下来的地方离两个人都不算近，娃娃又深不见底，移动起来就更加费劲，他卯足了力气游过去，就看穆荀川伸出手，指了指他刚刚呆过的地方。
“出口在那边。”
江颂：……
江颂哭丧着脸：“老大你不早说，我刚过来。”
“刚刚发现的，”穆荀川说完，还不忘问候了他一句，“你没长眼吗？后面有门，自己看不见？”
江颂理直气壮：“谁能想到这里还有出口啊？”
穆荀川：“那我跳下来是找死的？”
江颂：……
过了半晌，季风也荡到了两人身边。
他看着前面那扇辨不清轮廓的门，忍不住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娃娃暴动，我在里面发现了陈先生，应该是从一楼的娃娃墙那里跑过来的。”
季风点头应了一句，没再接话。
江颂却接的不亦乐乎，“老大你昨天也来了，还看到陈先生了？”
他一开口就开始滔滔不绝，“我看那陈先生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怎么也不像是个好人，居然连小念都怕他，不过你说他最后被拽进娃娃池里了？”
见穆荀川不答，又习以为常地将话题抛给季风。
“哦对了，哥，你昨天怎么跟陈先生一起过来的啊？他那副衣冠禽兽样儿，没把你怎么样吧？”
季风呵呵了两声，什么都没敢接。
那扇门很古旧，原本是上着锁的，也不知是昨日陈先生撞的还是早就坏掉了，锁扣断成两节挂在门上，穆荀川轻轻一推，猛地吹出来一阵冷气。
江颂打了个激灵，看两人一头钻进去，也只得跟着进了暗道。
好在里面虽然狭窄，却没有太多娃娃，摸索着还算好走。
他不敢去摸墙皮，几乎将整个人挂在季风身上，弯弯绕绕走了有两分钟的时间，才终于看到了路的尽头。
大概是怕一开门就碰上小念的身影，穆荀川靠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将那扇门推开一条缝。
不出意外，那扇门果真正对着一楼的那堵娃娃墙。
不远处的水晶灯还亮着，照向横七竖八摆着的白色椅子，仔细分辨的话，还能听到小念在二楼敲门与开门的声音。
二楼的房间很多，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小念一间间找过去，应该还能撑一会儿。
穆荀川将扔在地上的米兰娃娃捞过来，放在娃娃墙前面的桌子上，神情并不着急。
季风明显要着急的多，他只看了一眼那个娃娃，眼睛盯着二楼的楼梯口，“有什么办法阻止她？”
陈老太是鬼，死了也没什么好怪的，可藏在二楼房间里的，却都是活生生的人。
穆荀川却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办法不难，可我想等一等。”
“等什么？”季风下意识问。
“一只黄雀，”穆荀川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米兰娃娃身上，“古堡是小念给自己建造的乐园，如果乐园里混进了恐怖的东西，你猜会发生什么？”
江颂把问题塞进肚子里囫囵了一圈，又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会发生什么？”
反倒是季风琢磨出了点东西，“米兰就是小念要阻止进门的恐怖秘密，你是说她也还在古堡里？”
其实这也不难猜，陈老太还藏在古堡里，米兰大概率也没有出去。
可是……
季风又说出自己的疑问，“你把米兰称呼为黄雀，可陈老太在小念面前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米兰会是她的对手？”
穆荀川手指轻点着米兰布偶，“他们两个可不一样。”
“死者对于凶手有着天然的恐惧，那种恐惧就算化成鬼都消抹不去，”他轻飘飘的扫了楼梯口一眼，“小念将她制成娃娃，才能勉强控制住她，一旦这具娃娃被毁，小念那点玫瑰藤，很大可能束缚不了她。”
江颂认真听着，好半天才回过味来，“所以她会先来毁了这个米兰娃娃？”
得到穆荀川的点头之后，又忍不住问了句，“那我们在这里等米兰，是要帮小念除掉她？可是为什么不能利用她与小念对峙呢，这样顾以铭他们不就有救了？”
穆荀川眸子里的光闪了一下，隐约带着几分欣赏。
“是要利用没错，前提是这只黄雀要老老实实听话。”
江颂默了默，虽然他不知道怎么样一只鬼老实听话，但他确信穆荀川一定有办法。
只是等待的时间也确实无聊，无聊透了的穆荀川眼波流转，终于将漫无目的眼睛转到了季风身上，“塔罗大师，想不想再试试？”
季风没犹豫一秒，“不想。”
穆荀川却像是没听到，目光中染上了几分玩味，“最让小念觉得开心的人……或者事，不会哭的娃娃必然和这个答案有关，你不想提前知道？”
话音刚落，不等季风又回话，江颂先急了，“哥，你连这个也能测出来？”
季风：“……我说过一点吗？”
穆荀川在一旁恍若未闻，指导地挺有兴致，“作为有幸体验过一次的人，我建议你找一些辅助的东西，比如小念的头发或者发饰，那里面可能藏着主人残存的记忆。”
“残存的记忆？”季风眉目一挑，“我觉得除了小念自己，拥有最多记忆的东西应该是……”
江颂认真听着，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是什么？”
季风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将卡牌从手里招出来，扫在桌面上，然后覆上穆荀川的手，在穆荀川探究的目光中笑了一声。
“陈先生的记忆，应该够多了吧？”
一本正经听答案的江颂：……这又是什么新式play？
不过什么play他没看出来，但那只手握住穆荀川的瞬间，居然从牌阵里自动浮出了三张塔罗。
季风没有立即去接，反而将眼睛死死盯着穆荀川。
穆荀川回望过去，“感受到了什么？”
季风犹豫了半晌，神情中闪过几分惊讶。
居然真的让他感觉出来了一点什么。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与其说是预知，更像是一种回溯。
如同幕布在脑海中闪过一道道影像，泥泞小路、草原、河边、古堡。
场景中由昏变明，又由明亮变得昏暗，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个人，最后一点暮光落下时，光线定格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
玻璃门上残留着血色抓痕，房间地板在星色下反着微光，一只血红色兔子孤零零躺在这道光里。
它的肚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破开，鲜血包裹着淡黄色毛发。
三张卡牌慢慢化成蓝色光点，留下两根淡黄色的毛发，慢悠悠落在掌心里。
季风不确定的看着那两搓黄毛，“卫生间？”
江颂不明所以，“什么卫生间？”
大概是觉得季风总算用了点用处，穆荀川破天荒露出了一模温柔的笑。
嘴却依旧很毒，“比吃饭还难？”
季风脸僵嘴也硬，“难。”
江颂冷着一张怨气脸，“喂……有没有人愿意让我也加入讨论？”
明明只有三个人的队伍，怎么就这么挤呢？
最后还是他哥先反应过来，朝江颂解释了一句，“或许古堡里曾经养过……”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
江颂被他挠的心里直痒痒，催促道：“别卖关子啊，养过什么，难不成在养小鬼？”
季风却不说话了，他甚至不自觉地朝穆荀川身旁退了一步。
江颂满脸不解的望过来，对上季风眼睛的那一刻，居然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他打了个寒战，身体先于意识一步作出反应，抬脚就往穆荀川身后躲。
退步的瞬间，才看到在楼梯口居然站着两个黑色的影子，一个是刚才逃跑的侯万全。
另一个……
江颂看着她那条血肉模糊的腿和浮肿的皮肤，忍了又忍，没忍住弯腰剧烈呕吐。
穆荀川嫌弃的“啧”了一声，朝干净的地方挪了挪脚。
就听米兰咯咯笑出声，发出声音的瞬间，整个古堡都像是受到了惊扰，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声。
“娃娃给我！！”她没了昨晚那副好说话的样子，开口的瞬间，嘴里喷出难闻的尸腐气味。
那双眼睛死死锁在瘸腿布偶身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身体变得更加浮肿，断腿上掉出一块块血肉，露出断裂的白骨。
她几乎尖叫出声，“杀了他！杀了他！”
刚刚直起腰来的江颂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又扶着桌子疯狂吐。
一直乖乖立在那里的侯万全像是突然听到了指令，他突然动了一下，提线木偶般朝季风扑过来。
穆荀川从腰间抽出一把刀，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对季风附耳了一句，就闪身躲开侯万全，直冲米兰跑过去。
影子铺天盖地张开，如同一张大网将季风包裹在其中，江颂抱在季风腿上，哆哆嗦嗦的念叨，“哥，他他他……是是人还是鬼？”
季风摇了摇头，回答的很真诚，“不知道。”
“那……咱不跑吗？”
逃跑是人在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季风也想跑，但……
他回想着穆荀川刚才与自己说的“别动”两个字，犹豫了半秒钟的时间，还是选择相信他一回。
又不忘逗弄了一下挂在腿上的江颂，“你这么抱着我，我怎么跑？”
“哦，”江颂软着腿从地上爬起来，看到侯万全的下一秒，又软着身子抱住季风的腰，“哥，他的影子怎么回事啊？”
就听他哥嫌弃的说了一句，“你要是尿裤子，趁早离我远点。”
江颂：……
本着死也不能害队友的态度，江颂咬了咬牙，朝前面迈了一大步，挡在了影子和季风中间，英雄话还没想出来，就见他哥的影子诡异的动弹了一下，居然从影子里站出一个孩子。
刚刚站稳的江颂咧着嘴回头，“哥，你想对我解释一句不？”
季风当然乐意，“别怕，这是克鲁亚。”
江颂：……我本来没这么怕。
克鲁亚的身影弱小可怜，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可他孤零零站出来的时候，侯万全的影子却硬生生停下了蔓延的速度。
眼中流露出恐惧，他似乎想跑，可米兰的命令却牵制着他不得不往前。
那张脸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尖叫，无法控制地朝克鲁亚扑过来。
呜呜咽咽的哭声回荡在古堡里，克鲁亚仰起头，看着那道在整个房屋蔓延的巨大影子。
他张了张嘴，说出一句嘶哑的话，“我不喜欢你。”
嘴巴没有开合，反而越长越大，最后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居然将那抹影子与侯万全一起，活生生吞了下去。
江颂也下意识地长大了嘴，从喉咙里发出一句由衷的感慨，“卧槽……”
没有侯万全挡着，远处的两个身影也清晰的浮现在了眼前。
米兰已经倒在地上，穆荀川手里依然握着那把短刀，另一只手上，捧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将心脏随手扔在米兰脸上，慢吞吞走回来，手在季风衣服上蹭了蹭，好心的解释了一句。
“杀鬼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取心。”
江颂忍不住抖了抖，总觉得他老大看起来比刚才的侯万全还要可怕，“老老……老大，你把黄雀杀死了，还怎么让她听话？”
却看穆荀川若无其事地捏起桌子上的那两屡毛发，又将话题转了回来，“你猜小念和它，是什么样的关系？”
季风眉头一跳，他不用猜，刚刚看到卫生间的时候，同样有情绪覆盖上来，于是他笃定地开口。
“相依为命吧。”
穆荀川浅笑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点蛊惑，“过去瞧瞧。”
他将那屡毛发握在手上，蓝色光点浮现又消失，将他的身体化成米兰的模样。
江颂的脑袋“咚”地一声撞在娃娃墙上，他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米兰”，一时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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