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美美吃了顿早饭，就该启程回家了。
依旧是谈黎相送，但马蹄才响了几声，外头传来翠云的声音，“姑娘，二太太回来了。”
“母亲回来了？”谈黎侧身掀开帘子，果见前头有马车过来。
她欠然道：“我母亲回来了，我得去同她说一声，你先略坐坐，我很快就来。”
柴玉点头，“不妨，我在你家叨扰几日，也该去见个礼，一起吧。”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车，那边的马车也下来位贵妇人，衣着华丽，容貌端庄，就是大约累着了，眼下隐隐有些乌青。
谈黎过去挽住她胳膊，“母亲，您夜里又没睡好？”
“快别提了，那些妇人瞧着干瘦干瘦的，怎就那么大的精神头？累得我这一把年纪，跟着行了半夜的酒令。”
这里对女性的宽容度略高，除了科举不行，旁的一概不受限制。李氏自从及笄就插手家里的买卖，成婚后夫家也支持她，是以年节上同富家夫人们的走动都是她去出面。
“母亲身子好呢，活到一百岁不成问题。”说了几句，谈黎才介绍道，“母亲，这位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柴姑娘，昨日宴席多亏了她，这才没失了面子。”
柴玉走近了些，行了个礼，“冒昧前来，未曾去见过夫人，还望夫人勿怪。”她说罢，抬起头直视李氏，眼中有盈盈笑意，更显可人。
“不怪，”李氏才说了两个字，却突然一顿，脑中轰隆一声，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紧接着就是巨大的耳鸣，叫她再听不见外头的声音。
“母亲？！”
谈黎一连喊了几声，李氏才略醒了神。察觉自己失态，她忍住胸腔翻涌的情绪，道：“家中生意出了点问题，你随我去处理。”
“可是……”
谈黎望向柴玉，说好由她送回去的，这岂不是要失信了？
“不必你亲自送，”柴玉也看到了李氏那骤然间煞白的脸色，猜想定是出了大事，便道：“有小厮送我回去就是，你先随夫人去处理正事要紧。”
说罢她也没耽搁，又施了个礼，回身上了马车。
等马车拐过街口，李氏捂着胸口，依旧上不来气的模样，可把谈黎吓坏了，当下就要喊门房去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回去再说。”
母女二人回了西院，却也没回房，而是转道去了书房。
下人奉了盏茶，李氏一口气喝尽，在谈黎急得快要跳起来的时候，才缓缓把书案抽屉拉开，取出那张泛黄的画像。
看到这，谈黎也明白了，她颤抖着声音道：“母亲也觉得柴姑娘和姑母长得很像对吗？”
李氏一愣，“你早知道？”
是了，她虽没亲眼见过姑母，但画像不知看过多少回，不会察觉不出来。
她缓缓点头，“不是很像，是一模一样。”
谈黎大惊，“那为何柴姑娘同画像只有五六分响相似？”要是像个十足，她肯定一早就能认出来。
“画像画不出神韵，你觉得不像不足为奇，可我是见过你姑母的，柴姑娘和你姑母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竟这么像？
那母亲都说像了，那就赶紧找回来才是正理，但瞬间，她又想到柴玉说过的话。
“她说她娘姓姚，已经……去世了。”
一喜一悲下，母女两人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瘫软在圈椅里，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良久，还是李氏先开口，“姓氏是能改的，当初你姑母走得决然，连一针一线都不曾带，隐姓埋名也不足为奇。但这事先别声张，咱找时间问个清楚，兴许不是你姑母。”
话是这么说，但她知道，那样相似的两个人，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联。
或许，小姑真的已经没了。
~
柴玉并不知姚氏还有这样离奇的身世，坐了半天马车的她，一进门就瘫在床上缓大腚。
伍氏还在这边帮忙操持，烧了锅热水叫姐弟俩洗洗，又去做了两碗面片汤垫肚子。
柴旺吃了几天外头的饭，总觉得不如家里，这会儿端了碗就埋头苦吃，活像饿了三天，给伍氏心疼的不得了。
柴玉没什么胃口，但干娘给做了，也不好不吃，就只喝了半碗汤。
等屁股不那么麻了，才叫柴红去跑一趟把干爹他们都叫来。
当柴玉把衣裳挨个发了后，花家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伍氏：你们看，我说早点准备没错吧？
徐三娘：婆婆真有先见之明。
花大叔、花大郎、花二郎：……
见他们神色有异，柴玉问咋了。
伍氏当即让二郎跑了一趟，提了个硕大的包袱来。
于是就变成了，花家几人一人一套新衣裳，柴玉姐弟四人一人两套，尿片子若干。
柴玉哭笑不得，这是啥时候给准备的衣裳呢，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收财力影响，花家给她们准备的新衣裳明显没她买的那些好。也没介意，姐弟几人立马就换上了。
过来一看，她买的那几件衣裳又被叠好放进包袱，无奈只好又取出来，挨个给塞手里。
伍氏捏着那件靛青色袄子，皱眉道：“你挣点钱不容易，买给你们姐弟就是了，咋还我们买了。”
“过年就得穿新衣裳，你都给我们姐弟准备了，难道不许我给你们买了？”说着她转了几圈，叫伍氏看她的新衣裳，“好看吗？这颜色衬我吗？”
伍氏脸色这才没那么纠结，认真点评起来，“衬，怎么不衬？我挑的颜色还能有错？”
趁这空档，柴玉给柴旺使了个颜色，叫他把花家三个男人领去隔壁试衣裳，这头屋里就剩下柴玉柴红，花家婆媳，还有一个躺在炕上不会说话的柴四丫。
见还是不动，柴玉干脆上手替她们剥衣裳，“咋的穿新衣裳还不高兴，非得叫我帮忙呗？”
徐三娘赶忙挡开她的手，又看了婆婆一眼，扭过身开始脱衣裳。
“这就对了。”柴玉满意的点点头，又把目光看向伍氏，“干娘也要我伺候么？成，闺女儿伺候您穿新衣裳。”
“去你的。”伍氏笑骂了一句，也把她手挡开，自己褪了灰扑扑地外裳，穿上了新衣裳。
穿好了，趁着徐三娘对着镜子照时，柴玉迅速掏出银簪往她发髻上插。
徐三娘还没反应过来，柴玉又把攒丝银镯套在了怔愣着的伍氏手上。
“回头去镇上办年货了再一人买双鞋，就齐活了。”柴玉拍拍手叫等在外头的人进来，两厢里都穿着新衣裳，互相欣赏了一番，伍氏突然就落泪了。
“我这辈子，还没享上儿子的福，倒先享了闺女的福了。”
花大郎花二郎齐齐汗颜。
徐三娘也高兴坏了，抱着柴玉就是吧嗒一口，给柴玉吓得一个激灵，指着花大郎道：“大嫂你亲错了，大哥在这儿呢。”
尴尬，众人哄堂大笑。
后续就是伍氏非要拉着人一块出去显摆，柴玉拗不过，只能跟着去。
九口人，一水儿的新衣裳，才上了村道就有人拦住看，拽着伍氏一圈一圈的转。
“亲娘咧，这衣裳不便宜吧？”
“一看就是好料子，这得多少银钱？”
“花婶子咋舍得买这么好的料子了？摸着软得很哩！”
这时伍氏就把头扬得高高的，“我闺女从县城给我买回来的，说改天还要去买鞋呢。”说着她再状似无意的抬手撩了撩头发，露出手腕子上那崭新的镯子来。
“娘咧！还有个镯儿呢！”
“是吗？让我看看是啥镯儿？”
然后就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伍氏心满意足的晃了一回，这才把身后那群臊到面皮发红的人给放了。
~
柴玉给花家几口人买了新衣裳的事，一天时间就传遍了下河村，自然也传到了王氏耳中。
近些日子柳氏都没回来过，她托人捎了几次口信都说年节下了，二郎忙着同人应酬，自己又要照看两个娃娃，暂时不得闲回来。
做买卖就这点不痛快，时间不由己，不过转念一想，这样正说明买卖红火哩！
红火了好，说不定明年老二就有余钱在城里置办房子，到时她也能跟着去住，不必再留在这山窝窝里。
闲来无事，在院儿里转悠了几圈，就听到外头有人说大房那几个赔钱货给花家买新衣裳的事。
她气不过，恶狠狠地骂了几句，转头就叫人给听去，原原本本告诉了伍氏。
伍氏一听，嘿，这还了得？！
年根儿底下了谁说话不谨慎着来，生怕灶君神仙听见了，回头上天上去告状？！
她也气不过，于是也不管锅里炒着菜，抄上木勺就上柴家二房门外骂。
王氏一把年纪了，嘴皮子哪有伍氏利索，起初还能回几句，到后头伍氏骂顺口了，她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硬生生挺了几句，气得差点又背过气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收拾了几件衣裳，搭了个路过的牛车，去镇上投奔二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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