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本名谈芝芝，二夫人李氏嫁入谈家时，她才十四岁。
谈芝芝出生前，谈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好容易盼来个闺女，谈家二老自然当做眼珠子看，一丝委屈都不曾让她受过。
那年谈家扩宅院，从外头找了人来帮工，阴差阳错间，谈芝芝见到了来做工的柴爹。
她从小接触的都是体面人家，谈吐言行都颇为得体，对柴爹这样热了就赤膊袒胸的行迹自然看不上。
等接触多了，谈芝芝竟就喜欢上那个行为粗犷的汉子，一有空闲就跑去看他做活。
后来这事惊动了谈家父母，谈芝芝干脆同父母表明非柴爹不嫁的心意。
若说两家门当户对也就罢了，偏柴爹又是那样的家境，老两口自然不肯。
谈芝芝便又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来威胁父母，但这回却没了效果。
若说寻常事，依了也就依了，但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做父母的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跳入火坑？
所以老两口也狠了心，无论谈芝芝怎么闹，就是不松口。
本以为日子长了就能放下了，殊不知某天婢女来报，说三小姐不见了。
谈家父母大惊，跟着去屋里看了，果然空无一人，当下就背过气去，又急急派了人出去找。
几乎把县城翻了个遍，却半点影子都无，家里人便猜想她大约是随那姓柴的去了，这才反应过来要先找到那姓柴的。
可当时扩宅院是临时找了人，做一日算一日工钱，也没留下个住址，连名字都只知道是姓柴的，再多就没了，就是求助到衙门去也没个法子，又不能把自家小姐画像贴出去，只能私底下寻找。
“说来这村子大约也是找过的，就是不知为何没发现，若早知道……”李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只觉心里堵得慌。
柴玉听完也觉得荒谬，这不就是言情小说里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剧情吗？
谈芝芝恋爱脑也就算了，柴爹竟也把人领回来了。要是他拒绝谈芝芝，或是发现有人来找就主动把人交出去，谈芝芝也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说你把人留下也就算了，偏还保护不好，让她一个富家千金操劳家事不提，还得面对王氏的苛责冷待，年纪轻轻就长埋地下。
而谈芝芝付出了一切，换来得却是这样的结果，也不知她在那些年里是否后悔过？
大约是没有的，她若后悔，大可以回到谈家，可她没有。
“所以你们，一个是我二舅母，一个是我表姐？”柴玉长出口气，轻声道。
“应该是没错了。”谈黎回想起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时我就觉得你像，但涉及姑母的私隐，没好直说。签契书那日我问过你，可你说她姓姚，我以为自己弄错了便没再提，直到那日母亲看见你。”
柴玉听罢抬手摸了摸脸，有那么片刻的失神，“我和我娘，真的长得很像吗？”
“像，见着你，我就像是见着你娘一样。”李氏喜极而泣，又抹了把泪。
要是……要是小姑没死就好了。
可她不敢说这话，当娘的没了，孩子心里肯定不好受，还是不提的好。
想到孩子，李氏又道：“这事你得同你弟妹说吧？”
说是要说，但不能这会儿就说。
这么大的消息，连她接受能力这么强的人都得要时间缓缓，更别提那俩小孩了。
柴红恋母，柴旺念父，要是让她们知道自己爹娘的结合是这么来的，打击肯定不会小。
尤其柴旺，他向来崇拜柴爹，叫他知道自己爹是偷偷把娘拐回来的，指不定要多难受。
“再缓两天，等她们开开心心过了这个年，我再想法子说。”
“成。”李氏也怕给孩子留下疮疤，“最好快些，自你外祖父走后，你外祖母身子一直不好，大夫说是郁结于心，要是你们姐弟能去看看她老人家，兴许能好些。”
“我知道了。”柴玉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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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依依不舍地李氏和谈黎，柴玉回了屋里，看柴旺柴红面无异色，她又出了趟门，去了柴家二房。
李氏说曾派人来村里找过，不知为何竟没发现。
村里人都见过谈芝芝，若是有人来问，不会不说。
唯一的可能就是派来的人恰巧被王氏或是谁碰见了，几句话把人给打发走了，这才没多问。
与真相相关，柴玉总要问个清楚，自己心里清楚了，也好跟柴旺他们解释。
自从柴素芳走了，柴素云也偷摸溜了，留下王氏一人孤零零躺在床上，无人伺候。
屋里黑沉沉的，王氏起不来床，屎尿都捂在裤子里，再用被子一盖，大冷天的，味道竟也十分难闻。
柴玉把门打开，又去开了窗，让空气能稍稍对流，吹一吹恶臭。
她拖了把椅子坐下，床上的人听见动静悠悠转醒。双目迷茫了会儿，才慢慢聚焦，脱口而出：“你个…天杀的小蹄子，你来看我笑话…是不是？”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她说话时已经不带什么力气，但柴玉还是听了个十足，点了点头。
“你…你莫猖狂，待我儿回来，定叫他收拾你。”王氏喘着粗气，一双眼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在身上剜出个洞似的。
柴玉笑了，“你那好儿子早就不晓得去了哪里，你还惦记他？”
不光儿子找不到，两个女儿都只回来看了一眼就走，做娘做到这份上，也是头一个了。
她无意跟王氏说太多，直言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娘的来历？是不是你把来找她的人拦下的？”
王氏的眸子有片刻怔忡，“什么人来找她？她什么来历？”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突然又笑了，“好啊，我就说她不是个安分的，是不是与她私通的姘头来找她了？我儿苦啊！被这么个破鞋害得我们母子生死分离，我做鬼都不会，”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后面的话，柴玉从兜里掏出一方棉帕擦了擦手，目光森然的盯着她，淡淡道：“我娘姓谈，是丰州谈家的姑奶奶，再让我听见你出言辱她，我要了你的命。”
“不可能！”王氏顾不上自己被甩了一巴掌，戾喝一声，声音嘶哑。
便她再无知，也晓得谈家是大户人家，那姚氏来历不明，浑身穷得掏不出一文嫁妆，如何会是谈家人？
“怎么不可能？当年我爹去县城做工，带回来一女子，这事你是知道的。那女子就是谈家三姑奶奶谈芝芝。”
问是不必再问了，只看王氏那反应，就知道她并不清楚谈氏的来历。
那应该是柳氏或柴长海办了这事。
她琢磨着先找找看，等弄清这事再同柴旺柴红说。但转身时，就看到一颗黑脑袋从门外探进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满脸惶然。
柴玉浑身一凛，都听到了？
刚要问，柴旺扭头就跑，她只好跟上。
出了院门，迎面却撞见伍氏，她正嘟囔大旺跑那么快做什么，又被柴玉撞了个正着，顿感不妙。
“你咋也跑这么快？出啥事了？老虔婆死了？”
“没。”柴玉急急否认，绕过她就去追柴旺，“回头再跟您说，我先回去看看大旺。”
一路追将回去，柴旺已经把自己关在了屋里，柴红推着小四站在门外，用眼神问柴玉怎么了。
柴玉摆摆手，先去敲门。
“大旺，你先出来，既然你听见了，索性今儿就把这事说了。”
柴红听不明白，以为是大姐二哥吵架，也跟着劝，“二哥，你先出来，有什么不对摊开了说，别伤了一家人的情分。”
柴玉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又劝了几句，门还是没开。
柴玉耐心耗尽，沉声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姐就出来，等我说完随你干啥。”
“一……”
“二……”
没数到三，门开了。
让柴玉意外的是他竟没哭，只是神色有些不明，“我出来了，大姐你说吧。”
接着就把人拉出来，让他俩排排坐下，小四虽然听不懂，也给推过来一块听。
柴玉琢磨了一下措辞，“大旺已经知道了一部分，但三妹还不知道，我就把我知道从头的告诉你们。”
柴旺不做声，柴红纳闷问到底要说什么。
花了一刻钟时间，柴玉把李氏告诉她的那些全说了，至于其他内情，暂时无从知晓。
“我所知的只有这些，你们听明白了吗？”
两张脸，是一模一样的茫然。
过了半晌两人才有了反应。
柴旺：“所以是爹把娘拐回来的？”
柴红：“所以娘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呃……
柴玉点点头，算是一起回答了两个问题。
又怕他们不信，补充道：“我与谈黎头回见面她就发现我和娘长得像，后来试探过我，但我给出的结果不对。”她看着柴旺，“那天咱们从县城回来前，在谈家门外碰见了二舅母，她一看到我就确定了，所以才会登门来求证。”
二舅母这称呼一脱口，柴玉自己都愣了片刻，两个孩子也直愣愣看着她，像从未听过这称呼般。
又一想，谈氏从前就没与她们提过娘家任何人，可不就是没听过？
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她觑着他们的脸色，见没什么要问的，也就不说了。
总要给点时间让他们适应适应，后头再有什么想问的，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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