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走廊上，苏柠在程颖的怒火声中回到班里收拾好书包，又在大家的目视下走出班级，最后在全校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下楼梯。
“苏柠！你站住！”教学楼下，在所有人的目视下，内心早已奔溃的程颖拉住一句话都不说的苏柠，将人强制转向自己，“你到底闹够了没？！……苏柠，你现在因为你那点毫无价值的友情就牺牲自己的学业，说好听点是仗义，说难听点就是愚蠢、毫无原则，而你就是那后者。”
刺骨的猜疑声在苏柠的耳边响起，各种“乖乖女也不过是装的。”、“人心隔肚皮，看人不能看表面。”、“没想到她是这种人……”等等毫无论证的言论直接扣在苏柠的身上。可是那些还不是让她更加绝望的，真正把苏柠推向绝望的是面前的程颖。
面前程颖的质问和否认才是将她推入谷底的致命一击，而那些和母亲说好的约定更是苏柠无望的放弃。
人一旦没有生的希望，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此刻的苏柠就是如此。
“苏柠，和我回去把刚才的话重新再说一次，说你没有参与那件事，更不会是事情的主谋。”程颖硬是拉着苏柠往校长室走，“跟我走，把话重新说一遍……”
“妈！够了！”
苏柠大力地甩来程颖的手，目光里闪着微微泪花，声音颤抖地说:“可以了妈，真的可以了，别再白费力气了，退学的事我已经决定了，谁也改变不了我。”
“苏柠！”
程颖怒喊的声音落下，在大家惊恐的目光下，苏柠的脸颊微微向左看去。刚才程颖怒喊苏柠的名字时，同时也打了苏柠一巴掌。
五月的天本来是暖暖的，可是此刻的苏柠却感觉浑身泛冷，这种冷不是形于表面的，而是穿入骨髓的寒冷。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啊！？”午后的骄阳照在程颖暴怒的脸颊上，也照在苏柠泛红的脸颊，同样娇艳似火。
时间一秒一秒地走着，在大家呆滞地看着僵持不下的母女二人，苏柠却目光平静的看向怒火冲冲的程颖，语气淡然说:“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程颖否认她说:“你不清楚？”
苏柠深深呼出一口气，身体微微发抖地问:“妈，你答应过我不会参与这件事的，为什么今天又来学校了？”
“为什么？”程颖上前一步将苏柠逼到自己面前，冷冷开口:“苏柠，我为什么来学校你心里很清楚。”
苏柠抬眸直视母亲:“我不清楚？”
程颖:“你清楚！”
“好，我清楚。”苏柠卸下抵抗，转而疲累地说道:“算了，一切都算了，我不想再去追究到底是谁的问题，我累了，真的累了……”
“苏柠，这件事不是你想算了就可以算了的，你是我的女儿，一切都要听我的。”程颖抓住苏柠想要后退的手，目光狠狠地注视苏柠反抗的目光。
“妈，你……”
“跟我回去，退学的事我、不、同、意！”
苏柠的心里一怔，直愣愣地看着努力保持和善一面的程颖。
程颖拽着苏柠一路往校长室的方向走，就在快要走上楼梯台阶时，本来毫无反抗的人突然用力挣开她的束缚，随后又步伐急促地后退几步。
“苏柠！你要干什么？”程颖回头冷冷地看着怒视她的苏柠。
苏柠双眼一闭深吸一口冷气，再慢慢地睁开咬紧牙关说:“妈，我说了这件事结束了，别再逼我了。”
“我逼你？”程颖一步步靠近苏柠，痛心地拍着自己的心口回问她，“苏柠，你告诉妈妈，到底哪里是妈妈做的不好，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混混模样。你告诉妈妈，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啊…苏柠！你告诉我啊——”
“你没有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这是错不错的问题吗？！”程颖大喊一声，“这已经严重到你的未来了，苏柠，难道你想就这么活一辈子吗？”
沉默许久后，苏柠抬眸看向程颖冷声说:“妈，不管未来怎么，那都是我的事。……哪怕以后没有学校收我，我也不后悔。”
“对，你是不后悔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程颖说，“苏柠，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是想要周围所有人都来戳你妈我的脊梁骨吗，说我没有把女儿教育好，让她变成一个被社会抛弃的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
苏柠的瞳孔瞪大，怔怔地看着母亲，轻笑一声:“无所谓，我不在乎，我本来就是无用之人。”
程颖:“你！”
“妈，今天我把话放在这，无论以后是否有学校要我，无论是否考的上大学，无论是否是那无用之人，”苏柠语气顿了一下，抬起郑重的目光直视程颖继续说，“都由我自己担着。……我的未来由我做主，所以活成什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好的、坏的，我全盘接受，无、怨、无、悔——”
“苏柠，你疯了！”程颖震惊地后退一步，手捂心口地大步走向校门口。
程颖走后，苏柠站在原地抬眸看向担心她的楚妙妙笑了一下。台阶下担心许久的楚妙妙大步走到苏柠面前，担心地抓起她垂在两侧的手，问她:“小柠，事情真的没有挽留的地步吗？”
苏柠笑道:“妙妙，答应我，不要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梦可。”
楚妙妙问:“为什么？”
苏柠抽从一只手拍拍她，嘴角依旧挂着微笑:“要是让梦可知道了，以她的性格肯定会把齐家翻个底朝天的，要是事情被闹大了，梦可还怎么在齐家待，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可是……”
“好了，会没事的，都会过去的。”苏柠抬眸摸摸楚妙妙的马尾辫，“妙妙你记住，等待一定会迎来花开的，而我们都会在花盛开的时间再次相聚。”
楚妙妙抹着止不住的泪水，抽泣说:“我知道了小柠，我不会告诉梦可的。”
“好，我走了，别哭了。”苏柠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笑了笑。
楚妙妙点点头:“嗯。”
走出校门的那一刻，齐珂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叫住她:“苏柠，善心是不会有好报的。”
“是吗？可是我相信恶心一定不会有好报。”苏柠转身看向得意洋洋的齐珂，冷然回她，“齐珂，我永远相信天道好轮回，苍天一定不会放过作恶的人。”
齐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挑了挑眉说:“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赢’这个字。苏柠，在这件事上，总觉是我赢了。”
“对，你是赢了，可是你的心里总觉是空缺的，不是吗？齐、珂—”苏柠挑衅的语气看向她，一击命中齐珂的要害。
齐珂:“苏柠，输了还这么伶牙俐齿。”
“谢谢夸奖。”苏柠转身朝门外走去，一字一句地点在齐珂的痛点上，“齐珂，曾经我和你说过，我们都是装的很淡定的疯子，可是疯子就是疯子。一旦发起疯来谁都不怕。所以输不输的真的很重要吗？不过是把‘疯’这个字演绎到极致罢了，最后再落个两败俱伤的地步。”
校门口，齐珂站在冷风里注视着苏柠潇潇洒洒离开的背影，在苏柠平静地说出那话时，就在那一刻，齐珂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着“疯字入骨”的含义。
苏柠才是那个发起疯来，却没有任何疯像，可还是能让你感觉到她疯入骨髓的那股疯人之像。
一周后，在家待了很久的苏柠目光呆滞地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小鸟，从退学那天起，苏柠和程颖每次说话都会以吵架为目的。其实苏柠也不想和母亲吵架，只是从那件事后，苏柠本该藏起的叛逆彻底被程颖激起。
苏柠花了十年建立起来的乖巧听话好孩子形象，在那一刻彻底回到了最初的印象。有时她也会自问自己，是不是乖巧装久了，会不会就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而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因为装久了她自己也会沉溺在虚伪的外表下。
可是，装的再像也不是真的，因为与生俱来的性格是难以被改变的。就像此刻的她一样，当虚伪的一面被揭开后，真的一面就会展现在众人面前，而这一面又不被大家接受。
苏柠的目光微微垂下，陷入了沉思。她在想自己本来就是那种性格古怪的女生，本来就不是父母和长辈期望的那种乖巧的女生，这些年的乖巧不过是在掩饰她内心的空缺罢了。可是她装了十年也没有填补内心的空缺，反而在这种假象中迷失了自己原本的性格。
她的目光转向桌子上的镜子看去，此刻的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可笑，看着镜子里逐渐模糊的自己，苏柠冷笑的声音逐渐放大，最后大到整间房子都是她的笑声。
几秒后，苏柠疯一样的站起身将面前的镜子摔碎，在镜子破碎的那一刻，苏柠凝视着地面碎掉的碎片看向残缺不齐的倒影。
开始在心中暗讽起自己，每一句都是把自己往绝望的边缘推。
“苏柠啊苏柠，你不过是寄养在别人屋檐下的外人，你又有什么理由去胡闹呢？”
“哦不，不是外人，应该说是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多余。一个多余的存在却妄想在这个世界得到更多的爱，真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苏柠隐藏在内心的一面开始一步步攻占她的理智，慢慢地吞噬她假装起来的好形象，渐渐地染上骨子里的邪恶一面，而那一面是她最想要丢弃却始终都丢不掉的一部分。
深入骨髓的疯使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慢慢地她开始蹲下身去抓地面上的碎玻璃，当鲜血顺着玻璃残缺的轮廓往下流时，镜子里无比安静的自己却是最讽刺的一面。
镜子里的她有多好看，现实中的她就有多狼狈。
“苏柠……”
“十年了，这场乖孩子的戏还要继续唱下去吗？”
苏柠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双让人难以捉摸的目光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当她的目光深沉地落下时，门外响起路娇娇低声询问的声音:“姐，你有没有事？我好像听到什么东西摔地的声音。”
“哦，没事的，不小心把镜子摔了……”苏柠将手里的玻璃碎片丢到桌面上，随意地从旁边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上的血，朝门外又喊了一声，“对了，你找我有事啊？”
路娇娇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说是有人找她。
“有人找？”苏柠疑惑地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创口贴贴在受伤的手指上，慢悠悠地往门外走，随后低下头看了看门口的妹妹问，“谁找我？”
“是她们找姐姐。”路娇娇抬手指向站在门口的二人。
苏柠的目光看去，在看清是谁后，目光微微一迷低声念道:“梦可、妙妙……”
任梦可走到苏柠面前，眼底是无尽的寒冷，朝她开口:“苏柠，我有话要问你？”
“小柠，我……”楚妙妙跟在任梦可的身后停下，目光担忧地朝她摇头。
三人在玄门处僵持了一分钟，就在空气最尴尬时，苏柠抬眸摸摸缩在她身后发颤的小丫头，和她笑着说:“娇娇，你回房去，姐姐们有话要聊。”
路娇娇的小手死死拽着苏柠的衣角，慢慢开口:“可是……”
苏柠又笑了一下:“没事的，回房去。”
“好吧。”小丫头不情不愿地朝自己卧室走去。
又过了一分钟，三人依旧站在哪里谁都不开口。
在墙面上的时针指向5时，苏柠淡然的声音响起:“你们找我有事？”
“是，有事。”任梦可注视苏柠问，“苏柠，你为什么要退学？”
苏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淡淡说:“学校公告不是都说了吗，因为聚众打架给予开除处分，不过学校看在我平时表现良好没有给我开除处分，而是由我自愿退学。”
“苏柠！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任梦可上前一步拽起苏柠的左手，双目泛红地逼问她，“告诉我，为什么退学？”
苏柠依旧目光平静地直视暴怒的任梦可，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任她牵制。
“苏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任梦可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手上的动作也缩紧了一些。
楚妙妙站在一旁看到情况不妙，连忙上前缓解低压的气氛，“梦可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小柠，你都把小柠拽疼了。”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呢，”任梦可的目光一直在苏柠的目光里打转，她想从苏柠平静的神色下察觉到一丝的不对，可是她错了，苏柠是一个演技很好的演员，她的演技毫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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