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洋娃娃与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洋娃娃怎么跳舞呀？
你猜~
男女人偶直起身子，开始跳舞。在小孩子诡异的儿歌中，跳着舞步严谨的宫廷交谊舞，华丽的大裙子一转，珠光宝气的耀斑跟着一晃。
马雷克抱着伊安踉踉跄跄闪躲，男女人偶一边跳一边走，成群结队往方豁然他们这个方向涌。龙渊唤出巨弓生死：“应战吧。直接杀最终关，也能终止任务。”
马雷克把伊安放在方豁然身边躺着，一按头上的牛仔帽，啧一声：“我问你个事儿，我要折在这里，你能帮我把伊安带出去么。”
龙渊看地上的方豁然和伊安：“咱俩争取都别死。”
马雷克甩着套索：“好吧。”
方豁然挣扎着爬动两下，蠕动到龙渊脚下，伸手攥他的裤子。龙渊弯腰，握住方豁然的手。方豁然看着龙渊的眼睛，龙渊点头。
“我知道。所以待会儿游戏界面如果跳出‘是否传送’，你和伊安立刻走。”
龙渊松手，方豁然试图去抓，龙渊却直起腰，用背影护在方豁然身前。
人偶群越走越近，龙渊伸手到背后箭筒，抽出一支箭，张弓引弦，右臂骨骼轻微作响。马雷克瞄准玻璃罩子倾力开火，火焰玫瑰怒放。玻璃罩完好无损，里面“公爵”突然一跺脚，跳舞的人偶全部停下，只剩小孩子的儿歌寂寥地回荡。尚有能喘气的玩家，都在五级以下——身上有明亮的“克利斯”的字样。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公爵”其实没有脚，只有当作两条腿的长棍。因为不能打弯，所以诡异地摆动着胯，两条棍一杵地：咚，咚。
所有人偶，齐刷刷一转脸。
公爵人偶一杵地：咚。
杀戮开始。
方豁然只能听着那些厮杀的声音，他看不到龙渊在哪里，他知道自己被龙渊护着。任务完成的倒计时一直在他眼前闪，读秒的两个点就是两颗毒蛇的牙，一口一口咬着方豁然的心。时间在流逝，越来越接近任务副本重启，还在副本里的玩家会被抹杀。方豁然冷汗涔涔。方豁然，你快有点用吧，你帮帮龙渊！
伊安在他怀里轻声道：“叶子。”
方豁然睁开眼：“什么？”
然后他自己都愣了。他看到自己身体周围飞舞萦绕着生机勃勃的嫩绿新叶，欢快地表达柔和春风。伊安伸出小手点一点那些光盈盈的小叶子，小叶子被他碰碎，化入他的皮肤。伊安一点也不害怕，温馨复苏的力量进入伊安的身体，逗得小孩子咯咯笑起来。天上盘旋的鹰干枯的眼珠阴鸷地盯着地面上小小人儿，方豁然毫无所觉，他确定这是他的“治愈”技能。加紧恢复，加紧恢复！快点，快点！方豁然额角冒汗，他身上有骨头被猩猩男给攥断了，什么忙都帮不上！方豁然拼尽全力甩治愈技能，等级还是太低，即将到达极限，忽然感到一股力量从他的怀里传入四肢百骸，撑起他疲惫委顿的灵魂。
……伊安？
伊安往方豁然怀里一扑，小小的，倔强的，源源不断的。方豁然瞬间想起，伊安已经升级，根本没来得及问小家伙是什么技能，原来是……充电宝啊！
龙渊和马雷克想接近那个“公爵”人偶，又得顾及方豁然和伊安，只能想办法把“公爵”引进射程。马雷克一擦脸上的血，心里暗暗想，当时把那个被洗脑的克利斯扣下就好了。克利斯起码能把“公爵”引来。他异常潇洒地挥舞着套索，墨绿荧光的荆棘圈活了，绕着马雷克拧杀绞断。马雷克的精力已经见底不够开一枪，龙渊也是强弩之末。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用重武器，龙渊还很罕见用两把。
各种人偶排山倒海冲龙渊和马雷克杀来，“公爵”就是不动。龙渊抽出一支箭，用生死张弓引弦，凌空一射，羽箭破风而去，拖着九条纯金色火焰，呼啸中带着隐隐梵音。九条火焰一条一条落下，像是巨大的鞭子抽向地面，冥冥之中天音舌绽春雷大喝：
贪恋！嗔恨！傲慢！愚痴！见结！以己为上！怀疑！嫉妒！吝啬！
火焰抽一下，地面一震动，许多人偶被顷刻化为齑粉。连抽九下，训\诫九止。九止陷三世，不得超脱！
马雷克被龙渊震得几乎不能动，瞬间又清醒过来，钟型玻璃罩也挨了九止，他一挥荆棘，牢牢套住玻璃罩子，两条腿蹬着地面，表情狰狞，额角脖子青筋暴起，大喝：“开——啊——！”
燃烧的荆棘一圈一圈绞得玻璃罩咯吱作响，一块一块龟裂，玻璃罩里面的“公爵”一动不动。
龙渊释放“九止”是为了个马雷克争取时间，精力已经到极限，站着都困难，右臂无力下垂。广场上的人偶几乎全部灰飞烟灭，龙渊强行吞了口中往上泛的血腥，嘴角依旧滴滴答答。他眼前只有一片黑，估摸着精力见底，血量也见底了。忽而感觉到一阵柔和清风，还有若有似无缭绕的馨香。春天新鲜的叶子，新鲜的花朵，无穷无尽的生命力……龙渊眼前的黑影褪去，他看到春风中飘拂的新叶与花朵。
花瓣和叶子钻进他的身体，治愈之力渺小但顽强。龙渊一转身，方豁然周身花叶飞舞，只不过这一次，方豁然完全清醒，看着龙渊，春风回旋。
龙渊回身大喊：“马雷克！回来！”
马雷克刚刚把玻璃罩绞出龟裂纹，头顶黑暗虚无的穹顶垂下人偶，疯狂攻击马雷克。一听龙渊喊他，马雷克收回燃烧的荆棘，飞奔过来，伊安一把扑住他。
马雷克突然一愣，伊安身上的能量源源不断输给马雷克。“伊安，你什么技能？”
伊安小手握住马雷克的胳膊：“就是这个。”
马雷克差点崩溃，为什么不是攻击能力？为什么？这种“充电宝”一样的技能，要怎么一个人在诡域活下去？非要依附别人吗？伊安以为马雷克会表扬自己，却被他的表情吓到：“马雷克，你不高兴吗？”
马雷克把伊安往身后一推，和龙渊背对背护着伊安方豁然，用肉搏抵抗傀儡人偶的攻击。春风花叶扑进自己身体，血量脱离血皮，精力一点一点增长，比没有强。等到精力攒够一枪，龙渊和马雷克同时举起武器一起开火，“公爵”顷刻分崩离析。
……没反应。
系统没反应。
【倒计时 00：30：33】
惊悚的寂静里，只有绝望。
这个什么公爵，不是最终关。
方豁然在黑暗中缓缓醒来，挣扎着爬起，仰头在黑暗中呐喊：
“开舞会就要亮亮堂堂的，怎么奢华怎么来，你说是不是，最终关，克利斯！”
疯狂袭击他们四个人的傀儡人偶全部停止动作，吊在傀儡线上，头往下一捶垂。
穹顶高处传来掌声。一下又一下，优雅又傲慢。
瘦高的年轻人站在交叉穹隆垂下的秋千上，俯瞰中庭广场。他微微晃着秋千，微微可惜：“那是我亲手做的第一个人偶，庆祝我自己十六岁生日的。”
方豁然仰头看他：“克利斯。”
穿着过大的宫廷礼服的年轻人微微一笑，眼角有一颗漂亮的泪痣。
那套礼服……
洗脑的美梦中，公爵的衣服。
还活着的所有人面前啪啪啪翻出游戏面板：
【寻找克利斯任务已经完成任务奖励稍后查询】
【是否传送 是/否】
一个又一个苟延残喘的玩家迫不及待点地消失，瘦高苍白的年轻人轻轻地荡着秋千，轻轻叹气，自言自语：“我曾经最怕长大，长大公爵大人就不喜欢了。可是人总是不得不长大……是不是呀？”
他一只手操控着僵硬的鹰，巨大的鹰爪上，抓着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是伊安。
“小孩子。”瘦高的青年好像很迷惑，歪着头，看那个小小的生物。
六岁，金发碧眼，可爱的儿童。
巨鹰锋利如刀的爪子抓着伊安，稍微一使劲，娇嫩的儿童就会被扎穿。
马雷克失魂落魄，张着嘴，抬头往上看，摇摇欲坠。空荡荡寂寞的中庭广场除了一地的人偶的残肢断臂，玩家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任务完成了，为什么要留下？
苍白瘦削的年轻人眼神混乱，似乎在看伊安，又似乎不是。他很迷惑：“外面来的小孩子呀……”
他六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都很快乐。
“洋娃娃与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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